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廷階
語言里的火焰說出光明與自由[外五章]
——吉狄馬加《火焰與詞語》一詩的力量
賴廷階
個案研讀·吉狄馬加
對于詩歌而言,真理就是唯一的火焰。真理的力量是詩歌唯一的力量。一個真正的詩人,他的詞語世界,詞語都是要為真理服務的,詞語都是真理的動力發(fā)動的。只有來自真理的詞語,才具有生命力,才能說出詩歌本身需要說出的。
詩歌是因為光明的能量而存在,光明就是詩歌的使命。詩歌的核心是真理,詩歌的詞語就要為了真理而奮不顧身。
真理是火焰,真理是光明,詩歌的詞語為此而敞開自己的胸懷。
吉狄馬加《火焰與詞語》這一首詩,充滿了光明的能量,詩歌在第一節(jié)這樣寫道——
“我把詞語擲入火焰/那是因為只有火焰/能讓我的詞語獲得自由/而我也才能將我的全部一切/最終獻給火焰/(當然包括肉體和靈魂)”
詩歌只有語言具有真理賦予的自由,才會帶領我們的精神進行飛翔。而詩歌需要熬煉,需要煉金子一樣熬出真理的純粹。
組成詩歌的詞語,它是基本的存在,是基本的能量塊。這樣的能量塊需要煅燒,才會更有力量,才能建設出好的詩歌大廈。
每一首詩都是一個大廈,而大廈的構成,那些磚塊作為詞語,就會顯示出自己的重要性,只有經過烈火煅燒的磚塊才會有堅固的力量成為詩歌的組成。
有了詞語的光明力量,就會讓詩歌大廈成為人的容器,成為人追求真理的能量推動。
“我像我的祖先那樣/重復著一個古老的儀式/是火焰照亮了所有的生命”
火焰的重要性,對于人類而言,是無需多言的,火焰直接顯示溫暖、光明,顯示真理的作用,真理就是焚燒黑暗,對黑暗中的生命進行拯救。
熱愛光明是天生的,而火焰是光明的動詞,來進行照亮與溫暖。一代代人被火焰溫暖與照亮。
“同樣是火焰/讓我們看見了死去的親人/當我把詞語/擲入火焰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火塘邊的所有族人/正凝視著永恒的黑暗/在它的周圍,沒有嘆息”
是的,就是火焰,照亮了一個人,包括祖先在內的人,人生都得到了火焰的照亮與溫暖。而一代代人最大的問題、最為迫切的問題,就是如何去戰(zhàn)勝死亡。戰(zhàn)勝死亡只有依靠光明、真理本身,才能戰(zhàn)勝。死亡是黑暗,要戰(zhàn)勝這個黑暗,就只有真理本身的光明,讓火焰繼續(xù)努力去戰(zhàn)勝塵世的邪惡。
燃燒的詩歌力量就是用來戰(zhàn)勝死亡的,就是用來戰(zhàn)勝黑暗的,因為詩歌里面的核心乃是真理本身,只有詩歌里面有真理本身,才可以去戰(zhàn)勝黑暗。
接下來,這一首詩歌進入第二節(jié)——
“只有雪族十二子的面具/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列隊而過/他們的口語,如同沉默/那些格言和諺語滑落在地/卻永遠沒有真實的回聲”
這里,我們看到了吉狄馬加詩人的族群,也就是彝族作為一個有自己文化的民族,他們對世界的認識、對生命的認識有自己的一個體系。在彝族認識生命的體系里面,也需要生命的最終回答,也就是要讓生命回到生命。
“讓我們驚奇的是,在那些影子中/真實已經死亡,而時間/卻活在另一個神圣的地域”
這就是說,塵世的人都是十分有限的,都有生有死,這個世界是我們真實經歷的世界,但是我們人生的時間都不屬于自己,人不能擁有時間,也不能讓時間停留,時間只是成為河流一樣讓人經歷,人無法拒絕生死,人無法控制生死與時間。
這個世界的時間都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時間,就像另外一個世界的時間是一個大的蓄水池,把水放一些給我們這個世界用而已。
“沒有選擇,只有在這樣的夜晚/我才是我自己/我才是詩人吉狄馬加/我才是那個不為人知的通靈者”
在認識死亡的夜晚,也就是自己在一個族群里面有人去世的時候,通過火焰的照亮來辨認生死,來讓人在塵世要堅定地依靠真理來戰(zhàn)勝死亡與超越死亡。
作為一個詩人,詩歌是真理的通道,通過這個通道來獲得戰(zhàn)勝死亡的力量,而這種力量只能來自真理的靈,只有真理的靈才能戰(zhàn)勝死亡。
真正的詩人才是通靈者,真正的詩人才會獲得真理的認可,真正的詩人才是真理選用的仆人,真正的詩人的詩歌都是贊美真理的。
“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刻/我舌尖上的詞語與火焰/才能最終抵達我們偉大種族母語的根部!”
要讓一個民族完完全全回到真理,才是回到生命的根本,才是回到生命本身。而一個詩人的嘴與舌頭要贊美的就是真理本身。
讓地上的每一個民族都得到真理的更多拯救,讓順從真理的,更多地得到真理的揀選。因為地上的萬民,都是真理熱愛的對象?;氐缴举|,才是根本所在。
吉狄馬加作為一位彝族詩人,他的詩歌往往在民族特性與民眾文化上著眼,然后,對生命的本質意義進行真理的探索。
附:火焰與詞語
吉狄馬加
我把詞語擲入火焰
那是因為只有火焰
能讓我的詞語獲得自由
而我也才能將我的全部一切
最終獻給火焰
(當然包括肉體和靈魂)
我像我的祖先那樣
重復著一個古老的儀式
是火焰照亮了所有的生命
同樣是火焰
讓我們看見了死去的親人
當我把詞語
擲入火焰的時候
我發(fā)現(xiàn)火塘邊的所有族人
正凝視著永恒的黑暗
在它的周圍,沒有嘆息
只有雪族十二子①的面具
穿著節(jié)日的盛裝列隊而過
他們的口語,如同沉默
那些格言和諺語滑落在地
卻永遠沒有真實的回聲
讓我們驚奇的是,在那些影子中
真實已經死亡,而時間
卻活在另一個神圣的地域
沒有選擇,只有在這樣的夜晚
我才是我自己
我才是詩人吉狄馬加
我才是那個不為人知的通靈者
因為只有在這個時刻
我舌尖上的詞語與火焰
才能最終抵達我們偉大種族母語的
根部!
注:雪族十二子,彝族傳說,人類由雪族十二子演化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