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 陽
知善行善不是一碼事兒
□歐 陽
這些年關涉道德的具體影像,總是會激蕩出高遠的聲響,一些高尚的道義人士甚而還會親自動手畫一條線,并以“道德底線”來強調其所畫之線的重大意義,諸如此類。
作為市井之徒,俺眼界比較低俗,當然,也有自我拔高的時候,可就算如此,“道德”這種復雜高深的學問,還是不敢自認為清楚明了。
比如說吧,無腦喜歡昆汀·塔倫蒂諾的電影《低俗小說》,雖然電影看了很多遍,末了我還是搞不清楚,那個叫朱爾斯的黑道小混混為什么會決定放棄嫻熟的職業(yè)生涯,這還不夠,這貨居然還準備苦行僧般去追求真理……
這變化太大了,很燒腦。照鏡子看看,簡單如“純粹的人”到底所指是什么我都搞不清楚,復雜如斯的思想怎么能夠明白??!可能是路口走岔了,想了不該想的事兒,好在問題艱深,不懂也正常,所以俺還沒有自卑。
不太好的情形是,無論是虛擬的“低俗小說”還是現(xiàn)實的道德畫面,每次路遇其中之一,都會互相糾纏到一堆,結果是思緒容易呈麻花狀。
看到那些義憤指責不道德行為的文字,聽到嚴詞宣判無良風氣的話語,通常我都會責問自己:何以俺不是“高尚的人”——雖然不知道何為“高尚的人”,但還是相信那些“憤怒天使”是高尚的。原因很簡單,在我的生活經歷中,如遭遇此類事件,我基本想不起關于他者道德的評價,所為至多是出手盡力而已,偶爾不得不阻止的時候也是相伴行動的規(guī)勸,而不是通過指責“冷漠的大多數(shù)人”來彰顯自己的境界。
以我卑鄙的處事習性,在一個充斥寒涼軀殼的集合體中,與其消耗熱量在沉寂或喧囂的集市胡亂嚷嚷,還不如保持自己的體溫,讓寒冷的鄰居感覺、意識到溫暖人體的存在——大家都是可以有溫度的。
關于這樣的意識自覺,自己有切實體會。
不知是從電視里,還是某些特別的話語片段中,兒子打不識字始就學會了關于紅綠燈的哲學思想,拒斥“中國式過馬路”。中國人我很不開心,但又不忍心用大棒來訓導兒子。很多次,我都會在紅燈下穿越斑馬線后,轉身看著小尺寸的兒子在馬路對面等綠燈。這感受不是太好,可你怎么給他講現(xiàn)實、有用,甚至是偉大的道理都于事無補:小腦袋根本聽不進去。而對我的言行,他從不表態(tài),只是一直這么固執(zhí)著。
數(shù)年后的高中,思想品德理論老道的老師問學童,可有誰沒有例外地始終堅持規(guī)則么?課堂上數(shù)十位自幼接受學好教育的孩子中只有一位給出了答案,那就是我兒子。老師不信,然后,那些自小學、初中就和他一起在馬路上與車龍為伍的同學都挺身證明之,老師還是不信,但我信。
此后,俺再也沒闖過紅燈,進而在看到“中國式”傳統(tǒng)時,還有良言:這個可以不繼承。但我還是不會“高尚”地指責那些“像牛一樣聽不進琴音”的人——自己也曾經是“?!甭铩?/p>
實際上,自己沒高尚和牛沒關系,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指責大多數(shù)。說到“大多數(shù)”,這是個人判斷,沒有統(tǒng)計學意義。我通常會這樣認為:當人們對那些救助危難同類——比如毫不費力幫助盲人過馬路,或者賊人兇頑英雄挺身之類——不吝惜贊譽的時候,其所諭示的是稀罕“物件兒”,另外的一面,也就是那些無動于衷的“良民”才是大多數(shù)。
情形何以如此呢?坦白說我一般不去想,我僅僅是想,倘若“大多數(shù)”這樣的群體真實存在,就不應該讓他們“獨自”承受道義的責難:責任是每個人都有的。
反過來,倒是那些義憤的發(fā)聲者會勾起我的遐思:如果這些人在場,是不是社會風氣就大大改觀了呢?有點奇怪,無際虛擬世界裝不下、滿世界漫溢的心靈俠客們總是不輕易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社會里,內中緣由雖難說,但我還是能夠理解。
現(xiàn)實世界是什么樣和應該是什么樣本來就是有區(qū)別的,即便沒有行動,“大多數(shù)”未必不是心懷理想的族群,為什么要指責他們呢?至于現(xiàn)實演繹的場景和故事,定然有其充分的根由,至于是什么,我以為得讓那些高瞻遠矚的大人物來定奪。
知善(即便真的知道)和行善完全不是一回事,道德實質上不是言說的,但你仍然可以說,問題是在高調的道德言說和現(xiàn)實的行為之間,需要一座通衢的橋梁,有嗎?
胡琴芝薦自《工人日報》2017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