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菊
永恒的生活掙扎——評長篇小說《紅蝴蝶》
※ 雪菊
董堅是廉江本土20世紀70年代便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的文人,一直扎根在這塊紅土地上,用熱愛家鄉(xiāng)的心對家鄉(xiāng)風貌、人物進行了深刻、生動的描寫。和家鄉(xiāng)的鄉(xiāng)親父老一樣他好喝點酒(也許酒能令他下筆更加飛揚),穿著打扮和大眾并沒有明顯的不同,一開始你很難將他和那寫了數十部小說的老作家形象聯(lián)想起來,直到他開口侃侃而談,這時你才發(fā)現,哦,果然是老作家。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爽朗正氣,特別是雙目炯炯有神,里面反映出來的除了他的精神狀態(tài)還有他對你對普羅大眾的關心愛護。也正是這樣,他才能寫出底層人民的無奈、吶喊和希望,他的小說才真實動人,才如此的驚心動魄,使人思考。
如果你和我一樣,順利地讀書工作,一直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缺乏生活閱歷和社會體驗,對自己階層之外的人缺乏關心,對人生也還慒懂,對人性沒有足夠的認識,那么,讀這本書你會害怕的!它打開了另一個視角,使你不曾探尋過的另一種生活一下子打開在你的面前,猝不及防地使你的頭腦受到強烈的沖擊,不禁為其中的人物命運顫栗,并作深深的思考。
這部《紅蝴蝶》通過個體的命運、遭遇反映了人在社會中對所處環(huán)境中順從、對抗、掙扎,反映了社會中美好和丑惡的方方面面,還給社會發(fā)展中必然經歷的一個過程留下了一份歷史見證。
我認為作家的一個職責是要對所處的生活有靈敏的感覺,于常人常事中敏銳地發(fā)現問題,提出問題,由此強烈撞擊人們對這件事深層意義上的麻木,使大眾認識到這是一個問題,從而為這一個問題做出努力,做出改變,找出解決的方法,使生活變得更加合理和美好。作家應作為一個思想的先行者,看事、看人應比別人更準、更狠。在這一點上,在董堅的書里,我認為他做到了,他無愧于作家的身份。
這一本小說里,作家放棄了那種從頭說起、平鋪直敘的敘述手法,也并不是那種倒敘——從后面開始,然后時光回到開頭,又從頭開始講到末尾。而是采用了“戲劇性結構”。故事的敘述從中間開始,從董土來上縣城尋找文章中的我,見著我而我不認識他——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玩伴開始。書上是這么描述的: 我說你是土來?他說就是土來哩。我說土來!他說我哥。雖然是刺骨的寒冷中,我竟然還能騰跳起來,因為我終于認出了他了。這個已經被生活的貧困、生存的惶惑、生命的坎坷折磨得過早衰老的我的堂弟董土來,這個曾經雄心勃勃夢想當上國務院副總理而斷絕了漂亮班花趙小麗苦苦追求的有為青年,這個發(fā)妻已經客死他鄉(xiāng)多年的窮人,這個還在為躲避第三個同村女子大膽追求和獻愛的落泊者窮光蛋,這個曾經一回又一回地婉拒我和土青出手幫助的潦倒?jié)h。我大驚失色顛顛地撲上去,一把就緊緊攬住了這個稻草人。我心尖子里頭已經酸得痛楚楚的了,像有一把小刀子在輕輕地撩剮,眼紅紅聲音黏黏稠稠地說,土來,狗日的,咱哥倆好久沒見面了。
這就撩起了讀者的胃口,這“董土來”是什么樣的一個人?故事從中開始,因此故事的出發(fā)點有很大的選擇余地,而作者選擇從這里開始,這是為什么?是因為董土來隨后要做的事叫人瞠目結舌,看似荒唐又有其合理性、必然性,然后一個結構緊湊、咄咄逼人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故事就借此一氣展開了。
歐洲劇作家在組織他們的戲劇情節(jié)時,最善于從故事的中間說起,公元前5世紀的索??死账沟摹抖淼移炙雇酢肥沁@樣,19世紀的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也是這樣。我國戲劇家曹禺的成名作《雷雨》也是這樣處理,劇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帶著自己的歷史上場的,在冥冥之中把他們的命運千絲萬縷地糾結在一起的那張羅網,在戲劇開始之前就已經撒下了。因此戲劇情節(jié)是向兩個方向進行的順敘和倒敘。在向未來推進的過程中(順敘),同時展現了過去(倒敘)。最后,整個故事才以它完整的面貌展示在觀眾眼前,叫人感慨:人間苦難,辛酸事多。
幸好,苦難展現的同時書中亦時時閃現著人性的光輝,比如文中的“我”還有林秀清始終愿意拉土來一把,而土來也熱心地幫助過“細眼蓮”,愿意送牛犢給土來的趙老駝,曾經下鄉(xiāng)扶貧后做“走鬼”卻始終惦記比自己苦的人蔡玉英,真心關心民間疾苦的瘦臀老縣長,下鄉(xiāng)扶持經濟發(fā)展的關愛人民的陳副書記,以及土來死后決意撫養(yǎng)土來夫婦留下的孩子和岳母的細眼蓮。
這本小說讀過一遍你就不會忘記,它是那么熱辣辣地重口味,夾集著作者家鄉(xiāng)的紅塵土向你撲過來,你如此便記住了那塊紅土地上的小鱉河、紅泥村中的老村長、悲愴的土來還有那野性十足的春桃、細眼蓮等等。
里面的一個個人物形象飽滿、生動、真實得就好像你曾在他們村子里住過,你了解和熟悉他們的每一段生活,你知道他們早上吃什么!中午作什么!晚上去哪兒納涼!
故事中的主人公董土來,在即將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關鍵時刻遭遇了飛來橫禍:父母慘死!于是生活再無保障,無法吃上飽飯。不能再上學的土來,被迫回到貧窮的山村重蹈父輩們土里刨食看天吃飯的悲慘生活。當所有的夢想被現實粉碎,董土來看不到希望的曙光,妄想一死了事時意外地得到了潑辣女子春桃為妻,然而好景不常,春桃?guī)淼男腋V皇菚一ㄒ滑F,隨后他們夫妻倆幫助過的細眼蓮不遺余力甚至以命相勸,使董土來幡然醒悟,重新對生活燃起了希望。然而令人悲傷的是滿懷希望的董土來,在開始新生活的當口,帶著承載著他幸福生活希望的鱉魚種苗一起葬身溝底。
文中充滿象征意味的紅蝴蝶貫穿全篇,從第一頁“我”夢里那只引領我向著太陽狂奔的紅蝴蝶開始,紅蝴蝶就不斷地以不同的方式出場。比如土來意外收獲了春桃的愛情,但文中開門見山地挑明春桃并不是土來渴望的紅蝴蝶(看官可以慢慢往下看,慢慢思考董土來渴望的紅蝴蝶到底是誰?也許,每個人都有他不同的答案),還有“土來死后遺憾地睜著雙眼,以45度角十分渴望地遙視著血紅蒼穹,在荒草萋萋的山旮旯里看著并不清明的蒼穹……看見了飛遠的紅蝴蝶?”等等,所以,這個紅蝴蝶是怎樣的一種希望?
在作家塑造的幾個女性人物中,潑辣春桃、癡纏細眼蓮、悲情趙小麗、善良蔡玉英、深明大義丁一蘭、獨立林秀清都有其獨特的人格魅力,使人拍案叫絕。她們以她們不同的命運,各異的生活,帶著她們那個階層婦女特有的姿態(tài)一一亮相,踏過你的心成為鮮活的影像,讓注視著她們生活的你無限唏噓,心情五味雜陳。
作家以他悲天憫人的胸懷在這些看似平常的女性當中,挖掘出各女子堅韌的自我犧牲的生活態(tài)度、善良大氣的為人處世風格,在看似夸張的筆觸下,頌揚了紅土地中滋養(yǎng)出來這些平凡而偉大的女人。她們是山風吹拂、性格直接的野性女子。你只要看看“春桃”“細眼蓮”對董土來那赤裸裸、蠻橫的示愛過程你就會了解。
在書中最叫人觸動的還是董土來一再尋死卻鬧出許多啼笑皆非的劇情——頭一回在山崖上尋死卻白撿著春桃做媳婦,后來到縣城尋死卻遇著熟人馬得勝弄得差點沒被如期撞死,反而被打死,唯一愿給他錢的林秀清,卻讓他羞愧得匆匆而走更別提要錢了。這一再尋死的過程中包含的無奈、希望和絕望是思想的針,它一再扎痛讀者的心,讓讀者循著董土來命運的軌跡——為他喜,為他悲,為他不斷地反思著整個社會,思考著社會該如何才能更好前進。
我相信——這也是作者寫這本書的初衷。
最后,值得一提還有作者的獨特的語言風格,在一氣呵成、暢快淋漓的敘述中,讀者會體驗到語言帶來的一種沖擊力,一種快感。在以本土語言為基礎的前提下,董堅以夸張、詼諧、調侃、幽默、反諷的言辭樹立了自己的語言風格,另外,他的語言還非常具有口語的特點,隨意摘下一段大家看看:你個發(fā)瘟雞的才是擺弄的物事!土來曉得眼前這衰儡儡的光景,認定是已經必須是魚死網破了,沒有退路可走了。沒有退路可走了就一邊詐唬一邊叫死道,是你的車子撞了我啦,大家快過來看吶,我要死硌,老天啊,救救我哦……小李子怕是長這么大了,都見過豬哥上樹公雞孵鴨竇了,可是還是沒有見過這般白癡的潑皮,擼袖子正要光火……
最好玩的是在文中那樣潑辣犀利的言辭中卻時時夾雜詩意又富有哲理的句子,比如:街燈在很時尚地閃爍,夜風卻非常古典地吹。這樣的例子并不少,各位讀者自己在看書時細細體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