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莉姣
(湖北文理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生物學中功能解釋的合理性研究
喻莉姣
(湖北文理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襄陽 441053)
以亨普爾為代表的學者認為功能解釋不具預見性,故應被排除在科學解釋之外。另一部分學者嘗試為功能解釋的合理性進行辯護,其辯護途徑之一是期望在生物學中找出一條普遍定律使得功能解釋符合覆蓋律模型;辯護途徑之二認為功能解釋不同于演繹律則解釋,其合理性在于功能解釋說明了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這兩種辯護途徑各有缺陷。生物學中很難有普遍定律,不同的生物學科有不同類型的功能解釋,不同的功能解釋在生物學實踐中有著不同的價值。
功能解釋;生物學;科學解釋;合理性
功能解釋因其通常用結果來解釋現(xiàn)象,故而被歸于后果論。這種解釋最不令人滿意的地方就是沒有預見性,常被人稱為“事后聰明”,因此也常常不被正統(tǒng)的科學所承認。但是,在正統(tǒng)科學的生物學領域又常常使用功能解釋,如問“人為什么有心臟”?答曰“心臟有泵血的功能”。正統(tǒng)科學一方面不承認功能解釋,一方面卻又在使用功能解釋。生物學中的功能解釋意義到底何在?它與正統(tǒng)科學中所倡導的科學解釋有什么不同?
一部分學者,如格魯納(Rolf Gruner)、維姆薩特(William C.Wimsatt)、亨普爾(Carl G.Hempel)等認為功能解釋遵循演繹律則模型,而以格瑞斯蒂(Harold Greenstein)為代表的另一部分則認為功能解釋與演繹律則解釋模型不同。亨普爾認為科學解釋需滿足兩個基本要求——“解釋相關要求和可檢驗性要求”[1]75,并且遵循覆蓋律模型。作為維護功能解釋恰當性的一派,如格魯納和維姆薩特認為功能解釋符合覆蓋律模型,故而是合理的科學解釋。而亨普爾卻認為功能解釋不具有預見性,不能滿足可檢驗性要求,并且功能解釋也不滿足覆蓋律模型模型,故而應被排除在科學解釋之外。格瑞斯蒂(Harold Greenstein)認為功能解釋與正統(tǒng)科學解釋最大的不同在于功能解釋并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他將語境考慮進解釋中,并將功能解釋定位在說明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上面,以此來為功能解釋進行辯護。但格瑞斯蒂的辯護中存在著一些缺陷,導致這些缺陷的原因在于他沒有認識到生物學中功能解釋的多樣性,這也導致他未闡明功能解釋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的原因。不同的生物學科,因其研究者的研究目的不同,有不同類型的功能解釋;不同的功能解釋,在生物學實踐中有著不同的價值。
格魯納(Rolf Gruner)認為“目的論解釋和功能解釋都是不完全的演繹論證”[2]525,“在一個功能解釋中,被解釋項E陳述的一個事實或事件e,e得以解釋是通過陳述e應當對一個功能F有用。F作為e的一個結果,e作為F的一個原因。被解釋項E可從解釋項F中演繹推出,也就是說,E的解釋項包含至少一個e的結果的陳述,即e的一個充分條件的陳述”[2]524。在格魯納看來,“e應當對一個功能F有用”邏輯等于“F是e的一個結果”或“如果F,那么e”,e可作為F的必要條件。例如:
F 如果一個人體的生命得以維持,那么身體的血液是循環(huán)的,并且如果血液是循環(huán)的,那么身體有一個跳動的心臟。
S(1) 這個人體的生命被維持。
S(2) 在這個人體中,血液是循環(huán)的。
E 這個人體有一個跳動的心臟。
被解釋項E“這個人體有一個跳動的心臟”能夠從F和S(1)和S(2)的合取中演繹推出。F不能單獨推出E,必須附加前提S(1)和S(2),F(xiàn)和S所形成的解釋項陳述的是被解釋事實的某個結果——血液循環(huán)和生命維持。
在格魯納看來,功能解釋是從一個結果推出一個原因,斷言“b有一個結果a,所以b”,或“b服務于一個功能a,所以b”。由于在功能解釋中,作為解釋項的功能陳述包含了被解釋項,所以稱其為演繹論證。
亨普爾認為,遵循演繹論證形式的功能解釋存在很多困難,其中最主要的在于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不能避免附帶現(xiàn)象。生物學家常用心臟的功能——泵血來解釋“人為什么有心臟”,但不會用泵血的附帶效應——心音來解釋“人為什么有心臟”。 如果不能很好地區(qū)分某生物體或特征的功能與附帶效應,那么功能解釋的恰當性也會被質(zhì)疑。
其次,替代物問題。人工心臟與心臟有著同樣的功能,即都能泵血,這個問題使得功能陳述很難被作為因果必要條件陳述,即一個心臟的存在是血液循環(huán)的一個必要條件。如果功能陳述不能作為因果必要條件陳述,那么用功能陳述來解釋現(xiàn)象時就缺少一個普遍定律,不滿足覆蓋率解釋的要求,故而其不能算作科學解釋。
亨普爾為了說明這些困難,提供了一個功能分析模型:
“(a)在t時刻,在類型c的一個環(huán)境(特點是有特定的內(nèi)部和外部條件)中,s正常地運行;
(b)在類型c的一個環(huán)境中,s正常運行,僅當某一必要條件n被滿足;
(c)如果在s中特征i出現(xiàn),那么作為一個效用(effect),條件n將被滿足;
(d)(因此,)在t時刻,特征i出現(xiàn)在s中?!盵3]191
亨普爾指出在這樣一個圖式中,前提c的斷言是錯誤的。因為可能會有這樣的情況:如果i的一個替代項對滿足n是充分的,在這種情況下,上面的論證前提所提供的說明不能解釋為什么是特征i而不是i的替代項在t時存在于s中。
將前面提到的兩種困難帶進這個圖式中簡化后就是:
1.(a)在目前,脊椎動物正?;顒?;
(b)脊椎動物正?;顒?,僅當心臟博動;
(c)如果在脊椎動物中出現(xiàn)血液循環(huán),那么作為一個效用,心臟博動;
(d)(因此)脊椎動物中目前出現(xiàn)血液循環(huán)。
但是,心臟博動不僅與血液循環(huán)因果相關,而且與心音也因果相關,上面的前提其實并不能推出(d)(因此)脊椎動物中目前出現(xiàn)血液循環(huán)。
2.(a)在目前,脊椎動物正常活動;
(b)脊椎動物正?;顒?,僅當血液循環(huán);
(c)如果在脊椎動物中出現(xiàn)心臟,那么作為一個效用,血液循環(huán);
(d)(因此)脊椎動物中目前會出現(xiàn)心臟。
但是,不僅天然的心臟能使血液循環(huán),一種起搏器(能夠代替心臟泵血)也有這個效用,上面的前提其實并不能推出(d)(因此)脊椎動物中目前會出現(xiàn)心臟。
亨普爾認為,對“一個項目(term)i的功能分析所提供的主要信息是:為預見(expect)i的任一替代者(而不是為預見i)提供演繹的或歸納的充足理由(grounds)。功能分析提供這些理由,并因此解釋i的出現(xiàn),這種表達無疑(至少部分)應歸于有利于事后聰明……因此,功能分析與其說使我們能去預測,倒不如說通過滿足一個給定的功能要求使我們能解釋一個特定的項目之一的出現(xiàn)”[3]194-195。
亨普爾對功能解釋合理性所持的態(tài)度可以概括如下:要么把功能解釋看作符合覆蓋律模型的解釋,要么承認功能解釋只是“事后聰明”。亨普爾指出,將功能解釋作為符合覆蓋律模型的解釋不能避免附帶現(xiàn)象以及面臨替代物問題,故而他質(zhì)疑功能解釋的合理性,而認為功能解釋只是“事后聰明”。
維姆薩特(William C.Wimsatt)與格魯納(Rolf Gruner)一樣,也認為功能解釋符合覆蓋律模型,但維姆薩特對“功能陳述”的理解與格魯納不同,故而亨普爾對格魯納所提的功能解釋的責難并不一定適用于維姆薩特所指的功能解釋。
按照格魯納的理解,功能解釋就是指出某事物或某過程對其所在系統(tǒng)的維持有貢獻,或對該系統(tǒng)的目前狀態(tài)有貢獻。由于“對……做出貢獻”并不指充要條件,而是指充分條件,所以使用格魯納所主張的功能陳述作解釋項,并不能必然推出被解釋項。正是認同了格魯納對功能陳述的理解,亨普爾才能指出功能解釋所面臨的困難。
與格魯納和亨普爾不同,維姆薩特(William C.Wimsatt)認為目的論的功能陳述要包含6個要素,即項目i,系統(tǒng)S,環(huán)境E,目的P,行為B,理論T?!耙粋€項目或行為的功能,或它是否有功能,依賴于我們的因果理論?!盵4]29他給出了功能陳述的一般形式:“F[B(i),S,E,P,T]=C,這個等式被讀作:根據(jù)理論T,在涉及目的P的環(huán)境E中,系統(tǒng)S中項目i的行為B的一個功能是運行C?!盵4]32
維姆薩特認為目的論功能解釋符合覆蓋律模型,例如:
“(1)根據(jù)進化論,最為可能的是:在當前環(huán)境中任何顯示有一個功能的實體,其存在和形式歸因于在過去環(huán)境的中選擇過程的因果影響。
(2)在這個當前環(huán)境中,顯示這個特征有一個功能。
(3)因此,這個特征存在并且有如此形式(這是因為在過去環(huán)境中選擇過程的因果影響)。”[4]78
在以上論證中,前提(1)中的“最為可能”保證了整個論證是一個好的論證,因為在維姆薩特看來,一個好的論證其標準在于前提必須使結論具有高可能性。在這個示例中,維姆薩特用進化選擇理論作為覆蓋律解釋中的一般定律,然而選擇和進化具有或然性,用這種或然性陳述作為一般定律通過覆蓋律模型來解釋當前某特征的存在,實質(zhì)上是用或然推論必然,這顯然也不能為功能解釋的合理性進行辯護。
與維姆薩特不同,格瑞斯蒂(Harold Greenstein)是從另一個角度捍衛(wèi)功能解釋的合理性的。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不同于覆蓋律模型,亨普爾對功能解釋恰當性的質(zhì)疑源于他過于狹隘地理解科學解釋,即科學解釋要么是演繹律則的,要么是統(tǒng)計歸納的。亨普爾忽視了語境、生物學家的興趣以及他們研究的目的,沒有認識到功能解釋的特定價值以及適用范圍。格瑞斯蒂認為,并不是功能解釋有問題,問題在于亨普爾把功能解釋看作是與D-N、I-S相似的推演。格瑞斯蒂從以下4個方面為功能解釋的恰當性進行了辯護。
其一,功能解釋帶有意向性。
格瑞斯蒂通過強調(diào)語境中說話者的意向性,嘗試消除功能解釋遇到的困難。格瑞斯蒂將語境與科學家的興趣聯(lián)系在一起,科學家在談論功能時,是帶著一種意向性去談論的,這種意向性并不是物種、有機體、器官、社會結構或一個隱含的設計者的意向性,而是談論者的意向性,即談論者想要知道關于什么的知識。格瑞斯蒂通過舉例來詳細說明語境如何消除一些在功能解釋中看起來混亂的問題:比如(A)“在脊椎動物中,心臟有泵血的功能”對于功能主義者來說是沒有問題的。因為(A)預設(α)生物學家想知道心臟的運行如何有助于維持生物體的生命,以及(β)在脊椎動物中,血液循環(huán)是維持生命的一個因果條件。生物學家感興趣的是心臟如何泵血,以及在維持生物體的生命方面,心臟是如何發(fā)揮作用的,而不是對心音感興趣。所以(A)是沒有問題的,并且如果我們在詢問語境中預設(α),我們學到的是血液循環(huán)產(chǎn)生的效用是維持脊椎動物的生命,并且心臟的功能是使血液循環(huán)。
談論者的意向性(或興趣)導致對同一提問的不同回答,比如:問“在脊椎動物中,為什么會有心臟?”若談論者的意向性(或興趣)在于預設“生物學家想要知道如果心臟的所有運行對維持有機體的生命有貢獻,情況會是怎樣?”那么可以回答“在脊椎動物中,心臟有泵血的功能”;若談論者的意向性(或興趣)在于預設“生物學家想要知道心臟是如何進化而來的?”則可以回答“脊椎動物的祖先有心臟,有心臟的脊椎動物比沒有心臟的脊椎動物的適合度更高”。但在格瑞斯蒂看來,對后一種情況的回答不屬于功能解釋。
傳統(tǒng)的D-N解釋和I-S解釋是閉合的演繹系統(tǒng),并不考慮問題的談論者,只對現(xiàn)象進行解釋;與之相比,功能解釋考慮談論者的意向性(或興趣),是開放的解釋系統(tǒng)。
其二,功能解釋中使用的“必要性”不同于邏輯“必要性”。
格瑞斯蒂認為并非只有科學解釋用到充分理由(sufficient causes),功能話語(functional discourse)也會用到充分理由。當法醫(yī)聲稱砒霜的攝入導致死亡時,并不是強調(diào)砒霜的攝入是死亡的必要條件,因為他很清楚沒有砒霜的存在死亡也可能發(fā)生。此外,功能解釋也常使用像“必要性”這種詞,但格瑞斯蒂認為這個“必要性”與邏輯學家使用的“必要性”是有差別的。對邏輯學家來說,“q是p的一個必要條件”意味著p蘊含q。但是,在功能解釋中使用“必要性”常會預設一個語境:如一臺內(nèi)燃機驅動一輛汽車,談論內(nèi)燃機的這個效用時,不需要同時否認其他驅動方式的可能性,因為經(jīng)驗的或實際的原因已經(jīng)將其他的驅動方式排除掉了。簡言之,功能解釋中的“必要性”在格瑞斯蒂看來可以用圖1表示。
圖1 功能性解釋中的“必要性”
圖1左邊的原因1、原因2、原因3…都可能導致A,但是在實際某個情況下,排除了原因2、原因3等等,剩下原因1導致A。這并不等于說原因2、原因3等等邏輯上不可能,而是在具體情況下,它們被排除了。
人類學家聲稱覓食和捕獵對某部落的生存來說是必要的,只要他能提供陳述其觀點時的語境,便不需要明確否認該部落其他的生存方式的可能性,“語境和環(huán)境要么被明確地提供,要么被默認”[5]258。比如,人類學家可能詳細說明在土地貧瘠、缺乏畜牧業(yè)知識的情況下,對于某部落來說,為了生存去捕獵是必要的。人類學家是在實踐和經(jīng)驗上,而非在純粹的邏輯上使用“必要的”一詞。
在功能生物學中理解“必要性”常常要求關注語境。在脊椎動物中,腎臟的存在是清除體內(nèi)廢物的必要條件,因此腎臟存在。這個主張并不被如下主張所駁倒,即功能的可替代物,如人工腎臟服務于相同的目的(end)(清除體內(nèi)廢物)。生物學家感興趣的是在通常的自然環(huán)境下,一個物種的生存,而不涉及人工移植物。關于某種腎的結構替代物是否與某種心臟、肺和肝的結構替代物一致的問題,這是經(jīng)驗和技術上的問題,而不是邏輯上的問題。
格瑞斯蒂通過指明功能解釋中“必要性”一詞的使用是經(jīng)驗上的,而非邏輯上的,可以避免功能解釋所遇到的替代物問題。如果是邏輯上的“必要性”,則會遇到“替代物”的問題。心臟的功能是泵血,假如心臟對于泵血這個功能來說在邏輯上是“必要的”,則必須否認它的替代物——如人工心臟,甚或除心臟外的其他替代物可以有泵血的功能,否則它就不是邏輯上“必要的”。如果不否認心臟的替代物,就沒辦法符合邏輯上的“必要性”,也就不能構成由“心臟的泵血功能”推出“心臟存在”的論證的重要前提,即心臟是泵血的必要條件;倘若否認,雖構成了那個論證的重要前提,但這個重要前提卻是個假命題(因為也有其他替代物如人工心臟可以泵血)。格瑞斯蒂指出功能解釋強調(diào)的“必要性”是經(jīng)驗意義上的,是在某種語境下的“必要性”(如在通常的自然環(huán)境下,不涉及人工移植物),所以不存在這個困難。
其三,格瑞斯蒂對功能解釋作出闡釋。
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不要求演繹(論證被解釋項一定出現(xiàn))。功能解釋只要求經(jīng)驗論證,即假如某項目出現(xiàn),功能解釋只將一種有利性歸于這個項目。”[5]262也就是說,功能解釋并不必然推出被解釋項,而只是說明:如果出現(xiàn)被解釋項,那是因為被解釋項在某語境下對某對象來說是有利的。例如,為什么脊椎動物體內(nèi)出現(xiàn)心臟?如果功能解釋要求演繹論證,則會回答:
(a)在目前,脊椎動物正?;顒?;
(b)脊椎動物正?;顒?,僅當血液循環(huán);
(c)如果在脊椎動物中出現(xiàn)心臟,那么作為一個效用,血液循環(huán);
(d)(因此,)在目前,在脊椎動物中會出現(xiàn)心臟。
(d)是由(a)(b)(c)推出的,并且(a)(b)(c)必然推出(d)。但按照格瑞斯蒂對功能解釋的理解,脊椎動物體內(nèi)出現(xiàn)心臟是因為心臟有泵血的功能,這對脊椎動物正常活動來說是有利的。
格瑞斯蒂說,“化油器結構如何的問題邏輯上是不同于化油器功能的問題,所以器官的構造和進化問題邏輯不同于器官的功能問題。以下情況是被允許的——功能解釋陳述有時并不為我們提供關于為什么或怎么樣的信息”,“因為功能解釋回答的問題邏輯上不同于回答‘為什么’或‘怎么樣’的問題”[5]260。也就是說,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并不說明“為什么或怎么樣”的問題,那功能解釋究竟說明什么問題呢?很顯然,格瑞斯蒂將諸如“為什么i出現(xiàn)”的問題排除在功能解釋之外,他認為功能解釋是諸如“如果i出現(xiàn),那是因為i為某對象提供好處”這樣的論證。也就是說,他把功能解釋限定在說明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上面,而不是說明某物“為什么”或“怎么樣”的問題。比如“脊椎動物心臟的功能是泵血”,這旨在說明心臟泵血的功能對于維持脊椎動物的生命是有好處的,或說明心臟泵血對于維持脊椎動物的生命是有“價值”的。
其四,功能解釋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
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與D-N解釋和I-S解釋的不同之一在于“功能解釋并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5]262,即便“功能解釋可能暗含D-N或I-S解釋,但暗含D-N或I-S解釋既不是功能解釋恰當性的充分條件,也不是其必要條件。功能解釋、D-N解釋和I-S解釋是邏輯上不同的類型”[5]263。也就是說,功能解釋、D-N解釋和 I-S解釋之間的關系是并行的,而不是從屬的。亨普爾的D-N解釋和I-S解釋都要求使用普遍定律,結論必須蘊含在這個普遍定律中,這個普遍定律必須是全稱陳述,只不過I-S解釋中的普遍定律是概率性質(zhì)的。與之不同,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不需要這個普遍定律。
格瑞斯蒂對功能解釋的辯護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在其辯護中也存在著一些缺陷。
格瑞斯蒂將語境加入解釋中,并將功能解釋定位在說明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上面,以此來為功能解釋進行辯護。這種辯護將功能解釋作為一種開放系統(tǒng)的解釋,并指出功能解釋不同于回答“為什么”和“怎么樣”的問題,在這一點上,其辯護有一定合理性。
在語境與解釋的關系問題上,范弗拉森在《科學的形象》一書中做了比格瑞斯蒂更詳細的論述,范弗拉森認為“解釋與純粹的理論是有差別的,它們是運用理論與建構理論的關系”[6],只要是運用理論來說明現(xiàn)象,就必定與說話者相關,在這種情況下必定要考慮語境。
格瑞斯蒂對功能解釋的定位有合理性,因為功能解釋是從結果的角度說明現(xiàn)象,給出的多是事后的說明,所以這種說明不可能像科學理論那樣具有預見性。也不苛求它滿足亨普爾的科學解釋的可檢驗性要求,實際上它只是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的說明。這樣看來,功能解釋與亨普爾的科學解釋應是兩種不同進路的解釋,但是格瑞斯蒂又說“功能解釋暗含D-N或I-S解釋的可能性”[5]263??赡苡腥藭幸蓡枺喝绻苡脗鹘y(tǒng)的科學解釋模型來解釋,又何必用功能解釋呢?格瑞斯蒂的回答是:這種可能性“既不是功能解釋恰當性的充分條件,也不是它的必要條件。功能解釋、D-N解釋和I-S解釋是邏輯上不同的類型”[5]263。功能解釋跟D-N解釋和I-S解釋之間是并行的關系,是對現(xiàn)象做解釋的兩種不同的范式,這兩種不同的解釋有著各自認知上的作用。
在解釋中考慮語境,就要弄清楚提問者想要知道哪方面的知識。如果是覆蓋律模型能解釋的,就用覆蓋律模型;如果是屬于功能解釋的范疇,則用功能解釋。這些解釋都能使我們獲得知識,只不過傳統(tǒng)的科學解釋如D-N、I-S解釋使我們獲得的是關于“為什么”“怎么樣”的知識,而功能解釋使我們獲得的是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的知識。
格瑞斯蒂的不足之處有以下幾方面:
第一,未區(qū)分功能與偶然效用。按照格瑞斯蒂的觀點,功能解釋是諸如“如果i出現(xiàn),那是因為i為某對象提供好處(benefit)”這樣的論證。這里的“好處”或“有利”是個模糊的概念。偶然狀況下,“一個螺帽的松動使得引擎平穩(wěn)運轉”。按格瑞斯蒂的觀點,“使引擎平穩(wěn)運轉”就是“這個螺帽”的功能,如果用一個螺帽有使引擎平穩(wěn)運轉的功能來解釋引擎的運行,顯然是不能令人滿意的。
第二,擴大了功能解釋的適用范圍。在他看來像汽車驅動這種現(xiàn)象也會用到功能解釋,即用“內(nèi)燃機有驅動汽車的功能”來解釋“汽車驅動”的現(xiàn)象;但實際上汽車驅動用一般的物理機制就可以得到解釋,即儲存在密閉容器中的燃油被點燃后,能量爆發(fā)推動活塞做功,再通過連接的傳動裝置推動輪子轉動。用功能解釋來說明汽車驅動這種物理現(xiàn)象,除了讓我們知道內(nèi)燃機對汽車驅動有“價值”之外,并不增加我們的知識;而物理機制解釋則使得我們獲得了關于汽車如何被驅動的知識,并且也暗含了內(nèi)燃機對汽車驅動有“價值”。較之功能解釋,物理機制解釋增加了我們的知識。顯然,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必要使用功能解釋。
第三,未闡明為什么功能解釋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因為在他看來“新概括可能被重構,覆蓋之前的事實。但那是一種偶然事件——部分要求語言的獨創(chuàng)性,且不能用一個解釋理論來先驗地決定它”[5]263。也就是說,格瑞斯蒂認為普遍定律是由概括得出的。的確有從普遍定律推出結論的功能解釋的情況,但這種情況是一種偶然事件,并不能因此要求功能解釋必須使用普遍定律。顯然,格瑞斯蒂承認功能解釋中有使用普遍定律的情況,但他將這種情況歸于偶然,這種偶然的確不能佐證功能解釋要求使用普遍定律,但也不能說明功能解釋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
第四,對功能解釋的理解過于片面。除了諸如“如果i出現(xiàn),那是因為i為某對象提供好處(benefit)”這樣的論證是功能解釋外,由于功能陳述的不同,還有其他的功能解釋,例如維姆薩特認為目的論的功能陳述要包含6個要素,即項目i,系統(tǒng)S,環(huán)境E,目的P,行為B,理論T。格瑞斯蒂對功能解釋的邏輯分析并不一定適用于維姆薩特的功能解釋。
對功能解釋是否具有合理性問題的回答,大致可以歸結如下:
以亨普爾為代表的學者認為功能解釋不具有預見性,不能滿足可檢驗性要求,并且功能解釋也不滿足覆蓋律模型,故而應被排除在科學解釋之外。另一部分學者如格魯納、維姆薩特、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具有合理性,但他們?yōu)楣δ芙忉尩暮侠硇赞q護途徑是不同的。其中格魯納、維姆薩特認為功能解釋符合演繹律則模型,故而是科學解釋,具有合理性。然而,這種合理性辯護是失敗的,原因有兩個:其一,生物學中很難給出一個普遍定律。格魯納、維姆薩特沒有認識到這一點,所以他們的辯護很容易被反例駁倒。其二,假如承認功能解釋符合演繹律則解釋,那么功能解釋就可以被演繹律則解釋所替代,便沒有存在的必要。故而格魯納和維姆薩特對功能解釋的合理性辯護是不可能成功的。
與格魯納和維姆薩特不同,格瑞斯蒂認為功能解釋不同于演繹律則解釋,功能解釋與正統(tǒng)科學解釋最大的不同在于功能解釋并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他將語境引入解釋中,并將功能解釋定位在說明某物對于維持某個狀態(tài)的“價值”上面,以此來為功能解釋進行辯護。雖然格瑞斯蒂的辯護存在著一些缺陷,但他選擇這種辯護途徑是有希望的,導致其缺陷的原因在于他沒有認識到生物學中功能解釋的多樣性,這也導致他未闡明功能解釋不要求使用普遍定律的原因。
功能解釋是生物學解釋中的一種,“生物學解釋的表述形式、邏輯途徑以及起點和目標,可以因所研究問題的不同而不同”[7]。研究生物學中的功能解釋,不得不考慮到語境,這是“由于不同的研究者分別從各自的專業(yè)領域內(nèi)提出自己的問題,長期以來形成一套特定的提問方式,而特定的提問方式則限定了問題的解答……”[8]不同的生物學科,因其研究者的研究目的不同,有不同類型的功能解釋,對于不同的功能解釋而言,在生物學實踐中有著不同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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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ontheLegitimacyoftheFunctionalExplanationinBiology
YU Lijiao
(School of Marxism, 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 Xiangyang 441053, China)
Some researchers, such as Nagel, consider thatfunctional explanation is excluded in scientific explanation because it could not predict something. Other researchers try tojustify the legitimacy of the functional explanation. There are two ways to justify the legitimacy of the functional explanation. One way is to make functional explanation meet the requirement of D-N explanation by finding a universal rule in biology. The other way is to deem that functional explanation is different from D-N explanation. The legitimacy of the functional explanation lies in that functional explanation illustrates that something is of value to maintain some state. However, both of the two ways are faced with difficulties. It is difficult to find a universal rule in biology. There are some different types of functional explanation in the different field of biology. Accordingly, the different types of functional explanation have the different values in biology practice.
functional explanation; biology; scientific explanation; legitimacy
2017-06-06
湖北文理學院科研啟動基金資助項目“功能解釋的還原問題”(2020170308)
喻莉姣(1983—),女,湖北襄陽人,講師,哲學博士,研究方向:科學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
喻莉姣.生物學中功能解釋的合理性研究[J].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7(10):13-19.
formatYU Lijiao.Study on the Legitimacy of the Functional Explanation in Biology[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2017(10):13-19.
10.3969/j.issn.1674-8425(s).2017.10.003
B08;N02
A
1674-8425(2017)10-0013-07
(責任編輯張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