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
1
正低頭疊飛機疊得起勁,忽然聽同學(xué)說“閃”。我迅速偏頭,一只粉筆頭擦著我的耳邊飛過去。緊接著便聽到后面一個男生“哎呀”一聲,那只小粉筆頭直直砸在他腦門兒上。
同學(xué)都笑,我更是得意,可是只笑了兩聲半,頭頂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巴掌。俞老師說:“我讓你閃!一邊站著去?!?/p>
那天晚飯,照例,我被俞老師聲色俱厲地批斗。她在桌子那邊說,我在桌子這邊背誦她的話:佟來,你就不能老實一會兒?你就不能好好聽聽課?你就不能給我爭點兒氣……
“佟來!”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嘟噥什么呢?”
我一緊張,從凳子上滑了下來,說:“俞老師,你讓我坐后面吧,我個子太高了,坐第一排都擋住后面同學(xué)了?!?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12/08/ylsn201722ylsn20172228-1-l.jpg" style=""/>
“坐第一排我都看不住你,坐后面你還不翻天?”她恨鐵不成鋼地指著我,“在家你不用叫我老師?!?/p>
哦。我小心翼翼地重新叫了一遍:“媽?!?/p>
她拂袖而去。
2
那時候,我覺得沒有比有個當老師的媽更糟糕的事了。而且,她還是我的班主任。在她的嚴教和繁雜的“輿論”底下,小小的我度日如年,一心盼著長大。
終于,在俞老師的鎮(zhèn)壓下我讀完了小學(xué),畢業(yè)考試中語文竟然考了全班第一,只是數(shù)學(xué)成績比較糟糕,讓俞老師挺沒面子。我卻顧不上她的面子,暗地里高興不已,終于不用做她的學(xué)生了,我自由了!
但是我沒想到,那個鎮(zhèn)子,它小得可憐,小學(xué)和中學(xué)隔得不遠不說,我的新任班主任,是俞老師的高中同學(xué)。于是中學(xué)三年變成了小學(xué)生活的延續(xù)。每周俞老師都要到我們學(xué)校做探訪,少則一次多則幾次。
3
離開她的念頭,竟然成了我這樣一個頑皮孩子學(xué)習(xí)的動力。我開始漠視她的頻繁造訪和同學(xué)的嘲笑,為脫離她的視線而拼命努力學(xué)習(xí)。
初中畢業(yè),我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績被縣重點高中錄取。
成績下來,她那樣吃驚地看著我。那一刻,我眼前的她,亦是有些陌生。
那是我最愜意的一個暑假,做了許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看了大量武俠小說,參加了野外夏令營,組裝了兩輛電動汽車模型,并且肆無忌憚地睡覺……因為成績出色,因為從此以后可以不再受她的掌控,我終于也傲氣起來。
也許是因為我的舉動和我不再臣服的眼神,她竟然到最后都忍住了:和我對視片刻,一言不發(fā)地走了。她偶爾輕輕嘆口氣,輕得幾乎聽不到。
那個暑假,我覺得我終于為自己爭取到和她接近平等的地位。
從容摘自《說給媽媽的一百個對不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