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荒誕離奇中構筑美妙人生

容軼愚

歐洲喜劇在喜劇片的世界中一直占據(jù)著主流地位，它以巧妙的結構、夸張的手法、滑稽的動作和詼諧的語言進行電影敘事，將普通人日常生活中的尷尬遭遇不斷放大以達到引人發(fā)笑的戲劇效果。相比于美國喜劇的“沒心沒肺”和香港喜劇的無厘頭，歐洲喜劇所表現(xiàn)的不僅僅是幽默的故事，它會讓觀眾在痛快的笑過之后對生活進行深層次的反思，將趣味性十足的故事與對人生的思考感悟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體現(xiàn)出歐洲人豁達的生活態(tài)度和浪漫的人生追求。

來自比利時的菲奧娜·戈登、多姆尼克·阿貝爾和布魯諾·羅米三人，堪稱歐洲影壇的“鐵三角”，三人自編自導自演了多部輕松浪漫的喜劇電影，《倫巴》《仙女》《愛上冰山的女人》以及《迷失巴黎》，這些影片帶著強烈的個人印記，以超現(xiàn)實的奇幻故事傳遞人世間最真摯樸素的情感，既符合大眾的審美期待，又不失獨特的個人風格。作為這個小團體中唯一的女性，菲奧娜·戈登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他們中的核心人物，這些影片幾乎都是圍繞著她的角色展開敘事，她以自己夸張逗趣的表演，將復古默劇結合馬戲團式舞臺效果，在荒誕離奇的世界中演繹著獨屬于自己的趣味人生，細致入微地展現(xiàn)了歐洲平民的生活畫卷。

一、 不完美的軀體與完美的靈魂

菲奧娜·戈登三人組用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思構想和如夢似幻的影像奇觀，建構出一幕幕成人世界的愛情童話冒險。在這些影片中的菲奧娜·戈登名字同樣是菲奧娜，另外兩人也都采用了本名，這是這個團體對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特殊回應，將電影的虛幻和生活的真實交織在一起，在亦真亦幻中，構筑出多姿多彩的絢麗人生。

菲奧娜在電影中扮演的角色似乎總是不太完美，甚至可以說是有著明顯殘缺，《仙女》中的她顯然是個精神不太健全的人，怪誕夸張的舉止行為將原本安靜和諧的街道攪得翻天覆地；《愛上冰山的女人》中，她的性格有些過于執(zhí)拗，家庭生活也和許多歐洲中產(chǎn)階級一樣，看似美滿其實掩藏著無盡的冷漠；而在《倫巴》中，將舞蹈視為視作生命的她，卻因為一場車禍而失去了一條小腿，深愛的丈夫更是喪失了全部記憶，但就是在這些不完美的軀體下卻有著一個堅強不屈的靈魂和一顆善良美好的心靈，無論生活帶給她多少困難，她都不曾放棄希望，堅定執(zhí)著地追逐著心中的夢想，盡管很多時候她笨拙的肢體動作讓她顯得格外滑稽，但這也讓她有了一種別樣的可愛和單純。這樣的人在主流的社會文化中注定是被邊緣化的，可是她卻用自己的力量反抗著社會秩序。《仙女》中作為秩序代表的警員、精神病院護士以及商店店主和店員，在追逐菲奧娜的過程中屢遭戲耍，反倒顯得有些滑稽，并且從另一方面看，這些社會秩序的守護者其實是盲目的，他們機械而麻木地活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反倒是心智不全的菲奧娜，處處播撒著愛與希望，作為旅店管理員多姆的生活乏味單調，卻因為菲奧娜的突然闖入煥發(fā)出了生機與樂趣，影片最后的油罐大爆炸，一眾警察始終無法分開正在擁吻的兩人，也是主創(chuàng)們對社會現(xiàn)實的小小發(fā)泄和對主流社會的無情諷刺，使得影片又帶有了幾分黑色幽默的味道。

愛情是電影永恒的主題，菲奧娜·戈登始終在她的電影中追逐愛情的圓滿?！秱惏汀啡挥袨閿?shù)不多的幾句臺詞，即使沒有字幕觀眾也不難理解影片的內容，但是影片不僅通過戲劇化的情節(jié)和舞臺化的表演完成了敘事，也表達和詮釋了夫妻之間最美好的愛情，面對忘記一切的丈夫和自己殘缺的身體，菲奧娜從來沒有放棄希望?！凹词鼓阋呀?jīng)將我全部忘記，再次相遇時我還會讓你愛上我。”這是菲奧娜對這個浮躁社會發(fā)出的一聲吶喊。影片通過夫妻二人這樣一段充滿幻想主義的情感歷險，把愛情主題描繪得極為理想，浪漫卻不張揚，即便遇到巨大的波折也無法把兩個人分開，讓觀眾在笑與淚中品讀人生的味道。

菲奧娜·戈登電影中的人物在主流社會中似乎都不能算作成功的人，但就是這些有些笨拙和滑稽的草根階層們，用他們不完美的身體展現(xiàn)了完美的靈魂，使影片具有了讓人會心一笑的幽默和溫暖。

二、 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歡快歌舞

歌舞藝術是一個國家或一個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的組成部分，電影藝術中的歌舞更是為傳統(tǒng)民族文化的傳承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電影中融入歌舞不僅可以提高影片的視覺效果，使其具備了賞心悅目的娛樂功能，更可以成為表達故事情節(jié)的載體，直接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刻畫人物形象、揭示影片主題。菲奧娜·戈登在她的電影中就讓歌舞直接參與到敘事中去，將惟妙惟肖的歌舞和動人心弦的故事巧妙的融合在一起，給觀眾呈現(xiàn)出一幕幕異彩紛呈的舞臺劇，影片借助豐富多彩的歌舞，使之成為電影敘事內容的一部分，甚至其中的曲調歌詞和舞蹈元素都化作了鏡頭語言，被賦予了全新的含義，使歌舞在影片中有了隱喻暗示的意義?！断膳分性凇半鼥V的愛咖啡館”里有這樣一場歌唱表演，身姿并不優(yōu)美的橄欖球拉拉隊員唱著悠揚纏綿的歌劇，上一秒還在嚎啕大哭的嬰兒漸漸安靜下來；心情煩躁低落的眾人靜靜的聆聽著曲調，專注地凝視著她；平日里總愛走神、視力極差的咖啡店老板神情肅穆、眼神中飽含深情。值得注意的是，盡管菲奧娜·戈登的電影故事情節(jié)充滿幻想、歌舞表演歡快動感、畫面色彩沖擊強烈，但是片尾曲一律都采用了舒緩柔和的浪漫曲調，也表達了她對人生的最終感悟，無論生活中會經(jīng)歷多少跌宕起伏和快樂失望，最終都會回歸平靜。

相比于音樂的隱晦寓意，菲奧娜·戈登電影中舞蹈的表意則鮮明得多。影片的草根們用熱烈奔放的舞蹈表達他們對生活和人生的體會與思考?！秱惏汀分型蝗缙鋪淼能嚨溩尫蚱薅说纳钕萑虢^望，原本應該在舞臺上展現(xiàn)風采的二人只能沉默的背靠背坐著，但是不甘寂寞的二人在內心里仍然對舞蹈有著強烈的渴望，此時一段投影在墻上的舞蹈完美詮釋了兩人的內心世界。這段舞蹈既是兩人對往日快樂時光的緬懷、對現(xiàn)實無奈的屈從，但也飽含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和向往，黑白的畫面中真實的兩人靜默的獨坐，但是墻壁上幻影熱情動感的舞蹈則表現(xiàn)出他們對未來充滿堅定的信念，使得影片充分挖掘了舞蹈和生活之間滑稽與奇幻的映射。事實上，影片在兩人出了車禍之后，菲奧娜勇敢露出一截假肢，邁著笨拙的腳步行走時，就已經(jīng)有了點黑色幽默的味道，影片中貫穿著一種淡淡的哀愁，但是結尾處的一段浪漫共舞還是賦予了影片一絲溫情。《迷失巴黎》中菲奧娜的姑媽盡管已經(jīng)非常年老，但是和愛人重逢后，兩人坐在長椅上歡快的共舞一曲，鏡頭中是兩人的特寫鏡頭，他們腳上踩著歡快的節(jié)奏，眼神中帶著滿滿的笑意，表現(xiàn)了他們曾經(jīng)美好的年華和如今對人生的樂觀和豁達，讓影片在幽默的外衣下，內里泛著暖人心脾的柔和情感。

三、 波普藝術中的戲仿敘事與絢麗畫面

波普藝術是在后現(xiàn)代文化思潮的影響下產(chǎn)生并發(fā)展起來的一種大眾視覺藝術，它從流行的商業(yè)文化和都市生活中的日常事物中取材，通過解構、戲仿、拼貼、反復的方式進行顛覆式的再創(chuàng)作，對經(jīng)典文化歷史進行有效結構置換的同時，也使之成為新的藝術表現(xiàn)形態(tài)。菲奧娜·戈登在她的電影中大量采用了波普藝術形式，這當中既包括電影中某些故事情節(jié)對其他影片的刻意戲仿，也包括畫面風格呈現(xiàn)出明顯的波普色彩，采用大膽靚麗世俗的顏色，用繽紛多彩的視覺感受構建出一幕幕如夢境般的奇妙場景，強烈的色彩搭配碰撞出奇妙的視覺效果，使得她的影片仿佛是一個二維平面動畫片。

戲仿是對傳統(tǒng)經(jīng)典進行解構，將原著經(jīng)典的場景與情節(jié)通過調侃、戲謔的方式進行模仿和再現(xiàn)，在自己的作品中用觀眾熟悉的片段進行敘事，營造出一種“熟悉的陌生化”氛圍，達到了戲謔和詼諧的審美效果?！睹允О屠琛分蟹茒W娜和一段在飯店的探戈舞蹈戲仿了《聞相識女人》中的經(jīng)典片段，在高級的游輪餐廳里，衣著古怪甚至破舊的多姆到處邀人共舞，在被所有人拒絕之后，他直接拉起了正在獨自進餐的菲奧娜，開始了一段美妙的雙人探戈，此時餐廳的眾人配合著音樂的節(jié)奏扭動身體為他們伴舞，兩人在浪漫的音樂中深情的注視著彼此，開始了一段奇妙的感情經(jīng)歷，只不過相比于原作里中校和陌生女子在高貴典雅的舞步下仿佛融為一體，菲奧娜和多姆的共舞則盡是木訥僵硬的肢體動作，帶著明顯的滑稽與幽默的個人風格特色，影片用這樣一段觀眾陌生又熟悉的橋段推動了情節(jié)發(fā)展、刻畫了人物性格。戲仿是一種文化的狂歡，是一種特殊的游戲方式，它讓崇高的藝術變得平民化，為影片注入新鮮活力的同時，增添了娛樂性和審美性。

波普藝術擅長用極具張力的色彩來表達情感，可以為菲奧娜·戈登電影中的色彩使用做一個貼切的比喻——“插畫電影”。用插畫般的大景別、空鏡頭，以及畫外空間無限延伸構圖形式進行情景創(chuàng)設，同時將人物置于畫面中心，用色彩繽紛的流行風格混合裝飾風格，營造出手繪制作感十分強烈的畫面效果?！秱惏汀分姓煞蚨嗄芳t色與綠色的服裝搭配，妻子在失去一段小腿后，也總是身穿色彩亮麗的連衣裙，另一只腳上依然穿著暖黃色的高跟鞋，整體的背景色彩則多是柔和的暖色系，使得人物完全從畫面中跳脫出來，用這樣精心搭配的超現(xiàn)實主義色彩暗示人物心境和所處環(huán)境，也渲染了男女主人公之間荒誕離奇的感情經(jīng)歷，與此同時，畫面中簡潔的道具的擺放刻意營造出平面化的視覺效果，和大面積、多色彩的填充搭配為影片平添了幾分花哨和迷幻的感覺。

結語

現(xiàn)代性發(fā)展下的社會讓人與人之間變得更加冷漠，人們每天重復著機械的工作，繁忙勞碌卻丟失了本心，忘記了曾經(jīng)美好的幻想和心中的夢想，也不再相信孩提時代天馬行空的童話故事，但是，菲奧娜·戈登電影中的這些看似不符合正常邏輯的人生經(jīng)歷和單純可愛到有些滑稽的小人物，讓我們找到了久違的拙樸感，面對生活的艱難與考驗，他們依舊可以盡情的唱歌跳舞，在追逐自我人生夢想的同時為觀眾編織起了充滿想象與夢幻童年夢境，讓我們感受久違的關愛和溫暖，重拾對美好事物的執(zhí)著和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