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拐角處撞了一下腰

多余的漏勺

星期天，利用空閑時間大搞衛(wèi)生。清理雜物時，發(fā)現(xiàn)窗臺擱物架上一把漏勺，蒙了厚厚的一層灰，擠在一個小小的角落，顯得很落寞。

我拎起漏勺細(xì)細(xì)的手柄，欲把它丟進(jìn)一邊的垃圾桶。端詳著它白色的網(wǎng)兜、粉紅色的卷成麻花辮花邊的把子，眼前浮現(xiàn)了那缸五彩繽紛的小金魚。

兒子讀小學(xué)時，一次和他路過西湖公園旁邊的觀賞魚小賣店，兒子駐足不前，盯著店里的各式各樣活潑可愛的魚兒，眼神滿是向往。看兒子喜歡，就讓他進(jìn)店里挑幾條。兒子左瞧右瞧，比較了老半天，終于選中了幾條顏色各異的小金魚。滿心歡喜地買下，又順帶買了魚飼料和一個透明的圓形小魚缸。

捧著用塑料袋簡單包裝好的小金魚，兒子像捧著一個寶貝似的，一路哼著歌。一進(jìn)家門，馬上著手開始工作。把透明小魚缸清洗干凈，注入清水，小心翼翼地將魚兒倒進(jìn)去。小金魚從小小的塑料袋里掙脫出來，仿佛進(jìn)入了一個廣闊的天地，立刻歡快地暢游起來。透明的小魚缸里，一群顏色鮮艷的小生靈在翻飛，煞是好看。

兒子對自己做主買回的小金魚很是上心，每天一放學(xué)，第一時間沖到魚缸前，勤快地?fù)Q水、灑魚料。我非常好奇從不干家務(wù)的兒子，竟然也可以把這活干得頭頭是道。只是換水時遇到了一個難題：直接把魚缸的水往外倒，極易將小金魚一同傾倒出來，掉到地上受了傷不說，還得一條一條用手撿回去。再回賣魚店一遭，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專門舀魚用的漏勺賣，生意人把所有的細(xì)節(jié)都想到了。于是買回了這把有著白色的網(wǎng)兜和粉紅色的卷成麻花辮花邊把子的漏勺。

有了這把漏勺，給魚兒換水方便多了。用漏勺將魚兒一條一條撈起，調(diào)皮時，幾條擠在一塊，放到一旁準(zhǔn)備好的干凈的水盆里。慢條斯理地將魚缸洗干凈后，再一條一條或幾條擠在一塊地將魚兒遷回老窩。

魚兒一天天長大，最強壯的那一條漸漸顯露出了“頭兒”的風(fēng)范，全身黑溜溜的閃著銀光。魚料灑下去，它總能第一個搶先吃到，其它的魚兒似乎也臣服它，不跟它搶，對它妥妥貼貼的，倒也相安無事。我有時湊近了看，覺得這些魚兒頭特別大，圓鼓鼓的眼睛夸張地突出，像是極度生氣的人。幾天不見，就發(fā)現(xiàn)它們躥了個兒，又覺得這真是個有著小小成就感的工程。

這些小金魚給兒子枯燥的學(xué)習(xí)之余帶來了很大的樂趣。遇到困惑，他對著小金魚冥思苦想；解決了難題，他興奮得在魚缸前手舞足蹈。兒子一走近，魚兒們就會歡快地聚攏來作歡迎狀。大概魚兒也知道，兒子一來，它們就會有吃的，就會換上干凈的環(huán)境吧。

天漸漸地冷了。莫名其妙地，小金魚一條接一條地死了。不斷地用漏勺撈出死魚，小魚缸越來越冷清，最后只剩下“頭兒”和一條金黃色的漂亮小金魚?！邦^兒”沒有了先前的桀驁，對“小漂亮”也很溫柔。魚料灑下去，總是很斯文地和“小漂亮”分享。更多的時候，兩條小金魚在魚缸小小的空間里你追我趕，讓我想起了“相依為命”這個詞，但我明顯感覺到，已經(jīng)沒有了先前滿滿一缸魚時的快樂。

天更冷了?！靶∑痢痹谝粋€黃昏被發(fā)現(xiàn)翻著肚子浮在魚缸水面上，“頭兒”滿臉悲戚圍著“小漂亮”打轉(zhuǎn)，不斷地用圓圓的嘴頂著“小漂亮”的身體艱難前行。當(dāng)用漏勺將“小漂亮”打撈出去后，“頭兒”像發(fā)瘋了一樣，在魚缸里橫沖直撞，毫無目的地疾游，不斷地被厚厚的魚缸邊沿撞到它夸張的大頭。

兒子用畫筆畫了一條小金魚，畫得惟妙惟肖，顏色、大小跟“小漂亮”一模一樣，用膠紙貼在魚缸邊上。透過透明的魚缸，不注意看還真以為是魚缸里有兩條金魚呢。起初，“頭兒”欣喜地以為“小漂亮”回來了，拼命地圍著畫像轉(zhuǎn)，執(zhí)著地不停地轉(zhuǎn)。后來好象發(fā)現(xiàn)這“小漂亮”不會動，不是原來的“小漂亮”了，又變本加厲，成了瘋狂的轉(zhuǎn)。它似乎也沒有停下來吃過一口魚料，魚料都好好地沉淀在魚缸底下。轉(zhuǎn)了兩天，強壯的“頭兒”安靜下來，偃旗息鼓，一動也不動了。

用漏勺將“頭兒”打撈出去后，魚缸空蕩蕩的。漏勺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成了多余的了，被置放到安靜的一隅。

今天又看到這把蒙塵的漏勺，我陷入了沉思。這把漏勺，曾帶來過歡樂，帶來過溫馨，也帶來過小小的悲傷，即使這幾年它一直閑置，它也不是多余的。

正如廚房里的醬料，瓶瓶罐罐一大堆，有的只是用過一次，就是為了一道特殊的菜色，正因為給這一特殊菜色增添了令人難忘的美味，因此它不是多余的。柜子里的衣服，花花綠綠一大柜，有的只是穿過一兩次，正因為這一兩次難得的驚艷，因此它不是多余的。遠(yuǎn)方郵寄過來的物品，外層包裝了厚厚的紙屑碎片，有了它們的保護(hù)，物品才得以保持完好無缺，因此這些紙屑碎片不是多余的。一朵傲然綻放的鮮花，有了周圍綠葉的襯托，才顯得更加鮮艷動人，因此鮮花周圍的綠葉不是多余的。一個部門最不起眼的人，當(dāng)發(fā)揮了他的專長，也會有一席用武之地，因此不起眼的人也不是多余的。

我把伸進(jìn)垃圾桶一半的手收回來，將漏勺重新置放到窗臺擱物架上。

既然它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就不是多余的。

買蔗汁

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驕陽似火，午間毒辣辣的日光映射得眼前一片跳躍的亮色。這個夏天，真的是太熱了！

十字街頭拐角的地方，一個戴著草帽的婦女，卷著衣袖，占據(jù)一處稀疏的樹蔭底下，守著一車子甘蔗在叫賣。臨近一看，旁邊還有一部簡易榨蔗機，原來賣的是現(xiàn)榨甘蔗汁。我一陣竊喜，小時候吃的最多的零食就是甘蔗了，自小不知道啃了多少甘蔗，那種清香的甜味至今仍在唇齒間回味。只是不知從何開始，牙齒開始不爭氣了，再也不敢觸碰類似甘蔗之類硬邦邦的東西?，F(xiàn)在一看有現(xiàn)榨的，省去了那道“啃”的工序，正合我意。我趕緊過去，想要一杯嘗嘗。女?dāng)傊髦钢概赃呉淮蠖芽盏牡V泉水瓶，告訴我，如果想要榨滿一整瓶，不僅有瓶子送，價格還實惠。我一想，這樣也好，還可以拿回家放冰箱冰涼了再喝。女?dāng)傊魇帜_麻利地榨好蔗汁，裝好一整瓶遞給我。接過來時，我有一瞬間的疑惑，問了句：“你這瓶子干凈嗎？”女?dāng)傊餍θ轁M面地接話：“放心吧，瓶子是我特地定做的。好喝的話記得下次再來呀?！?/p>

那天回家后，喝了冰過的原汁原味的蔗汁，味道非常地道，唇齒留甜，久違的感覺一陣陣襲來。

第二天，我把喝完蔗汁的瓶子洗干凈后，帶在上班的袋子里，心想，路過時總可以再遇到，到時再順路買回來，況且這次帶的是自己親手洗干凈了的瓶子，吃得更加放心。但這天走到上次買蔗汁的地方，沒看到賣蔗汁的中年婦女。走完一條街，都沒看到她，我有點悵然若失。轉(zhuǎn)而想想，她可能今天到別的地方去了，明兒再來吧。

連續(xù)幾天，那個街角樹蔭底下都是空空如也。我懷揣有著空瓶子的包，每次經(jīng)過，都有意識地看一下，卻一無所獲。

這天，我又如往日，提起那個袋子準(zhǔn)備上班去。臨出門時，從袋面上摸到鼓鼓的瓶子，好多天了，它占用了我袋子好大的空間，卻無用武之地。我把它拿了出來，如釋重負(fù)。

當(dāng)我提著干癟的袋子輕松走在大街上，不經(jīng)意一抬頭，那位中年婦女，正笑意盈盈地在街角榨著蔗汁！

我從她跟前走過，義無反顧。她肯定不清楚我這幾天以來的折騰，照例熟練地忙碌著。

生活有時真會開玩笑，苦等不來，想要放棄時卻突然間不期而至，讓人措手不及。得不到的不必苦苦追求，該是你的，跑也跑不掉。驚喜也罷，失落也罷，保持一顆安逸之心，在平淡中或許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選自張朝霞新浪博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