■ 陳蔚文
成長,從一條秋褲開始
■ 陳蔚文
南方的冬天,寒氣似鐵,似乎一伸手便會被空氣中的冷粘住。秋褲,不消說,已早早穿上,外褲也換成了加絨的,再圍上一條溫暖的羊毛圍巾——簡直想把這一身裝備寄給青春期的我。如果彼時有如今的“保暖觀”,可以少忍受多少寒冷。
那時,我總覺得所有厚衣服都是在用大媽式的臃腫羞辱青春,每一層衣服都在自我感受中無限膨脹,都在想象中損壞著身材。我已經(jīng)想不起那時的自己都穿些什么過冬,記得的是,秋褲盡量不穿,要穿也只穿單薄的連褲襪。
看一個時裝編輯說,寒流來襲時,發(fā)現(xiàn)衣櫥里竟沒一件能保暖的衣物。估計不少人對此都心有戚戚焉,包括我。我不僅沒有足夠保暖的厚外套,也不肯輕易多加一條秋褲或一件毛衣。雖然,在旁人看來,那條秋褲與那件毛衣的厚度并不影響對一個人胖瘦的判斷。但那時非得詰難自己,以虐己來捍衛(wèi)所謂的線條。
青春年少時,我們太容易把一些事物對立起來,比如保暖和好看,按那時的邏輯就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然而,美卻并不買賬,你該是誰還是誰,在寒流中哆嗦得再厲害,也不會因此成為“顏值擔(dān)當(dāng)”。
人們常說:“外面沒有別人,只有你自己。”然而,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外面全是別人,唯獨(dú)沒有自己?;蛘哒f,外面只有我所認(rèn)為的從他人的眼光中折射出的自己。為這個陌生的自己,我做過若干傷害自己以取悅他人的事,包括受凍。
我姐姐一開始的美學(xué)主張就是先得舒適,再談好看。對她來說,“美麗凍人”這個詞是不成立的,一個人很冷時,其表情、肢體必然會因為痛苦而有某種程度的變形,又怎么會美?
她打青春期起就不愛穿尖頭高跟鞋,以及一切令她不舒服的衣物。那些凍著、勒著、擠著自己的衣服,再時尚她也不穿,而且她覺得那些衣物多數(shù)是時髦的,而不是時尚的,真正高級的時尚必定是自然的、舒適的。
胖子并不會因為少穿一條秋褲就變瘦,瘦子也不會因為多穿一條秋褲就變胖,這個簡單的道理,我花了若干年才明白。
人與季節(jié)的關(guān)系,正如人與人的關(guān)系。衣著需與四時同,方能自在。人與人的關(guān)系也只有對等,才能不變形、不扭曲,才可能趨向良性。
在冬天,沒有溫暖就沒有一切。在一段感情中,沒有自洽,愛就不成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的成長節(jié)點是從多添的一件棉服或是一條秋褲開始的。不欺騙任何人,不欺騙自己的體溫,不受外物驅(qū)使,誠實地遵從身體的意愿。
“你內(nèi)心肯定有著某種火焰,能把你和其他人區(qū)別開來?!笔堑?,區(qū)分我們和他人的,是內(nèi)心的火焰,而不是一條秋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