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晴兒
我與父親之間就像隔了個偌大的太平洋,雖沒見波翻浪涌,卻總感覺距離太遠,連坐在同一張飯桌上吃飯也懶于開口搭腔,兩人獨處時更讓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我尤其欣賞村上春樹的小說《舞舞舞》里的一句話:“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聽話,不是所有的魚都會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我無法生活在他的深海中,我們之間的距離太遙遠,我暗下決心要長大、獨立,學會過自己另外的生活。我想做一個大人,這樣我就不用在意自己和父親之間的距離有多遠。我拒絕他的接送,在舞蹈課上完后堅持一個人回家,回復他的微信也總是不咸不淡簡單的兩個或三個字。這種“跳單”的獨立讓我內心沾沾自喜,還總告訴自己,沒關系,我不在意他怎樣。
冬天到來的第一節(jié)舞蹈課結束后,從舞蹈室出來,天已黑了。城市的燈紅酒綠照不透天上的暮色蒼茫,出門所攜的一身熱氣瞬間被冷風掠走。我裹緊大衣急忙跑到車站,翹首祈盼著公交車飛到我面前。兩個小時的車程,中間再轉車一次,從舞蹈室到家的路在寒夜里愈加的漫長。我縮在座位上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從城市的燈火闌珊到小城鎮(zhèn)的夜闌人靜。窗外越靜,我的內心愈不安起來。車站到家門口的路燈燈光極其微弱,轉角處還經(jīng)常鬧搶劫,我一個人,能行嗎?
打開手機微信,父親發(fā)過來的語音消息后面依舊帶著小紅點。我戴上耳機后點開,熟悉而陌生的男高音雄渾地傳入耳朵,一個個音節(jié)敲打在我忐忑不安的心頭上,讓人發(fā)虛的緊張感慢慢被安撫,一顆懸著的心也在他短短的語音中慢慢落了地。
“我在車站等你……穿好外套,外面有點冷……”
在鍵盤上劃來劃去,最終又把敲好的字全部刪除。一種被呵護、寵愛的心讓我無所適從,短短幾句話在冬日中便將我一直以來的任性悉數(shù)粉碎。
和他并排走在夜路上,依舊于往日的沉默,他目視前方一句話也沒說,仿佛語音里的叮囑已經(jīng)把他今天的話講完了。他,就這樣安靜地在我的左側走著,安靜得只聽得見我們倆的腳步聲。改裝過的摩托車發(fā)出的巨大聲響由遠及近,在我心里那就是流氓的嚎叫,那些人喜歡把車開到人行道上,從你身邊“擦著”飛過,順手掠走你身上的包包。父親也聽到了那震耳欲聾的聲響,緊靠著我往路邊走,依舊走在左側——摩托車會經(jīng)過的那一邊。
我們自以為知之甚多的事情背后,無不潛伏著等量的未知因素,靜水下或許有它深不可測的旋流,正如愛并不用特意地做作來表達,在敏感的年紀,父親也許很為難該怎么表達對我的關愛,該怎么和一個大女孩溝通,因為考慮得多了,所以選擇沉默。
和弟弟打打鬧鬧的寵愛方式并不適合用在我身上;因為我是女孩子,一個在不斷成長的女孩子,她的父親才會那么手足無措。盡管我這么晚才懂,也慶幸,走在左側的愛,我沒有弄丟。
學校:廣東佛山市南海一中
導師:潘淑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