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鹿

劉云帆

1. 夢境

【無邊無際的藍天下，是廣闊的草地，陽光熱辣而刺眼。林峰夢見自己是一只小鹿，口渴難耐，他跑到河邊如饑似渴的喝著水，當(dāng)再一次抬起頭時，天色忽然變暗，一股霧氣向他撲面而來，草地變成了幽深的原始森林，他迷路了，拼命無助地跑，卻怎么也跑不出來，剛想叫喊，卻被一棵樹藤絆住了腳，生疼……

2. 早晨 林峰的父母家 內(nèi)

【開門聲將夢中的林峰吵醒，這是林峰一年來第一次在家住，也是最后一次。

陸亞萍 你醒了？我把你房間打掃一下，昨晚你突然回來，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林 峰 您別忙了，媽，我一會兒就走，九點的火車。

陸亞萍 （驚愕的）怎么，你真的決定了？這么急？

林 峰 嗯，車票都買好了。

【林峰穿上衣服，走出房間，徑直走進衛(wèi)生間。陸亞萍跟了出來。客廳的墻上掛著三人幾年前照的全家福。林東海還在陽臺上澆花喂鳥。

陸亞萍 東海，你快過來，林峰說他現(xiàn)在就要走。

林東海 （放下手中澆花的水桶）什么？今天就走？

【陸亞萍指了指衛(wèi)生間的門，給林東海使了個眼色。林東海走到衛(wèi)生間的門口。

林東海 （對著門）昨晚就想跟你說，你放棄了公費保研的機會都沒跟我們商量，也算是放棄了你的一個前程吧，你在外面租房子一年不回家，也很少給家里打電話，這些我和你媽都不怪你，都尊重你。這次你突然決定去那邊，終究也算是做了件有意義的……

【衛(wèi)生間的門突然打開。

林東海 （嚇了一跳）事……但是別想一出是一出，男人生來就是受苦的。

林 峰 （顯然沒聽進林東海的話）：我收拾好了，媽，我準備走了。

陸亞萍 你有沒有聽進去你爸說話，把桌上的早餐吃了。

【林峰把桌上的一杯牛奶一飲而盡。

林 峰（拍拍林東海的肩膀）：我走了，照顧好我媽！

林東海：你走吧，需要什么給家里打電話。

【林峰和林東海像兩個平等的男人一樣道了別，背上行李，破門而出。

3. 上午 火車站 外

【進站口，人流如注?；疖嚲従忛_啟，車皮上掛著“北京至貴州”的牌子。林峰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只用十元人民幣折成的千紙鶴，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的夾在了筆記本里……

4. 一年前 學(xué)校的小花園 外

【這是“三劍客”常聚的地方，一個偏僻的小花園。

林 峰 哎，馬上大四了，有沒打算去哪實習(xí)啊？

鄭 曉 早著呢，別談這個了，真是破壞氣氛。（岔開話題）昨兒你把那個裝備賣了多少錢？

崔大齊 （笑了笑）實習(xí)這事兒，船到橋頭自然直。

林 峰 （用腳捻滅吸剩的煙頭）：行，不說就不說，走，打CF去！

崔大齊 對了，你倆看到群里剛發(fā)的消息沒，明天有考試，我去！又是那個四大名“補”監(jiān)考……

鄭 曉 （邪魅的拍拍林峰的肩膀）：看到了，這都不是事兒，我們有個大寶！

林 峰 （給崔大齊使個眼色）：你昨兒答應(yīng)給我裝備的，一會兒可得兌現(xiàn)啊。

崔大齊 哥們兒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了，我把那套閃光鏡給你，明天可全靠你遞答案了峰子。

鄭 曉 得了吧，你不給峰子裝備，峰子哪次沒給我們傳答案。

【三人起身向網(wǎng)吧的方向走去，一路說笑……

5. 夜 學(xué)校禮堂門口 外

【林峰坐在禮堂外清冷的階梯上。身后時不時傳來音樂聲和歡呼聲，鄭曉急匆匆從禮堂后門跑出。

林 峰 怎么才來？

鄭 曉 是馬小喬，他們藝術(shù)學(xué)院給新生開迎新晚會，非讓我一外院的出一節(jié)目。還沒找著嗎？

林 峰 沒，下午見到鐘輔導(dǎo)員，說大齊要被開除，院長都找他談過話了。

鄭 曉 （驚訝）就作一弊，不至于吧？

林 峰 （內(nèi)疚）：早知道不給他傳卷子了。

鄭 曉 得了吧，你要不給他傳卷子，他被開除的更早。那怎么辦，找院長求求情也好啊。

林 峰 他們不會看人情的，翻翻校規(guī)就決定的事，根本就沒什么可商量的余地。

鄭 曉 大齊可真夠倒霉的。你說，他性子這么直，不會想不開吧，我給他發(fā)一短信。

【鄭曉拿出手機打出一行字：“大齊，你在哪里，我和林峰都很擔(dān)心你?！?/p>

6. 夜 樓道里 內(nèi)

【一個老式的樓房，樓道里黑漆漆的，有些潮濕……

崔大齊 （嘶吼）在你心里，一個大學(xué)學(xué)歷重要，還是你兒子的命重要……我走行了吧，再也不回這個家了！

崔 爸 你不學(xué)好還有理了！你走吧，有本事永遠別回來！

【“砰”，崔大齊像是從一個牢籠里逃了出來，下了幾步樓梯，又泄氣似得一屁股坐在臺階上。一股微弱的亮光漸漸逼近，張大媽正拿著手電筒上樓。

張大媽 大齊？黑燈瞎火的怎么坐這兒啊，對了，回去催催你爸，你家的電費該交了啊，全樓就差你們家了?？飚厴I(yè)了吧？趕緊畢業(yè)找工作吧，你爸媽供你可真不容易……

崔大齊 （強忍著不耐煩）還有一年呢。

【張大媽開鎖，進入家門。

【崔大齊越來越煩躁，腦海里滿是院長和爸媽的聲音在環(huán)繞：

“院長：為了維持校紀，為了我們的辦學(xué)聲譽，校委會一致研究通過，凡在校期間考試作弊的學(xué)生，一律按開除處理。”

“崔爸：咱家上上下下就你這一個大學(xué)生，你被開除了，你讓我和你媽這老臉往哪兒擱？！”

【崔大齊的腦袋像被撕扯著一樣疼痛，穿過天梯，從八樓的頂層跳了下去。

7. 夜 學(xué)校小花園 外

【初秋的寒意已經(jīng)漸漸明顯，冷風(fēng)已經(jīng)足以讓人打一個寒顫……

鄭 曉 今天在遺體告別會上我都沒敢看躺在那里的大齊……

林 峰 （點上三支煙）我也是。我們給大齊說說話吧。

鄭 曉 嗯。

林 峰 大齊，你說走就走，誰都沒跟我們商量，作為好朋友，我真后悔那天沒有再多找找你，跟你聊聊，如果我知道你那天那樣想不開，說什么我也要幫幫你！你走了，我感覺我的大學(xué)生活也就此結(jié)束了，我覺得生命太脆弱了，說沒就沒……（哽咽）

鄭 曉 大齊，沒有你，我們?nèi)齽鸵膊煌暾耍院笪覀冊僖膊淮蛴螒蛄?，以此來紀念你。是吧，林峰？

林 峰 （肯定的）：嗯……我們以后打算怎么辦?。?/p>

鄭 曉 不知道，現(xiàn)在大腦一片空白……你呢，放假回家嗎？

林 峰 不回，也不想回。

鄭 曉 你多好，不想回就不回，我爸呢，每個月都來看我一次，他就離不開我……

林 峰 你爸一個人把你帶大也不容易，離不開你是應(yīng)該的。

【收起剛才的悲傷，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8. 第二天晚上 鄭紅旗家 內(nèi)

鄭紅旗 你怎么回來了？等著啊，爸去看冰箱里有什么，給你做幾個好菜。

鄭 曉 爸，別忙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我想放棄軟件公司實習(xí)了，我準備休學(xué)去南方做我喜歡的音樂。

鄭紅旗 （驚訝）不要想象過分浪漫的事了，你的正業(yè)應(yīng)該是學(xué)習(xí)，副業(yè)才是音樂??！

鄭 曉 爸，我決定了，我的一生沒有正業(yè)。

鄭紅旗 你看看爸爸，一生努力去得到社會的認可，人生目的很明確，你該為你的所學(xué)而努力，而不是去玩弄那些個樂器。

鄭 曉 但你的一生沒有快樂可言，我不想重走你的老路。

鄭紅旗 一定是為了那個女孩吧？

鄭 曉 （驚訝）你怎么知道？爸爸，我愛她……

9. 半年后 深圳市看守所 內(nèi)

【鄭曉走在監(jiān)獄的過道里，身后跟著兩名獄警，下沉的雙肩讓他的胸凹進去，如缺氧的一尾魚，沒有任何精神?？诖飪H存的一張十元錢，被他疊成了一只千紙鶴，捏在手心。

鄭 曉 （看到探監(jiān)室里的鄭紅旗）爸…….

鄭紅旗 （用咳嗽掩飾哽咽）咳…咳……

【兩人坐下，獄警站在旁邊面無表情。

鄭紅旗 這不該是你呆的地方……爸爸在深圳住下了，等你最后的判決。

鄭 曉 知道。

【鄭曉無力地將揉皺了的千紙鶴遞給鄭紅旗。

鄭 曉 幫我把這個給林峰。一定。

10. 日 財經(jīng)大學(xué)門口 外

林 峰 叔叔好，鄭曉的事情怎么樣了，判下來了嗎？

鄭紅旗 （憔悴的）判了，三年……

林 峰 （憤憤的）可是ATM機是自己壞的呀，一個人面對一個不停吐錢的機器，有幾個能把持的?。?！

鄭紅旗 事情發(fā)生后，他的躲避就是犯罪，三年已經(jīng)是爭取來的減刑…….

鄭紅旗 （小心翼翼的掏著口袋）這是鄭曉讓我親手交給你的。

【林峰接過千紙鶴，展開看，除了錢本身，上面還寫了一行字：“我后悔了，別走我的路！”

11. 日 周老師辦公室 內(nèi)

【六月將至的校園，有許多相互拍照的人，這些行將離校的畢業(yè)生，要將母校的每一寸景致打包珍藏。同為畢業(yè)生的林峰穿過長長的圍廊，來到辦公大樓。

【“篤，篤，篤……”

林 峰 請問周老師在嗎？

女老師 （不耐煩地）不在，他有事出去了，你是林峰吧？以你的表現(xiàn)，本來是沒資格保研的，要不是你為學(xué)校拿了那么多獎，學(xué)校是不會破這個例的。你進來等他吧。

【林峰坐在沙發(fā)上，看看手上的表，已經(jīng)過去一個小時，不耐煩地翻起桌上的報紙。幾張占了全版的圖片吸引了他，這是一些關(guān)于貧困山區(qū)小學(xué)的圖片，孩子的眼神純真且熱切，下面是幾行醒目的文字：“當(dāng)陽光灑進山洞，清脆的竹聲響起，穿越雜亂的巖石，回蕩在一個叫貴州省大方縣貓場鎮(zhèn)一個叫狗吊巖的地方，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林峰心動了，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的圖片，經(jīng)歷的兩個好友相繼不幸的壓抑似乎也釋懷了許多……

周老師 （進門）你是林峰吧？久等了，過來吧，給你辦手續(xù)。

林 峰 （眼睛里多了些神采）不用了，老師，我不辦了?。ㄅe了舉手里的報紙）

周老師 （驚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

12.夜 林峰父母家 內(nèi)

【鐘表的指針指向了十二點十分，急促的開鎖聲打破了屋里的寧靜。

陸亞萍 林峰？你把媽嚇死了，以為進了小偷。

林 峰 媽。

【林峰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到父母的臥室，把學(xué)位證往床上一扔。

林 峰 學(xué)位證就在這兒了，也算給你們個交代，我決定了，放棄公費保研的資格，去貴州！

林東海 去貴州？

林 峰 對，我決定去那里支教，那兒的孩子需要我！我覺得這比任何一個游戲通關(guān)都酷！我要改變我的生活。你以前說得對（對林東海），人這一輩子，并不是你擁有了什么，而是用什么心態(tài)活著，我找到了我的方向！

陸亞萍 媽把洗澡水給你放好了，先洗洗睡，有什么事明早再說……

【老兩口坐在床邊會心的相視而笑，臥室的燈光溫暖而輕柔。畫面再一次定格在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上。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