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怡煊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紛飛。
兒時在鄉(xiāng)村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美好記憶像蝴蝶一樣飛來。腦海中的記憶開始解封,一切人和事都生動起來。遠(yuǎn)遠(yuǎn)地,我似乎聞到了豆?jié){的香味。
記得小時候,每天清晨,爺爺奶奶都迎著晨光而起,推開“嘎吱嘎吱”作響的老木門,升起爐灶,睡眼惺忪地推著老磨盤,開始一天的勞作。天空漸漸明亮起來,爺爺推著裝滿豆?jié){的車,沿著蜿蜒的村道,走到村中心那棵有著300多年樹齡的大榕樹下,伴著氤氳的霧氣,用濃濃的豆?jié){香喚醒睡夢中的人們。
榕樹很茂盛,樹冠覆蓋的面積有二十幾平方米,樹下每天都坐滿了人。我總是為爺爺能兩手端三大碗滾燙的豆?jié){而驚呼,而爺爺卻對我說:“我小時候啊,村里有個人才真真厲害,忙的時候,他每只手端兩碗豆?jié){,手腕上還能再擱上一碗哩?!蔽衣犃耍靸簭埖么蟠蟮?,都能塞進(jìn)一整個雞蛋了。
清晨的樹下有不少賣早餐的。要是遇上每月初九的集市,附近幾個村的村民都會來這兒擺攤,那場面可熱鬧了。商販們井然有序地把要賣的東西擺上攤位,蘿卜、青菜、魚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應(yīng)有盡有,香皂、毛巾、洗衣粉等日用品一應(yīng)俱全。我總是這里瞧瞧,那里摸摸,好奇得不得了,一來二去,商販們都認(rèn)識我了。整個村子從清晨開始就被鍍上了祥和的晨光,人們笑語盈盈地逛市場,菜籃子里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仿佛里面裝的不是物品,而是幸福。
夏天對于兒時的我來說是最充滿生氣的季節(jié)。一到夜晚,夜的精靈——螢火蟲就紛紛出動了。螢火蟲很調(diào)皮,我明明看到它們就在不遠(yuǎn)處聚集,但等我走近,它們就又飛得無影無蹤了。盡管如此,我和小伙伴們依然玩得不亦樂乎。
玩累了,清涼的夏風(fēng)會與我們擁抱,將疲倦的我們拉回大樹底下。木椅、方桌、竹扇、黑面白底的布鞋,大樹底下的老人三三兩兩地坐著,聊著瑣碎小事:誰家的孩子成績好,誰家前幾天搬走了,誰家娶了個賢惠又漂亮的媳婦,誰家的新房蓋成不久要擺酒慶?!@些瑣碎的日常恰恰透露著鄉(xiāng)親們的滿足與幸福。
那些安詳?shù)臅r光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它們曾聚集在一起,而最后又悄悄飛走了,怕是誰也留不住的。
每年春節(jié)回老家,我依然能吃到爺爺奶奶做的熟悉的家鄉(xiāng)菜,村里的老榕樹依然安詳?shù)厥赝蹇?。只是,兒時記憶中的小伙伴們、榕樹下人們閑聊的場景卻很難再見到了?;叵肱f時的陽光、笑聲、人事,幸福快樂如涓涓細(xì)流從我心底緩緩流過,正像秦觀所言:“流水落花無問處,只有飛云,冉冉來還去?!睆那暗臅r光,走得很慢,在我的心里,揮不去,抹不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