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報》對于戊戌時期上海不纏足運動的推動

袁羿雯

(浙江師范大學 浙江 金華 321000)

《申報》對于戊戌時期上海不纏足運動的推動

袁羿雯

(浙江師范大學 浙江 金華 321000)

上海是戊戌時期不纏足運動開展的重地。此時期的《申報》，對上海不纏足運動的理論宣傳與實踐活動開展給予了報導、評論與宣傳。以此為切入口，我們可以對晚清時期報紙媒介對不纏足運動的推動作用有所了解。

《申報》；戊戌時期；上海不纏足運動

報紙這一媒介在近代中國對于救亡圖存、開啟民智、移風易俗都起到了巨大作用。戊戌時期的《申報》對于改變社會陋俗就起到了先鋒作用。纏足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相沿千年的一項陋俗，對女性的生理和心理都造成了巨大傷害，是尋求女性解放所必須破除的枷鎖。甲午戰(zhàn)爭后，不纏足運動配合戊戌維新思潮產(chǎn)生了更廣泛的社會影響，特別是在上海這樣日新月異的大都市。

對《申報》與上海不纏足運動關系的研究，目前學界有一些相關成果。如魏秀平的《從1895-1911年<申報>看中國近代女性解放》①一文。其中有關戊戌不纏足的部分，以《申報》在1898年前后所呈現(xiàn)的由激進走向保守的變化，來探討報紙對社會運動的反應情況，即對西方天足會和維新派不纏足會完全不同的關注度。又如李晨的《晚清上海不纏足運動研究》②一文。本文分析了《申報》在上海不纏足運動中的導向作用?！渡陥蟆分杏谢趪?、民族危難而要求廢止纏足的熱情宣傳，有憐憫女性所遭受的痛苦與束縛而支持解放女性的相關評論。本文試圖在此基礎之上，就《申報》對上海不纏足運動所發(fā)揮的作用進行集中梳理與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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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于1843年開埠，并逐漸崛起成為一座貫通東西的新興大城市，為社會生活的近代化奠定了基礎。

近代上海是典型的移民城市，來自國際、國內的移民為上海經(jīng)濟的發(fā)展、城市的建設帶來了資金、市場、勞動力，并使上海逐步成長為當時中國的金融、商貿、工業(yè)中心。這為不纏足運動提供了物質承載力。

上海城市發(fā)展的中心區(qū)域在租界。不同于傳統(tǒng)城市的近代化建筑得以開發(fā)，并在中國政府默認之下，創(chuàng)建了一個“貿易商的共和國，它有權在外國領事根據(jù)條約進行管轄的規(guī)定下進行征稅和警察治安活動”③。西方社會制度被嵌入中國體制之中，賦予了上海在政治上更多的近代化因素。這對打破傳統(tǒng)，倡導不纏足運動具有積極作用。

此外，上海還成為了西方文化輸入的前沿地。19世紀以前，中國沒有近代意義的報紙。五口通商之后，上海開始有報紙，并迅速發(fā)展。上海繁榮的商業(yè)文化與市民文化帶來了對資訊的巨大需求。

《申報》創(chuàng)刊于1872年，它開啟了上海報紙歷史的新階段④?！渡陥蟆焚N近上海社會，并意圖涵蓋“國家之政治，風俗之變遷，中外交涉之要務，商賈貿易之利弊，與夫一切可驚可愕可喜之事”⑤，在當時的上海市民中具有重大影響力。在戊戌時期，《申報》對上海不纏足運動這一重大社會風俗變遷給予了相當?shù)年P注與支持，主要為上海天足會溝通大眾提供了良好平臺，并對社會輿論起到了導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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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報》在戊戌時期的上海不纏足思潮宣傳中起到了導向作用。其主要作用就在于對纏足危害性的披露與不纏足合理性的宣揚。

關于纏足的危害性，最直接的就是其所造成的難以忍受的痛苦?！渡陥蟆飞峡堑牟簧儆嘘P纏腳藥的廣告就這一點進行了不自覺的揭露。以下是幾則比較熱門的廣告：“此藥纏腳不痛易小，或幼纏僵不能多走……”⑥“此藥西蜀盛行，能舒筋活血，止痛化濕，凡女孩纏足，痛苦萬分，殊堪憫惻……”⑦“若纏腳時將此散搽于腳凹之中，能除臭、消腫、止痛、舒筋、活絡、養(yǎng)血……”⑧“治婦女腳痛、肉壯、骨硬，不受纏束，是散能軟骨去繭，活血散風，燥濕運氣，除腫癬，止痛癢功效無比……”⑨這些藥品應市場的客觀需求而產(chǎn)生，是女性在纏足時所經(jīng)受的痛苦的最好證明。在醫(yī)療衛(wèi)生條件落后的中國傳統(tǒng)社會，這種后天強行改變腳的生長狀況的行為給女性帶來了劇烈疼痛、骨斷腫脹、腐爛惡臭等惡果。而且女性由此陷入了終身殘疾的境地，這嚴重違背了“造物之意”⑩，使得女性之腳難以發(fā)揮造物主賦予的生理作用。女性在生理上的行動不便，使其連滿足最基本的生存就業(yè)需求都倍感艱難?！饵c石齋畫報》在申報刊登了告白，描述了女性被倭人逼迫“解去纏帛，跣足工作以致肉麋骨折”11的慘狀。傳統(tǒng)女性被人為地削弱了在經(jīng)濟上的獨立地位，被迫處于一種無助的依附地位。

纏足一俗順延一千余年，已經(jīng)成為了社會大眾習以為常的事物。如何轉變大眾觀念，建立起對不纏足合理性的認知至關重要。從纏足的起源和于當是時的社會適用情況來看，纏足都是不合理的。纏足雖行于婦女身上，但其初始的目的是為了滿足男性的私欲，而且愈演愈烈，以致“世風日下，冶容誨淫，彼好奇者，豈獨李后主一人哉！”12而且清立國之初，曾厲禁旗民纏足，但是現(xiàn)實情況卻并未遵照法度。13另外，隨著傳統(tǒng)中國人開始放眼世界，纏足的野蠻落后性也暴露出來?！拔逯拗先f國婦女”14都沒有纏足者，而自封為禮儀之邦的中國還行纏足一俗，實在可謂“貽遠人笑，是違眾也?！?5此外，《申報》報人還試圖從傳統(tǒng)社會的認知常識、價值觀念去說服社會大眾。如中國自古就有“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的說法。而男女在愛惜身體發(fā)膚方面應是享有同等的地位，那么“發(fā)膚且不敢毀傷，而乃毀傷其肢體焉，是悖親也?！?6再如不纏足有助于女性強健身體，能更好地為家庭生活服務，增加家庭收入，所謂“一切操勞之事，當與夫共之，不能憚勞而坐食也?！?7更重要的是，為了國家富強也須禁纏足。培植人才是強國的第一要義，但是占據(jù)中國人口數(shù)一半的婦女缺被纏足束縛著，“為多至于不讀書識字，使婦女無友朋山水之樂”18，此乃“婦女人才之一大弊竇”19。申報上刊登的一些文章還針對愚昧落后的觀念予以駁斥。不少反對禁纏足之人最大的“擔憂”在于“今欲令棄其小屨……潰男女之大防，同人道于牛馬?！?0把纏足作為性別隔離的標志和女性貞潔的保障實在荒謬，所謂“貞淫本乎性，生足小者不乏名媛，足大者豈無蕩婦？”21

戊戌時期的《申報》在宣揚不纏足思潮時并沒有明顯的政治傾向，而是針對受眾群體從傳統(tǒng)倫理、生活常識等方面進行了闡釋。值得注意的是，通過女性自身來實現(xiàn)禁纏足的努力雖然并未得到肯定，但是上文中的某些觀點已經(jīng)具有了一定的加強女權的傾向。比如，在保護身體發(fā)膚面前男女享有平等的地位，女性的人才價值得到了肯定等。《申報》在戊戌時期的上海不纏足運動中具有良好的導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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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報》不僅在理論上對禁纏足予以了支持，還有助于不纏足運動的實踐?！渡陥蟆穲笕藝@天足會有不少的報導與評論，這有利于廓清天足會在戊戌時期的活動情況。上海天足會此時期的主要活動在于聚會演說，開展有獎征文，散發(fā)宣傳資料，不斷擴展地方分會等。1895年4月24日，以英國立德夫人為首的女傳教士在上海成立了“天足會”總會。《申報》詳細描述了上海天足會成立當天的集會盛況，“會中人咸集于圓明園路博物院，廣筵列坐，各述見聞，到者約百余人。繡闊嬌娃，花團錦簇，脂柔粉膩，盡態(tài)極妍。準屐印弓，從無一瘦如蓮瓣者。”22《申報》上在此時期刊登了不少有獎征文廣告。第一次征文活動在1895年4月展開，以“對策體”書寫“纏足之風起于何代，至今則何處盛行，何處不行……何等人家最重纏足”23。隨后，上海天足會在來稿中取前兩名，“計取首名楊史綱，照給潤筆洋三十元。次名譚林，照給洋二十元?！?4第二次征文活動則是在1895年12月展開，主要論說“纏足一俗，于眾人倫誼交接、富強經(jīng)營、身體健壯有何關礙？能廢此俗，可獲何益？今日廢起……當用何善法使之速變而復原初款”25等問題。上海天足會擴大了獎酬人數(shù)，“首名楊毓輝，酬洋三十元。次名壽椿，酬二十元，三名賈復初，酬洋五元?！?6上海天足會利用了《申報》的巨大發(fā)行量來刊登征文廣告，擴大了自身的社會輿論影響力。同時這些征文來稿本身有利于上海天足會分析社會輿情，為進行活動夯實理論基礎。此外，天足會還積極免費散發(fā)通俗易懂的宣傳資料，力圖宣揚不纏足的理念，如《勸釋纏腳論》、《莫包腳歌》、《枉吃冤苦歌》、《勸免冤苦歌》、《纏腳兩說演義》、《救弊良言》27等。同時，還可以從《申報》中看出天足會在戊戌時期不斷擴大自身的組織版圖，如在渝城28、宜昌29、天津30、西安31等都設立了天足會。

然而，《申報》對于上海天足會的熱情支持并沒有同樣地放在同時期的上海不纏足會上。1897年6月30日，由梁啟超等人籌備的上海不纏足總會正式成立。隨后，不纏足運動依托維新派的組織向福建、江蘇、湖南擴展，并在廣東、四川獲得了進一步發(fā)展。1898年8月13日，康有為向光緒帝上折請求禁止全國婦女纏足。戊戌時期，維新派確實掀起了聲勢浩大的不纏足運動，但是《申報》對此的反映卻非常冷淡，幾乎沒有相關的任何評論性文章見諸報端。由此可見，《申報》雖然支持不纏足思潮與運動，但是面對處于政治風潮中的維新派還是相當保守的。也正是由于這一點，面對戊戌政變后失勢的維新派，《申報》報人雖然站在了以慈禧太后為代表的政治集團一邊，大力討伐康有為，大書其“叛道離經(jīng)”的罪責，但并未否定禁纏足本身的價值?！渡陥蟆分皇桥锌涤袨榈溃骸捌湓O不纏足會也，彼蓋以緾足之禁已弛，自康熙朝在國家弛之，而我必設法禁之，是明以匹夫而與國家抗也?！毙枰鞔_的是，《申報》的確批判了康有為設置不纏足會意圖謀反，但并未反對禁纏足本身的先進性。

而且在戊戌政變至清末新政發(fā)生前的這段黑暗時期，天足會憑借其西方背景并未被取締，而且不斷堅持斗爭。中國人在天足會中的參與程度在不但增強。上海天足會本就有相關意圖，希望“華人之入會者將來或更較西人為多”32，將不纏足會的組織主動權交還給中國人。畢竟，不纏足運動的開展是必須要依靠中國人自身的。“西國婦女不過捐資倡議刊布書籍，至其為文則仍出自中國名家手筆?！?3這是客觀存在的現(xiàn)象。天足會在此時依然不斷舉行各種集會，向不同地區(qū)擴展組織建設，獲得了不少的捐款聲援，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地方官宦士紳名流是天足會主要利用和發(fā)動的群體，所謂“先令士夫之家不準纏足，貧賤之戶聽之，于是人知不纏足為貴矣?！?4參與天足會聚會大都是社會精英階層，“在寧則文人學士到者尤多……蕪湖之會本地印委各官到者最多……到九江牛莊后入會者亦頗不少該處紳士……某日演說生員文童赴試者均來聽漢口會議……”35如此之結果就是，精英家庭中率先開始了禁纏足，如“北武昌省城多有官宦之家，力禁裹足；安徽蕪湖縣某大令亦如之……今兩廣總督李傅相之太夫人及伯行公子之夫人孫女，亦并不裹足?！?6天足會的努力，在維新派不纏足團體被迫解散的情況下，為中國的不纏足運動保留了火種。

不纏足運動還與興辦女學取得了良性互動。女性擺脫身理上的束縛后，在心靈智識上依然處于蒙昧狀態(tài)，還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放?！渡陥蟆穲笕苏J為這樣的女子“僅效男子之大踏步出門”37，反而會使她們過于驕縱，“幾與海濱挑鹽婦無殊哉！”38因此必須振興女學進行教化。這樣的動機雖然還帶有傳統(tǒng)社會歧視女性的烙印，但其所帶來的興女學的結果還是有益的。還有《申報》報人認為纏足之所以沿襲千年，實乃“權操之婦女”。歷代女性由于纏足的束縛，處于無知無識的麻木狀態(tài)，以致習以為常，惡性循環(huán)。而如若能“令女子幼而入塋，凡男子有用之學皆可擇宜而學。十年以后……即無不知道理之女子……他日生女詎肯尤而效之，將見不令而行，二十年后中國永無纏足之女子……”39，由此則可徹底清理纏足的源頭。此外，女學機構與不纏足團體也發(fā)生了一定的聯(lián)系。不纏足會有幫助女學招生的情況，“如有愿來肄業(yè)者，請仍向不纏足會電報滬局掛號，兩塾約以二十五名為額?！?0

《申報》在不纏足運動的實踐中，成為了社會團體溝通大眾的有效媒介?！渡陥蟆分饕獓@上海天足會的集會、告示、章程等進行了報導和評論，并憑借其巨大的發(fā)行量，使不纏足運動的開展情況廣為人知，鼓舞了許多女性走上不纏足道路，有效地推動了不纏足運動進程。

晚清時期的上海，報業(yè)繁榮。報紙媒介憑借其對近代公共輿論的影響，給中國社會的近代化帶來深遠的影響。在推進女性不纏足方面，報紙媒介對于這一陋習逐漸消失發(fā)揮了巨大作用。以戊戌時期上海社會的《申報》為切入口，雖然有其局限性，但是我們可以對晚清時期報紙媒介對不纏足運動的推動作用有所了解。

[1] 閔杰.戊戌維新時期不纏足運動的區(qū)域、組織和措施[J].貴州社會科學，1993(6).

[2] 陳文聯(lián).戊戌時期的不纏足思潮[J].衡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2001(2).

[3] 鄭武良.晚清報刊媒介對不纏足運動的推動——以戊戌維新時期的《湘報》為例[J].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4).

[4] 陳文聯(lián)，楊華.《湘報》與戊戌時期湖南不纏足運動[J].船山學刊，2010(4).

[5] 王爽.中國近代報刊與晚清戒纏足運動(1869-1907)研究[D].河南：河南大學，2015.

[6] 劉巨才.中國近代婦女運動史[M].北京:中國婦女出版社，1989.

[7] 劉志琴主編.近代中國社會文化變遷史[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8.

注解：

① 魏秀平：《從1895-1911年<申報>看中國近代女性解放》(碩士學位論文)，陜西師范大學2012年。

② 李晨：《晚清上海不纏足運動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渤海大學2016年。

③ 費正清等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編譯室譯：《劍橋中國晚清史》(上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235頁。

④ 熊月之，張敏：《上海通史》(第六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0頁。

⑤ 《本館告白》，《申報》，1872年4月30日。

⑥ 《管可壽首創(chuàng)纏腳藥》，《申報》，1895 年 4 月 20 日。

⑦ 《包纏小足外洗藥》，《申報》，1895 年 4 月 20 日。

⑧ 《小腳妙香散》，《申報》，1895 年 7 月 30 日。

⑨ 《嬌娘芳物》，《申報》，1897年12月15日。

⑩ 《聞泰西婦設天足會感而書此》，《申報》，1895 年 5 月 4 日。

袁羿雯(1993-)，女，漢族，浙江海寧市人，在讀研究生，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中國史專業(yè)，研究方向：中國近現(xiàn)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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