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動畫電影的視覺審美訴求

李鴻明

(東莞職業(yè)技術學院，廣東 東莞 523808)

當前，我國動畫電影不斷發(fā)展壯大，已經成為電影產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國產動畫質量不斷提高，受眾也從低齡化向全年齡發(fā)展，帶給觀眾的審美體驗也趨于深刻而綿長。伴隨著社會政治經濟的發(fā)展，人們的思想觀念、審美情感也產生了諸多變化。如何滿足社會大眾不斷變化的審美需求，就成了當前國產動畫電影需要審慎解決的問題之一。在人的眾多審美需求中，視覺審美是重中之重，尤其是身處當下的“讀圖時代”，視覺審美更是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動畫電影中，視覺審美是電影帶給觀眾的核心體驗，對電影的口碑和票房都會產生重要影響。文章從視覺審美與受眾期待、視覺審美與敘事發(fā)展、視覺審美與主題傳達三方面，分析國產動畫電影的視覺審美訴求。

一、視覺審美與受眾期待

根據姚斯的接受美學理論，受眾期待是審美受眾對藝術作品滿足其審美需求的心理活動，是受眾依照審美原則對審美客體的形式及效果的期待和希望，來滿足自身的審美心理、獲得審美快感的過程。動畫電影作為電影產業(yè)的一部分，其本質目的是為了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而好的作品之所以能有打動人心的力量，根本上來說也是因為滿足了受眾對一部動畫電影的審美期待。動畫電影由其表現形式決定了主要是視覺方面的審美。受眾在接收到視覺信號后，會產生一個“內部同化”的動作，而這個動作就關系到是否符合受眾的內部心理需求。如果能喚起同樣的情感，比如相近或類似的記憶、情緒、認同感等，這就能夠使受眾產生“共鳴”，即這部作品滿足了受眾的審美期待。

審美期待是一種潛在的心理預期狀態(tài)，引發(fā)審美期待的方式有兩種：視覺和情感。動畫是訴諸視覺的藝術，而最先引起觀眾審美期待的也常常是視覺審美。精致的畫面、復雜的人物、適度的色彩等都是帶給人們審美體驗的重要元素，往往最容易讓人感受到作品的風格，帶來情感上的體驗。受眾會根據自身情感和過往經驗，完成對影片的審美感受。而觀眾通常會在觀影前，就已經對即將觀看的影片從各個方面有一個基于自己生活體驗和審美經驗的思維定式，要想影片符合不同層次受眾的需求就要在敘事過程中滿足他們的認知和邏輯，在視覺上滿足他們的審美需求。《喜羊羊與灰太狼》大電影系列獲得票房的認可，就是因為其滿足了受眾的視覺審美期待。簡單輕快的畫風，可愛的人物形象，影片里面沒有絕對的壞人，聰明機智的喜羊羊、呆萌簡單的懶羊羊、美麗細心的美羊羊，哪怕是反派人物灰太狼，也是以蠢萌呆傻且疼老婆的形象出現的。在生活節(jié)奏緊張、生存壓力變大的當下，從繁忙的工作、聚會中抽身去看這種動畫電影，不需要被“說教”，不需要從中明白什么大道理或者感悟人生，觀眾需要的只是放松心情去感受清晰明亮的畫面帶來的視覺享受?！断惭蜓蚺c灰太狼》的成功，歸根結底是因為它滿足了人們對簡單輕松生活的期待。

雖然《喜羊羊與灰太狼》系列電影獲得了一些贊許，但也因其低齡化而廣受詬病。動畫制作者們也清楚，當下觀眾對動畫電影的視覺審美標準已經不能停留在“給孩子看”的低齡化階段。國產動畫電影要想占領成人動畫市場，就要設法滿足成人對動畫電影這種藝術形式的審美期待，而成人的審美期待則會復雜得多。2015年上映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取得了近10億元的票房成績以及良好的口碑，就在于其滿足了各個年齡層的觀影需求。影片講述了在小男孩江流兒的幫助和鼓勵下，大圣從一個喪失斗志和理想的失敗者，經歷自我掙扎后重獲神力，打敗妖王，拯救世界也自我救贖的故事。對于低齡觀眾，他們可以看到山妖與江流兒在長安追逐的幽默場景，以及五行山山神、巨龍等奇異的神怪，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和玩樂之心；成人則看到了悟空被封印力量后的無奈與無助，虎落平陽、英雄遲暮令他們唏噓不已。此外，片中細節(jié)方面也注意面向不同的觀眾。如，在江流兒將孫悟空從冰域中釋放出來，悟空的手上仍有佛祖的封印鎖環(huán)，他嘗試用石頭來砸開鎖環(huán)，但每每被江流兒誤打誤撞，使石頭掉下來砸到悟空。這種令人忍俊不禁的細節(jié)設計，有考慮不同年齡段觀眾的用意，當然增強影片的時代感，將觀眾帶入一個自己熟悉的影像環(huán)境應該是制作人主要考慮的目的，雖然它們對于整部電影的架構以及敘事方式并沒有實質性的影響?！洞笫w來》的成功證明，國產動畫電影只要抓住受眾的口味，滿足受眾的審美期待，得到一個滿意的回報是在情理之中的。

二、視覺審美與敘事發(fā)展

電影是敘事的藝術，動畫電影也不例外。與真人電影相比，動畫電影在視覺上受到限制更少，更容易創(chuàng)作出令人驚艷的畫面和充滿陌生化感覺的人物、空間場景等。我國動畫電影在視覺審美的取向上，存在兩種趨勢：一種是向傳統藝術技法如繪畫、剪紙等尋求靈感，使畫面呈現出古典化質感；一種則是向現代藝術靠攏，依靠計算機技術來創(chuàng)作出栩栩如生的形象。無論哪種表現形式，傳統或現代，都是為了更好地契合主題，用視覺效果去推動敘事發(fā)展。

20世紀60年代，我國動畫電影人借助水墨畫、皮影、泥人等本土藝術表現形式來塑造動畫人物，講述情節(jié)，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以《小蝌蚪找媽媽》(1961)為例，這部電影是中國第一部水墨畫的國產動畫，影片講述了小蝌蚪找媽媽的冒險旅程。一群小蝌蚪在池塘里游，遇見了小雞并成為好朋友，看到小雞和雞媽媽的親密，讓小蝌蚪們很是羨慕，他們也想找到自己的媽媽。從蝦公公那知道了媽媽的樣子，他們開始了找媽媽之旅。影片通過中國傳統藝術形式的水墨畫來呈現畫面，帶給人一種陌生化的審美享受。其中的形象雖不寫實，卻也不顯虛假。小雞的形象生動可愛，栩栩如生。蝦公公和金魚的形象更是體現了水墨畫的精髓，表現了傳統文化中“寫意”的美感。水墨畫的視覺表現形式也完美地帶來了水底氤氳的質感，與故事的敘事背景緊密契合。而對傳統藝術表現形式的挖掘，也使得電影更有中國風味，使國內觀眾具有親切感，而國外觀眾則驚異于這種異國的藝術情調。

步入21世紀后，計算機技術的應用，使視覺審美從二維的平面空間延伸到了三維立體空間。它完善了很多二維動畫難以表達的或者表達不夠連貫的地方，從視覺上給受眾全新的體驗，增加了視覺敘事的表現力。以2016年上映的《小門神》為例，影片是一部3D動畫電影。片中，因為人界不再關注神仙，神界的神仙大規(guī)模失業(yè)，門神神荼和郁壘兩兄弟也面臨失業(yè)的危險。郁壘為了向人界證明神仙的用處，決定去放出上古兇獸年。兩門神到了人間，遇到了江南小鎮(zhèn)做著餛飩生意的單親媽媽小英和女兒雨兒，爾后發(fā)生了一系列奇幻的故事。影片在畫面質感上精細逼真，包括人物的衣服和頭發(fā)等細節(jié)的刻畫令人驚艷。門神的衣服和發(fā)型是參考了中國民間門神的圖像，神界夜游神的高爾夫車，眾神培訓時開場演講的場景以及財神的裝束和出場設計，都隱喻了現實世界人們對成功、地位、金錢的追求。通過視覺的相似性，影片引發(fā)了觀眾的合理聯想。在片中將神的形象設計得卡通又可愛，拉近了神與人的距離。而驚險震撼的打斗場面所顯示出來的3D制作水準，也具有極強的視覺沖擊力?！缎￠T神》出色的影像對觀眾形成了巨大的黏合力，觀眾也樂于沉浸在影片營造的虛擬世界中，與門神一起體驗奇妙冒險。

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動畫電影的表現形式也越來越豐富。但并非科技先進的就代表這種形式是最優(yōu)的，動畫創(chuàng)作者們要根據動畫電影的敘事內容來選擇最適合的視覺表現方式，制作更符合觀眾口味的電影。

三、視覺審美與主題傳達

動畫電影是畫面和聲音組合的藝術，畫面的視覺效果給人以直接的沖擊，而其傳遞的則是情感要素。當人們看到某種影像，常常會下意識地與生活經驗進行比較，從而形成對影像的反應。例如，看到太陽、鮮花、青山綠水的形象，觀眾很容易感受到積極向上的情緒；而老鼠、垃圾、山洞等形象，觀眾更容易將其與邪惡污穢相關聯。電影創(chuàng)作者利用觀眾的聯想，在動畫中通過影像來傳達創(chuàng)作意圖。

以《大魚海棠》(2016)為例，影片通過濃郁的中國古典氣息，傳遞出了具有東方哲思的主題。片中對中國元素的運用比比皆是，海底世界的“其他人”住的圓形房子，以福建土樓為原型；主人公的母親鳳是一身我國古代傳統裝束，主人公椿的紅衣黑裙是民國時期少女造型；椿房間的木質結構，桌子上的蓮花燈布老虎裝飾；鯤的那個類似傳統樂器塤的吹奏樂器；松子哥身后飄浮的帶子與敦煌壁畫中飛天的形象相似，這些都體現了中國傳統韻味。故事的靈感，也來自于《莊子·逍遙游》中的“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洞篝~海棠》在創(chuàng)意和劇情上充分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元素，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幻的世界，給觀眾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視覺體驗。鯤在人間因拯救椿而被卷進漩渦溺死，在其他人的世界中他的靈魂幻化為一條小魚。椿愛慕著鯤，決定將其養(yǎng)大，并送他返回人間。而湫則是與椿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他在內心深處愛戀著椿，為了椿的幸福，他可以犧牲一切。影片最后，在湫的幫助下，椿化為人形與鯤返回人類世界并終成眷屬，而湫則被靈婆救活，繼續(xù)這個獨眼老太太未竟的事業(yè)，掌管并守護所有死去人類的靈魂。影片以古典的方式，傳達了天人合一、生死輪回的東方哲學理念，同時也歌頌了人們?yōu)閻蹱奚姆瞰I精神，視覺審美客觀上完成了對影片主題的傳達。

又以《魁拔》為例，影片虛構的元泱境界是一個由天界和地界構成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每隔333年，就會有魁拔出現，并且對天界和地界造成災難。在人界獸國的窩窩鄉(xiāng)，主人公蠻吉和蠻大人每天刻苦修煉，找村長挑戰(zhàn)，為了取得一塊正式的妖俠紋耀。在《魁拔》的世界中，任何人都要憑“紋耀”來證明自己的成功與地位，一旦沒有“紋耀”，蠻吉和蠻大人不光不能參軍，連在外住店的資格都沒有。為了擺脫受歧視的地位，他就與蠻大人一起加入了消滅魁拔的戰(zhàn)斗，在途中目睹龍國妖俠卡拉肖克·潘遭到軍官的責打羞辱而不敢還手時，蠻吉敢于挺身而出為卡拉肖克打抱不平。片中，通過身為孩童的蠻吉與成人的士兵展開的“妖俠決斗”，表現了蠻吉的正義感以及不服輸的精神。二者身形對比明顯，實力差距亦如鴻溝，但這都無法阻擋蠻吉跌倒之后爬起再戰(zhàn)。影片通過視覺畫面，傳達了對這種打不死的頑強精神的認同。

綜上，動畫電影的視覺審美，不僅要在形式上吸引觀眾的眼球，更要在內容上與影片的敘事和主題緊密結合在一起。目前，我國動畫電影仍存在很多問題，但也不能否認其成長和進步。對近年國產動畫電影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國動畫電影缺的并不是技術，而是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是一個民族進步的靈魂，是國產動畫電影保持生命力的源泉，將傳統性的內容進行創(chuàng)新，同時還要跟隨世界潮流的發(fā)展，這樣才能保證國產動畫影片的現代性?？梢灶A見的是，隨著中國動畫電影人不斷創(chuàng)新，國產動畫電影在視覺審美風格上，必將呈現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態(tài)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