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煙

■殷常青

云 煙

■殷常青

1

平原之上，正在蔥蘢的草木

它們多么美——

幸福的路人看到了祝福

不幸的人看到溫暖的光正透出進(jìn)窗戶

春天的深淵多么美

平原上廣大的合唱多么美

綿長的美聲中——

高過樹枝的鳥叫，落回低處的巢中

2

南山的斜坡上，有羊群出沒

它們像一朵一朵的白云

擁擠在一起

像團聚的兄弟

在互相辨認(rèn)著，問候著

平原的心熱烈了

一陣風(fēng)吹過，春天熱烈了

3

這個黃昏，風(fēng)吹平原

吹我愛慕的一小段時光

這個黃昏——

鳥雀飛過，草木深深

這個黃昏，風(fēng)吹南山

一片蔥蘢望著另一片遠(yuǎn)去的白云

這個黃昏，風(fēng)吹小青河

春日之水——

反射著光陰絲綢般的波瀾

4

天空高遠(yuǎn)，平原遼闊

南山下，羊群扎堆

小青河，身懷愛情

清風(fēng)一吹再吹

吹散頭頂?shù)谋≡?/p>

吹落滿身的浮沉

有一聲鳥鳴

亮了身體里那盞幸福的燈

5

平原上那些小草

正順著廣大的風(fēng)，蔓延著

它們水一樣沿著河岸

一路蕩漾開來

沒有誰能夠讓它們停止

它們在風(fēng)中滾動，在雨中哭泣

它們就要湮沒那群幸福的羔羊

就要湮沒華北平原

6

春風(fēng)吹——

煙塵下的平原搖晃

露水中的家搖晃

遠(yuǎn)遠(yuǎn)的——

南山用草木包藏起火種

小青河走在春風(fēng)的后面

半輪旭日，煮沸云水

那些怨恨的人睡在了一起

7

此刻無風(fēng)，小青河停在黃昏

站在左岸的人，和一群鳥說再見

站在右岸的人，站在那些雜亂的野花里

仿佛伸手抱住了什么

什么就成為了火焰

此刻無風(fēng)，幸福的平原

在花開中浮起人間

8

春風(fēng)里，這粉紅，這雪白

這柔軟，這沉醉

平原的果園里

這些蝴蝶，是飛，還是在顫抖

這些鳥鳴，暈眩著，像轉(zhuǎn)不動的鑰匙

春風(fēng)里，這些花兒要開到哪里

這些花兒要獻(xiàn)出多少青春

在春天迸裂的平原里

它們不能疲倦，也不能氣餒

9

那么多風(fēng)箏飛上了天

那么多人，沿著春天的小青河奔跑

那么廣大的天空

那么寬闊的平原

那么多互不相識的人

本奔跑在恰到好處的愛里

那么自然和諧

10

平原上有春天

有南山一座，小青河一支

有清風(fēng)，偏南，偏東

有云朵，云雀鳴于其間

有雨，落而未落

有廣闊的草木，起伏著

有更廣闊的藍(lán)

在藍(lán)藍(lán)的天空下，平原上的一切

有歲月里足夠的好

11

暮春之野

這平原的幽微之境——

一個布衣之女

在小青河左岸辨識草木

對它們生出羞怯的憐惜之情

一只從南邊飛來的鳥，先于她

掠過小青河的右岸

布衣之女，初識喜悅

所到之處，荊棘拜伏

12

一座山巒開始起伏

一支小河開始洶涌

經(jīng)過平原的風(fēng)，在身邊與天邊之間

尋找一個可以長久?？康拇a頭

一卷無字的經(jīng)書被打開

一隊蜜蜂從書頁飛出

滾滾的春天，——塵煙彌漫

13

平原上一列火車已經(jīng)改變了方向

日夜向北運送青草，雨水和鳥鳴

南山上豎起了更多的耳朵

小青河里張開了更多的翅膀

一夜南風(fēng)吹襲——

平原上的鐵匠鋪向更黑處飛濺火焰

一夜南風(fēng)吹晃——

溫暖的鐵匠鋪里，燒紅的鐵

也將成為柔軟的絲綢，在平原飄蕩……

14

一陣雨水，瞬間化為煙霧

平原上的草木，仍然是沸騰的火焰

一群螞蟻，正忙著搬運最后的食物

一個高迥的夏天

像平原上一場轟隆的儀式

氣喘吁吁

15

在南山炫目的陽光

和蔥郁的脊彎里

那些風(fēng)，那些烈酒一樣的

歌唱，肆意而奢華

那些青煙，那些彌漫的溫?zé)?/p>

淚水一樣恣漾

在南山，那些被擱置的

秘密，正被一些偶然路過的人

緩緩打開，如打開一個夏天的歡愉

16

起風(fēng)了——

吹熟了田畝，吹空了平原

吹向我

風(fēng)吹熄了燈盞，吹析出蟲鳴

吹向我之后，又吹向——

月亮和蒼茫

17

一個小小的站臺

一個骯臟的候車室

坐滿了去遠(yuǎn)方的人

在我的睡眠之外

在昏沉的燈光下

他們秩序井然

他們表情安詳

仿佛上帝養(yǎng)育的羔羊

仿佛平原深處小小的塵埃

18

雨越下越大

平原一片白茫茫

世界一片白茫茫

一個老人站在屋檐下

一會兒望向遠(yuǎn)方

一會兒又望向遠(yuǎn)方

雨越下越大

老人靠著門框睡去

他的臉上掛著一片云彩

19

烈日之輪轉(zhuǎn)動

從早晨到黃昏

云朵掉下，花兒閉上嘴唇

煮滾的平原，客車昏睡于顛簸之中

烏鴉光著腳，躲于樹枝之間

燦爛梳炎熱之發(fā)

美學(xué)唱無聲之歌

20

暴雨停歇，濕淋淋的平原

濕淋淋的地平線

看上去光滑如綢緞的草木

拖住了蒼穹

浮動的人影，清新的鳥鳴，

在云影盡處，就像被剛剛出生。

殷常青，1969年出生于陜西眉縣，現(xiàn)居河北。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北省作協(xié)理事。曾參加第十六屆青春詩。著有《歲月帖》、《小時光》、《紙上煙嵐》等詩歌、隨筆集多部，曾獲首屆孫犁文學(xué)獎、中華鐵人文學(xué)獎、河北文藝評論獎、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河北德藝雙馨藝術(shù)家、中國石油十佳藝術(shù)家，以及《人民文學(xué)》、《詩刊》等刊物詩歌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