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釣人

云溪子

“魚釣人”，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老人們可去的地方太少了;魚難釣，又折射出環(huán)境、資源保護的難題，甚至還涉及人的素質(zhì)問題?！袄闲　辈倥f業(yè)，我盼望著在青山綠水間、白云藍天下，悠然做一釣翁。

過去聽人說“老小”，我不信，人老了就是老了，怎么還會變小呢！如今我已年逾古稀，方覺得“老小”之說不虛。

退休了，公文沒了，電話少了，門前車馬稀了，漸漸閑下來。閑了，除了家務(wù)事，還干點兒啥呢？不能一天到晚屁股不離板凳地看書讀報，更不能坐等日落，總得有點打發(fā)日子的玩意兒。有老朋友來約我釣魚，我欣然前往。“釣魚”刺激了我的神經(jīng)，好像勾起了一種“癮”，幾年下來，一發(fā)不可收拾，有閑暇就想去釣魚，無論烈日炎炎，還是寒風冽冽。起初，我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來才覺悟到——我“老小”了！

釣魚，是我兒時的最愛之一。我生長在川南長江邊，稱得上水鄉(xiāng)，大江滔滔，溪流縱橫，塘堰遍地。水鄉(xiāng)的孩子跟水親，洗澡戲水，釣魚摸蝦。釣魚對窮孩子來說，有趣、有收獲又不需要花多少錢。漫山遍野的竹子，上山挑一根合適的，削掉椏枝便是釣竿。幾分錢就可以買一根絲線做釣線，沒錢，拿媽媽縫被子用的粗線也能湊合。一分錢可以買兩顆釣鉤，如果連一分錢都沒有，也可以用大頭針彎釣鉤。至于浮漂嘛，鵝毛桿、高粱稈，可以信手拈來。釣餌更容易，蚯蚓隨處可以挖到。

放學后有少許空閑，可以在長江邊釣魚。偶爾星期天無事，幾個小朋友便相約到十里八里外的小溪去釣魚，小溪里魚多好釣。青山綠水邊，靜等魚兒上鉤。釣上大魚，魚蹦人笑。日落西山，背起沉甸甸的魚簍回家。一路上，連走帶蹦，歡笑聲、歌聲，撒在竹林里、山水間。

沒想到，老了老了重操兒時舊業(yè)，而且樂此不疲，豈不是“老小”么！

要釣魚，就得找能釣魚的地方。我和朋友常去的地方是郊區(qū)的釣魚場。在魚場釣魚，垂釣的條件好，還有人服務(wù)?？墒?，花費較高，去的次數(shù)多了，對于退休的老人來說較難承受。更重要的是，在釣魚場釣魚太容易了，缺乏挑戰(zhàn)性，有點像撈魚似的，讓人興致大減;更沒了那份在大自然中享受山水林泉的情趣。

于是，我開始尋找可以釣魚的天然水域。有些水庫和河渠，水質(zhì)好，岸邊景致也不錯;但那是城市的水源地，禁止垂釣。我等市民理當循規(guī)蹈矩。我發(fā)現(xiàn)有人在離護城河不遠的地方釣魚。走近一看，那里的水顏色很深，還散發(fā)著一種難聞的氣味。我問一位垂釣的老者：“有魚嗎？”老者道：“有野生的小魚。”“這樣的水，釣的魚還能吃嗎？”“吃啥呀，喂貓?！薄澳沁€有多大意思！”“打發(fā)時光唄！”我默然離開了。

后來，我在郊區(qū)發(fā)現(xiàn)一片天然水域，不知道是否允許垂釣，反正釣魚的人很多，一色的老人，在岸邊密密麻麻地排了一圈。這里的水質(zhì)尚可，也還有幾分野趣。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我?guī)厢灳叩竭@里玩兒。我精心挑選了釣竿、線組，和了專門在漁具店買的魚餌。七點多開始垂釣。釣餌換了一顆又一顆，坐累了起來站站，站乏了又坐坐。一直到上午十一點，別說釣著魚，就連一個像樣的吃口都沒有！

我放下魚竿，沿岸邊走走。看了十多個釣位，只有一位老者釣了兩條手指般粗的小魚，其他人都是“空軍”——用釣魚人的行話來說，就是“一無所獲”。我跟老者攀談起來：“老哥釣技很高呀，在這樣的地方也有所斬獲！”“見笑見笑”，老者微微一笑，“來這樣的地方就是玩兒，算不上真正的釣魚?！薄斑@兒水面很大，水也深，又多年沒有干過，應(yīng)該有魚呀！”“野生魚本來就不多，就是有點魚，也經(jīng)不住這么多人天天釣??！”“人是不少?！薄敖裉斓娜怂闵俚?，要是趕上周六、周日，恐怕你連釣位都找不到?！崩险哂盅a充道，“人比魚多呀，哪里是人釣魚，簡直是魚釣人！”我哈哈一笑：“說得傳神，魚釣人！”

我跟朋友談及與老者“魚釣人”的比喻，朋友很不以為然，說我少見多怪。朋友說，別說城郊，就是再跑上三五十里，凡是能釣魚的天然水域，差不多都是“魚釣人”。

回鄉(xiāng)探親，我跟弟弟聊起了這件事。弟弟比我更愛釣魚，常年野釣，釣技高出我好多個等級。弟弟說，現(xiàn)在家鄉(xiāng)也不像兒時那么好釣魚了。長江里的魚因種種原由本來就越來越少，加上漁船毀滅性捕撈，所剩無幾。弟弟感嘆道：“我在長江里也很難釣上魚來了！”我問：“鄉(xiāng)下小河小溪里怎么樣？”“現(xiàn)在稻田里用農(nóng)藥、化肥，都沒魚了，小河小溪也就沒了魚的來源。河溪的水越來越少，單靠河溪本身能生長多少魚？”“那你們不野釣了嗎？”“釣啊，不過得跑出去百八十里，一般人不大去的小河、水庫里，還能釣上魚來。”我望而卻步：“貪黑起早，太辛苦了！這樣釣魚，哪里還有什么樂趣，簡直是受罪！”

細想起來，從“魚釣人”、魚難釣，生出幾分惆悵。步入老齡社會，老人越來越多。老人需要有休息、娛樂的地方，“魚釣人”，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老人們可去的地方太少了;魚難釣，又折射出環(huán)境、資源保護的難題。不僅如此，甚至還涉及人的素質(zhì)問題。據(jù)說，市政府的有關(guān)部門，為了讓市民有更多的地方釣魚，購買了不少魚苗投放在城郊的幾十處天然水域?？墒?，沒過多久，便有成群結(jié)隊的人拿網(wǎng)在投放魚苗的水域撈魚。很快，大魚小魚被撈了個精光！無論從哪方面說，這些情況都理當改善?？墒牵纳破饋碛终労稳菀啄?！

“老小”操舊業(yè)，可再也找不到兒時的那份樂趣了！不過，我是一個樂觀主義者。我盼望，盼著在青山綠水間、白云藍天下，悠然做一釣翁！

（抽文）

小溪里魚多好釣。青山綠水邊，靜等魚兒上鉤。釣上大魚，魚蹦人笑。日落西山，背起沉甸甸的魚簍回家。一路上，連走帶蹦，歡笑聲、歌聲，撒在竹林里、山水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