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王忠智
璀璨的星群
凈峰日落(外二章)
福建王忠智
幾分寂靜,幾分神秘。
一輪紅日帶著對滄桑人世悲憫,即將踏上圓滿的歸程。斜暉中有絲絲縷縷的愛意,撫慰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峰頂?shù)南嗨紭鋪辛⒃谕砭袄?,芬芳著鵝黃的童真。唐朝的廟宇隱入塵外之境,燕尾脊上的小鳥,進(jìn)入禪定。晚鐘悠揚,眾生不肯離去。
山雖不高,佛自靈圣。
千年的風(fēng)雨,千年的香火,在凡夫俗子的額頭高高舉起,心靈皈依田園,日子節(jié)節(jié)攀升。
夕陽中的梵音,帶有幾分理性。晚課時分,眾沙彌循著木魚聲,于經(jīng)文的字里行間尋找重生之路。入定片刻,你已忘記日出日落,忘記歸程。
登上峰頂,聽聽風(fēng)兒告訴你一個美麗傳說。東海龍王的仙丹,給這座山增添仙氣。有些聲音被大海的咆哮淹沒,空留下牡蠣王的滿山盔甲。有蝦兵魚將在層疊而上的巖石縫穿梭往來,紅丹石凸顯龍宮的神奇瑰麗。也許是滄海桑田留下的痕跡,引發(fā)人們對大海無限懷想。
滄海溟溟,晴川接翠。天風(fēng)海濤夾著泥土草根的芳香,撲面而來,山光水色拉長你眸子的眺望與遐想。
夕陽西墜,晚霞給惠女灣披上盛裝。點點帆影,款款鷗飛,使那片海域生動起來。聽濤,踏浪,抓螃蟹,撿貝殼,海風(fēng)定會偷偷告訴你大海的秘密。
踩著銀灘軟語,花頭巾里飛出朵朵浪花,斜陽折射黃斗笠原始色澤,短上衣與寬筒褲的交接處,袒露某種神秘,只待銀腰鏈告訴你,一個遠(yuǎn)古部落遺存的惠女風(fēng)情。
陽光的火焰,照射在紫色喇叭花上,果實已接近成熟。娃娃親的往事,成為一道懷想的風(fēng)景線。
凈峰街頭,夜色如水。白日的潮水尚未退去,出海歸來的漁夫,在攤前兜售各色海鮮。哪里飄來誘人饑腸美味,地瓜粉團(tuán)、炸粿、清蒸鰻魚干、魚管……
凈峰凈土,讓拍岸的濤聲點燃新的希望。
凈峰,你心靈皈依的世外桃源。
足穿芒鞋,身著暗灰色衲衣,眼中一汪碧波沉靜,在夕陽里漫不經(jīng)心。
是在參悟夕陽的禪意,抑或無空無色。那是最高境界。
此時,醒園中的菊花,伸展著纖細(xì)的腰肢,頂著蓮蓬般的花冠,鵝黃、淡紅、嫩紫、純白,千條萬條,九九歸一,都成正果。
你走的路,是深山野嶺。青煙里,你在韓偓墓道前合影,分明有往事逗留的痕跡。
“天意憐芳草,人間重晚晴”。一位晚晴老人在吟誦李商隱詩句。柳枝刷牙,紗布濾水,抬高床柱。哪怕一只螞蟻,一米微生物,你將生命提升到無法比擬的高度。
凈。清。靜。生命的小花,在自由的風(fēng)中淺唱低吟?!白類巯﹃柹礁?,酣臥林密無拘束”,方寸之地,你搭起修行棧道。
佛是另一個世界。你行走在沒有駝鈴的荒漠上,對肉體已在所不惜。嚴(yán)于律宗的苛求,方能成就一代高僧。
古佛青燈下,你在弘法演講《華嚴(yán)經(jīng)》,化深奧為通俗,幾多佛門高徒,如大旱見云霓。
清晨,你登上凈峰山頂,在那水天相接處,一輪紅日如初生孩兒,滑出大海子宮,新的生命從此誕生了。生命的開端意味著生命的結(jié)束,生命的輪回,只是生命存在一種形式。看凈峰的日出與日落,深究佛學(xué)真諦,就像小草尖的露珠粒粒晶瑩。
生西之前,你仍悲憫婆娑眾生尚未脫離輪回苦海,欣喜自身凈業(yè)成熟。四字“悲欣交集”,留給后世幾多啟迪。
我們贊美你,將輝煌的生命交給靜音區(qū);我們崇尚你,詮釋佛學(xué),獻(xiàn)身佛門,清雅高格。
鳥兒已經(jīng)歸巢,凈峰山晚,目光仍在追尋:夕陽,夕陽……
黎明,天后宮迎來臺灣進(jìn)香團(tuán)
一位海神,點亮夜航燈塔;
一束香火,延續(xù)兩岸血緣。
清晨,一聲鴿哨拉開黎明的序幕,金鼓齊鳴,銅鑼開道。大隊人馬,八抬大轎定是何方神圣降臨。
如此的化妝舞會。
金絲鳥繞著大殿叫個不停,這種日子,最適合開中門迎接。
門前的鐘鼓樓相視而笑,憋足勁兒,甩開膀子,進(jìn)入高音區(qū)。
百年老榕,梳理長須,唱起綠葉對根的思念。
云開霧散,青銅香爐在懷念,懷念唐山過臺灣那段時光。裊裊紫煙,直逼萬道霞光,披著霞光的客人來自臺灣鹿港。
有唐山人的地方,就有“溫陵媽”香火。香火,是一把火炬,是一柱信念,是一縷鄉(xiāng)愁。
從臺南到臺北,從新港到鹿港,遍布海島的800多座媽祖廟,是1700多萬臺灣鄉(xiāng)親心中的夜明燈。
一位平凡女子,乘云掛席,總在波峰浪谷出現(xiàn)。宋徽宗欽賜“順濟”,元文宗直呼“泉州海神”,更多鄉(xiāng)親稱為“溫陵媽”。
走在最前頭的健壯男子“跳神”開道,主祭官擺上豬、羊、牛、魚,五果六齋,水手們在頌揚媽祖功德。
這種場面,讓人懷想南宋泉州郡守、市舶司官員引十洲番商在此舉行祁風(fēng)儀式,以及鄭和下西洋出使琉球、爪哇那次祭典場面。
媽祖的視覺在延伸。
靈光的閃現(xiàn),是一朵朵浪花的渴望。三角帆、刀削帆……番船上掛著媽祖像,預(yù)期航程總能順利抵達(dá)。
望著正殿那些宋代構(gòu)件,一面是基督教,一面是伊斯蘭教,她們與佛祖、媽祖一同馴服風(fēng)浪。
海峽東岸那些廟,那些山門、殿堂、龍柱、石壁,雕繪的人物、花鳥,怎么與泉州天后宮如此神似?
兩岸南音藝人嫻熟地一起操演《望明月》,一股股鄉(xiāng)音,一汪汪月色,每一曲牌都是古韻的懷想。
戲臺上,高甲戲鑼鼓正酣。兒時,先輩們告訴過這是家鄉(xiāng)戲。海那邊,浪濤聲里常有高甲戲的鑼鼓聲。
神的香火,人的煙火。進(jìn)香團(tuán)完成一次神的洗禮。
風(fēng)過德濟門遺址
那一聲聲清脆的駝鈴,曾經(jīng)激活昏睡萬年的沙子。一行行腳印濃縮沙海之路的輝煌,一曲曲大漠荒煙里的落日長歌,是民族興盛的自由戀曲。
海的上空,螺號嘹亮,俯瞰一條漲海聲中萬國商的錦繡絲路。浪花映照番船的笑容;是碧海長天的落霞,是光明之城的刺桐花。
站在德濟門遺址,一陣海風(fēng)拂過,那塵封千年的史書翻飛出的咸腥味,告訴我仍然鮮活著波飛浪卷往事。
德濟門外的市舶司,號稱中國第一個“海關(guān)”。官員們每日都在富美碼頭履行征稅,于是白花花的銀子,支撐了南宋朝廷40%的門面。
緊鄰城門,有一條珠光寶氣喂養(yǎng)的聚寶街。上岸的翡翠、瑪瑙、象牙;下船的絲綢、瓷器、中藥材。海鷗呢喃,東西方文明交織的風(fēng)情畫。
街上人來人往,不同膚色發(fā)出同一種笑聲,匯入同一條河流。河流是一種需求的交匯,是多元文化的融合,啟迪人類發(fā)展進(jìn)程步伐。
那城門、城墻、門道、墩臺、壕溝、甕城、拱橋,站在不同高度,敘述宋時風(fēng)情。一陣風(fēng)吹過,護(hù)城河水漾起漣漪,倒影山光水色,都是盛世繁華的故事。
幸存的基石,石雕,鏤刻著不同宗教的教義。印度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一座城墻就是一座世界宗教博物館。詫異的是云月圖與十字架平靜地在同一石刻敘舊。
海邊的螺號,城內(nèi)的叫賣聲?!爱愗浂逊e如山”,從20里到30里,一個南宋太守做出決策,這座城便敞開更加寬廣的胸懷。
德濟門——天后宮,比肩而坐,比目相視,眸子里的底片攝下永恒的記憶。五洲賓朋從這里起航,白花花的浪濤犁開一條友誼航道。
遺址,沉睡太久,沉思太久。世人矚目的視覺正在抬高應(yīng)有的位置,陽光普照下,新世紀(jì)矚目海絲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