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項 靜
遠山淡影與秘密花園——簡評李云雷小說《小偷與花朵》
⊙ 文 / 項 靜
李云雷的心中一定有一本豐富的鄉(xiāng)村故事集,就像他的小說集《父親與果園》所呈現(xiàn)的。有過鄉(xiāng)村生活經(jīng)驗的人,內(nèi)心都有這樣的人物和故事,擠擠挨挨著尋找一個出口。然后某一個時刻,找到釋放它們的方式。它們影影綽綽,或?qū)嵱衅涫?。一些人一些事,隨著作家的回首而變得濃烈。它們有時候是小說,有時候又像散文,溫暾輕松又明澈溫情。
《小偷與花朵》以童年視角再現(xiàn)一個過去的人——小偷小澤,即使他不偷村里的東西,依然抹不去身上的污漬,在村人們心中被劃入另類。村人們與小澤、小澤的父親(梅爺)之間保持著微妙的關(guān)系,仰仗、看不起、羨慕、討厭、好奇混雜在一起。梅爺和小澤雖然屬于道德和輿論中不討人喜歡的族類,但在孩子的世界里,他們都建立起了自己重要的基座。梅爺?shù)淖彘L地位以及他身后攜帶的儀式感,對孩子來說,帶著神秘的光環(huán)。而小澤雖然比“我們”大一些,但是他愛帶著“我們”瘋玩,對“我們”親切而溫情。這父子倆,在“我們”這些鄉(xiāng)村少年眼里,跟落魄的族長和小偷的身份背道而行,當然那是濾去規(guī)則和道德的兒童世界,沒有身份區(qū)分和異樣眼光的秘密花園,依然保持著對美和愛的敏感細膩。
小說的世界里有一個悲傷的內(nèi)核,一個家庭殘破的孩子走上了不歸路,父親與孩子之間的對焦不準的愛。他們生活在村莊的輿論之中,被傷害又被包容,總體處于一種平衡中。村莊共同體在時間之水中開始破裂,規(guī)則變換,族長失去昔日權(quán)威,村人們對外面的世界向往又驚奇。仿佛可以聽到兩股水流匯聚的聲響,它們那么樸素尋常,并沒有什么大的浪花,無聲地繼續(xù)奔流。如果說有一個步步緊跟的故事的話,它拒絕了善始善終,它倔強地戛然而止,定格在一雙回望向父親的驚異眼睛上,就像鄉(xiāng)村生活的一個流言,一個茶余飯后的閑話和唏噓。但它留在了敘事者的腦海里,對照交合的意象,小偷和花朵,不合規(guī)則地打在巨大的幕布上,別扭、刺眼而又絢麗,像一個深藏田野的秘密花園。
弗蘭岑說,作家作品里虛構(gòu)內(nèi)容的自傳體性質(zhì)越強,作品跟作家實際生活的膚淺類似之處就越少。李云雷的小說,看過越多,越能體會到那個整體性的超越個人感知的茫茫原野。梅爺、小澤、“我”,還有其他小說中的鄉(xiāng)村子民,屬于一個逝去的時代,歸屬在一個難以說清楚的時間里,它們彼此交融,看起來一派遠山淡影,但也往往意味著力之不逮。正如現(xiàn)實的鄉(xiāng)土世界,到底是潛藏了某種開始,還是我們所知所愛者已告終結(jié),沒有一個直接的答案判斷,那個世界還有很多頑石、秘密和美丑,只有在不同的、不斷的講述中,才能開出異樣的值得珍惜的花朵,對抗時間簡略的構(gòu)圖,省簡的思想。
項 靜:一九八一年生于山東泰安,文學(xué)博士,就職于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理論研究室。曾在《南方文壇》《當代作家評論》等刊發(fā)表論文若干。出版有評論集《肚腹中的旅行者》《我們這個時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