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老宅院的歲月

李永安

五進大院

1973年夏季，我從陜南修建襄渝鐵路線回來后，分配到西安市一家文化用品倉庫當工人。

這座深宅大院是一個典型的陜西關中五進大宅院，進門的第一個院子是一個磚砌門樓，門樓很高，上面雕刻有漂亮的花卉，中間刻有四個字：“克勤克儉”，院里兩邊是六間廈子房，木格方窗，灰磚鋪地，兩扇厚沉厚沉的黑漆木門。上面是三間上房，上房很講究，大方磚鋪地，房子高大，房子上的木椽和粗梁都上了深紅色油漆，刻有各種花卉和戲劇人物圖案的木格門窗。穿過過廳，又來到了一所院子，這個院子更加清靜，院子里粗粗的大樹遮天蔽日。

從這個院子旁邊一個細細的過道走過去，就到了另一個院子，這個院子的房子又是傳統(tǒng)建筑的老院子，靠東是三間木格門窗的房子，這房子年代都很長了，門窗的黑漆已經(jīng)斑斑脫落，靠西又是一個過廳，這個過廳很長很寬，屋子里有很多柱子，柱子的頂端和橫梁上雕刻著漂亮的花卉，我記憶最深的是這些花卉不僅漂亮，而且很細，花朵一層一層競相展開，用金粉裝飾，只不過年代太長的原因，屋梁上的雕刻已被歲月的塵土遮蓋得看不清楚了，過了這個過廳，又是一個老院和房子。我想這個老院在過去一定有著它的輝煌，據(jù)說這個老院以前是一個清朝官府人家的院子。我記得倉庫里有個姓李的老工人，老家是山西，他特別喜歡這些精美的雕刻畫，我看他經(jīng)常在工間休息的時候，戴上眼鏡，仔細地看著門上屋梁上雕刻的花卉和人物，有時候還拿上一個小本子，對照著在描著畫著。有一次，我在他的宿舍里，看他伏在桌上寫著畫著，旁邊放了好幾張花卉圖案?？匆娢疫M來，他很高興地說：“永安，咱們倉庫屋門上雕刻的那些畫太好了，以后我們就很難見到了。”我以后調(diào)離倉庫，再也沒見過李師傅，聽說退休后回了山西老家。過了這個廳，院子的最后邊是一座二層小樓院子，這座小樓上下各三間，全是鋪著木地板又稱繡樓。院子南北各是四間小廈子房，小樓旁邊有一過道，有一個小門，從小門進去，是一所四方空院，據(jù)說是以前的后花園。這些老院的房子，除過留下幾間作為職工的宿舍，所有的房子都存放著商品。倉庫一位師傅告訴我，聽說以前這老院里還有一個暗道，70年代初，備戰(zhàn)備荒挖防空洞，

庫里就在院里尋挖那條暗道，結(jié)果挖來挖去也沒有尋到。

一棵梅花樹

上房的臺階下有一棵很老的梅花樹，樹干粗彎，粗粗的樹干上布滿著裂紋，枝條曲曲彎彎伸到了廈房的窗前，每天清晨起床后，我都要在院中靜靜地看著梅花樹，我想這棵梅花樹也許和這老宅院的年齡相同，少說也有近百十年了吧。倉庫的老職工說：“這棵梅花是原來這家老宅子的，很有些年代了，不過好長時間沒見過開花了?！?/p>

有一年的冬天，天出奇的冷，連著下起了幾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地上房頂樹枝都落上了厚厚的積雪。此時，這棵梅花樹竟開花了，掛梅的樹枝延伸到了我住的方格窗戶前，那開了花的梅花花瓣紅如霞，輕如紗，還有樹梢上未開的花蕾落上了雪，白中泛著紅艷的雪球，真是雪壓紅梅十分的好看。庫房里的職工聽說上房門前的梅花樹開花了，都來圍著梅花樹看梅、說梅，大家心里都很高興。在那些日子里，我透過廈房的格窗，細細看著窗外的梅花，透過飄來的陣陣暗香，使我們在這寂靜的老宅院里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

過了不長時間，原來放貨的老上房改成放大件紙張了，這種商品出進量很是頻繁，有的人干活累了休息的時候，幾個人輪換把住梅花樹樹干打秋千，蕩來蕩去地玩，這也許真的傷著了梅花樹。又到了寒冷的冬季，雪花飄飛的日子，院里那棵梅花樹再也沒有開花。我們看著梅花樹相互問著：“這樹咋沒有開花？”那些日子，我撫摸著粗彎蒼勁的樹干，看著細細的樹枝，我想梅花樹來年也許會開花吧，結(jié)果，這棵梅花樹再也沒有開花。

1978年，我調(diào)離了倉庫，這個倉庫連同后邊的老院都進行了拆除，建起了樓房。我每次從這條街道經(jīng)過的時候，就想起了過去住過的老院，想起了老院里的一切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