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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大,沒有你想不到的,只有你不敢聽的。當今中國,最會講鬼故事的一個是東北人,另一個則是廣東人。東北人憑著會說普通話的先天優(yōu)勢和小品二人轉的藝術修養(yǎng),講起故事來眉飛色舞,舞臺效果極佳。廣東人走到哪兒,手上的佛珠都散發(fā)著宗教圣地的光芒,講鬼故事不動聲色,身后是積累了30年的港產鬼片。
講故事的技巧不分高下,內容卻大有不同。一方水土不只養(yǎng)一方人,也養(yǎng)了一方“鬼”。撇開“迷信”的污名,通過品味“鬼”背后的文化,或許可以窺視不同背景的人看待世界的視角和方式。
所以,東北人講的是什么“鬼”,廣東人講的又是什么“鬼”?
東北的鬼故事格式通常是有個正常人,有一天突然患病或者瘋了,找“大仙兒”做法或者“跳大神”之后,他/她就恢復了正常。故事的結尾通常是由“大仙兒”來解釋“病因”。
東北鬼故事的一大特色是非??尚牛酁橹v述者“親身經歷”的事件。在講述者口中,這些故事通常發(fā)生在“我二舅他家孩子”“我媳婦她大姨”“隔壁村一個老太太”等與講述者在現(xiàn)實中有著間接聯(lián)系的人身上。敘事者與當事人的社會關系加強了故事的真實性,生成了可信度較高的民間傳說,傳播起來也比較受歡迎。
東北的靈異故事里,“貓臉老太太”可能算是最有代表性的一則。這個故事甚至有百度百科詞條:
事件發(fā)生在1995年或1996年。傳說在哈爾濱道外區(qū)有一個老太太,買菜回家的時候死在了路上,然后被一只貓撲了,當時就詐尸了,身子沒變但是半邊臉變成了貓的臉。這個貓人通常是夜間行動,動作敏捷力大無窮,喜歡吃小孩的肉,當時的小學生應該都聽說過這個。
東北人故事講得多了,聽的人就會發(fā)現(xiàn):在東北,“中邪”和被“上身”好像是挺常見的事。東北的“鬼”通常以人或動物為媒介,通過媒介的異常行為來“現(xiàn)身”或“顯靈”。人也可以主動請“大仙兒”或“招陰師”等具有職業(yè)身份的媒介,通過“跳大神”等儀式與“鬼”進行交流。在東北的鬼故事里,人與“鬼”可以實現(xiàn)在同一維度中的交流。
跟東三省這些通過肉身“顯靈”的“鬼”不同,廣東人描述的“鬼”多是與肉體分離的“靈體”。廣東民間的鬼故事以“看到鬼”和“靈體附物”這兩種現(xiàn)象的敘事為主,典型的廣東民間靈異傳說有“繡花鞋”和“辮子姑娘”。
繡花鞋講的是公共廁所的女廁第四格有一雙繡花鞋,有些單獨去廁所的人會在洗手的時候看見那雙鞋向自己走來,仿佛有人穿著它們一樣。
辮子姑娘是香港中文大學里流傳最廣的一則鬼故事。傳說在20世紀70年代的某個夜晚,有男生獨自走在校園里的小路上,看見有一個大辮子姑娘背對著他坐在一塊石頭上哭泣,男生走過去,竟發(fā)現(xiàn)女孩沒有臉,臉上是另一條辮子。那條小路因此被命名為“一條辮路”。
雖然在港產的鬼片里,“鬼”通常伴隨著綠光,以臉色煞白、披頭散發(fā)的形象示人,但在民間傳說中,“鬼”并不是誰都能看見。只有特定的對象或具有“天眼”等特殊能力的人才可以看得見。在廣東,人和“鬼”的交流媒介是物體,而非生物。
總的來說,廣東和香港地區(qū)的人們通常是通過遠距離感官,即聽覺、視覺和嗅覺來感知“鬼”的。
東北的“鬼”是可以觸碰的。當一個人變得不對勁,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廣東的鬼則需要一些“運氣”才能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中碰到。這說明東北的鬼故事是以人的社會關系為主導的,而廣東地區(qū)的鬼故事則是由人與空間的關系來主導的。
東北“鬼”的劇場在人的身上。這個規(guī)律體現(xiàn)了東北地區(qū)是一個以社會關系為主導的強社交環(huán)境。如果人和人之間的關懷薄弱,比如暴斃街頭的老太太沒有得到安置,就會導致“貓臉老太太”事件,造成“吃孩子”這種破壞力更強的社會事件。
相比之下,廣東地區(qū)的鬼故事突出表現(xiàn)了對環(huán)境的畏懼。不論是廁所的繡花鞋還是小路上的辮子姑娘,“鬼”只會在特定的時分現(xiàn)身于公共場所?;诂F(xiàn)實空間中的鬼怪敘事間接承認了另一個“不可觸碰”的維度的存在。住酒店、搬新家要“拜四角”這樣的民間風俗也隨之產生。
可以說,廣東人對環(huán)境是相對敏感和好奇的。廣東鬼故事包含的不僅是有形的環(huán)境,還承認了混亂、不可測的無形環(huán)境。
東北的“鬼”是他人,而廣東的“鬼”則是環(huán)境。鬼故事滋養(yǎng)了不同地方的習俗,讓縫隙中的文化得以傳播留存?!肮怼钡拇嬖?,是人與人之間關系的體現(xiàn),也是人對環(huán)境的敬畏。(摘自“壹讀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