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淮桑
繪草木
◎ 秦淮桑
路口買來的茉莉花串,擺在蒲草扇上面,微微干枯,白,淡褪至比茶葉末稍淺的顏色,猶有怡人清氣,熏染著身前身后幾寸舊光陰。人心自足小安,知有夏日香氣幽幽,潛入夢里來。
天空很藍(lán),是純凈的藍(lán),不染纖塵。云影自若,靜度流年,只是不堪持贈(zèng)君。樓下不知名的草木綠意悠然,酢漿草心形葉子三片聚在一處,討論昨晚的露水和月光哪個(gè)比較涼。
太陽升起,風(fēng)把鳥鳴聲吹到耳邊,是個(gè)美好的早晨。給金邊吊蘭澆水,并把花盆搬到窗臺(tái)曬太陽,影子映在窗簾上面,葉葉清長,如蘭草一般蕭疏逸然。相中一片較老的葉,青綠而薄,葉緣鍍了銀白色的邊,葉稍尖兒有些黃,極喜歡,遂剪下來,夾在線裝書里,做書簽。
翻畫冊,石濤的《靈谷探梅圖》最令人流連。瘦竹一桿,老梅三兩枝,再有淡月一痕,疏風(fēng)幾縷,滿紙煙云氣,疏淡灑然,簡約靈秀。
竹瘦而清雅,以寫意手法生枝撇葉,長風(fēng)流過,忽而聽見竹葉簌簌有聲,空靈、明澈。梅老而清幽,枝逸橫斜,著白花,花色淡然,似取月光掰碎做成的瓣朵,薄而微微透明。有暗香浮動(dòng)在鼻尖,不由得動(dòng)了思心,想折梅一枝,插在花瓶里,作案頭清供,以添真趣。再折竹一枝,閑置桌上,想來亦有淵雅姿態(tài)。人說,梅為竹逸友,始信。
某日路過蓮花禪院,進(jìn)了一家木刻畫小館,見有枯干的蓮蓬,置于竹席上,剎那間,覺得心頭涌滿了枯零之美,天地光陰,仿佛輕輕悄悄靜歇了去,唯剩一人、一席、一蓮蓬而已。
而蓮蓬,鮮嫩時(shí)結(jié)了心事清如水,一粒粒,溫潤、飽滿、清和、明凈。剝開來,盛在粉青瓷碗里,心亦素清如水,柔柔的,漾滿清漪。且喜蓮蓬,到老來仍有恬淡心境,不喧,不擾,不悔,不怨,不嗔,不癡,內(nèi)里溫慈,如沉香,什么鮮花著錦什么烈火烹油盡成煙月,唯有淡泊,以素,以閑,最能怡養(yǎng)日子和心情。
雖滄桑,卻有古意,光陰里淬煉過的,早早褪去了年少時(shí)的懵懂與青澀,寒暑都已看得分明,人事往來從來無關(guān)緊要,慢慢變得沉靜,越沉靜越素樸,越素樸越溫慈,越溫慈越有深遠(yuǎn)意味。
也記得去年夏天,在南國熱帶花園,悶熱的午后,池塘邊,撿到一枝枯去的蓮蓬,擎在手里,走過繚亂的青草地,走過夾竹桃身邊,居然沒有被這種似桃非桃似竹非竹的植物擾亂心智,由是,知曉蓮為我清友,教我余生清清朗朗,不枝不蔓,不困于情,不亂于心。
手機(jī)里的照片,草木居多。發(fā)給他看,草木光陰,清簡如常。說過的和沒說的話,都散散淡淡,和綠植有關(guān),和天氣有關(guān),有時(shí),也和心情有關(guān)。
久已不見的花兒,會(huì)忘記名字。久不聯(lián)系的人,會(huì)忘記他笑的樣子,很自然的事情。但還是想和你做一輩子的老友啊,不知道一輩子有多長。但是和你說草木,就是最好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