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小明
虛假訴訟罪實施中問題的探討
——對《刑法修正案(九)》第35條的理解及適用分析
◎景小明
《刑法修正案(九)》第35條新增設了虛假訴訟罪,將“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行為納入刑法,獨立成罪。然而,法初立,司法實踐中在具體適用該條款時,可能會面臨諸多問題。虛假訴訟行為的主體是否僅限于訴訟中的原告?虛假訴訟行為是否要求行為人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虛假訴訟是否僅限于民事訴訟程序中?以及條文中定罪標準模糊、共犯規(guī)定不明等問題。故此,本文通過對《刑法修正案(九)》第35條的分析,就虛假訴訟罪在司法實踐具體運用中可能出現(xiàn)的以上問題予以論述并闡述自己的觀點。
實踐中,虛假訴訟行為的主體大約分為兩類,一類是原告單方惡意訴訟類型的單數(shù)主體,一類是原被告串通型的復數(shù)主體。在單數(shù)主體的情形下,原告與被告之間就法律事實、爭議標的、證據(jù)材料有一個質證和辯論的過程,被害人能夠及時意識到權利受到侵害,也能及時救濟自身的合法權益。而惡意串通型的虛假訴訟,被害人是案外的第三人,對虛假訴訟行為往往不知情,因而惡意串通的虛假訴訟更容易得逞,危害性更大。虛假訴訟罪旨在保護民事司法秩序不被破壞和個體合法權益不被侵害,而無論是原告單方的虛假訴訟,還是原被告雙方惡意串通實施的虛假訴訟行為,對司法秩序的破壞并無二樣,因而虛假訴訟罪的主體不應只限于虛假訴訟中的原告。故此,條文中“以捏造的事實提起民事訴訟”規(guī)定的主體應當是整個虛假訴訟的策劃者。
行為人實施訴訟詐騙的目的既可能是為了非法占有他人的財務,也有可能是為了逃避債務,或者是為了獲得其他利益,事實上絕大多數(shù)的虛假訴訟行為都是以騙取法院的民事判決,進而獲得他人財務或者是減免自身債務,然而這是否意味著虛假訴訟就是一種財產性犯罪?虛假訴訟行為則并非是直接針對被害人財物的犯罪行為。它采取了首先騙取法院判決,依靠法院判決之效力間接獲取被害人財物,其行為的直接對象不是取得被害人財物,而是騙取法院有利判決,因而有學者之處:“虛假訴訟”妨害干擾訴訟是直接和必然的,而導致公私財產受損則是間接地、附帶的和偶然的。這一觀點并不無道理,行為人提起虛假訴訟的直接目的是騙取法院有利判決,該行為本質是對司法秩序的侵害,因而“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不應是本罪成立的要件。
三十五條第一款中規(guī)定的定罪標準是“妨害司法秩序或者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從前半句“妨害司法秩序”來看,只需對司法秩序造成妨害,并且不需要達到嚴重的程度便可構成虛假訴訟罪;從后半句“嚴重侵害他人合法權益”來看,既然已經侵犯了他人的合法權益,則必然是已經取得了法院的生效判決,也必然妨害了司法秩序。前后兩種情形位于發(fā)條的同一款中,是同種行為的兩種不同結果,同一行為應當只有一套評判標準,只能有一個既遂點,所以從前后兩種情形的一致性來看,既遂需要取得生效判決。
然而,也有學者認為,循著行為無價值與結果無價值的兩條路徑,刑法也面臨著以行為還是以結果為處罰基礎的艱難抉擇,就行為犯而言,刑法預先設定了只要行為符合了法條中所凝固的構成要件,就推定其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而不需要等待結果的發(fā)生便可入罪。而結果犯則強調,一定危害結果的出現(xiàn)才能認定犯罪之成立或犯罪之既遂。虛假訴訟罪屬于結果犯還是行為犯?因此,虛假訴訟廣義上可以視為“結果犯”,以出現(xiàn)嚴重的危害后果為本罪的必要條件。但這種危害后果不應僅限于獲得了法院的“錯誤判決”,結合虛假訴訟行為的一般模式,這一嚴重的危害后果應當是指:虛假訴訟行為嚴重妨害司法秩序以及虛假訴訟行為嚴重侵害他人的合法權益。綜上,關于本罪的既遂標準值得商榷。
第一類共犯的處罰。依照三十五條的規(guī)定,如果虛假訴訟的行為人僅是訴訟中的原告。那么對于訴訟雙方事先通謀的虛假訴訟而言,大多數(shù)情況下被告方往往起著主要作用,而刑法三十五條關于共同犯罪的規(guī)定來追究被告方的刑事責任。本文認為這樣的規(guī)定值得商榷,顯然違背了設立虛假訴訟罪的立法初衷。
第二類共犯的處罰。對于第二類共犯,實際上刑法已經進行了規(guī)制,如《刑法》第305條。對于民事訴訟中,幫助訴訟詐騙的人偽造、毀滅證據(jù)的幫助者到底應該以虛假訴訟罪的共犯加以處罰,還是以刑法第307條“幫助毀滅、偽造證據(jù)罪”加以處罰?這兒主要有兩種處罰思路,一是將“幫助毀滅偽造證據(jù)罪”視為特別規(guī)定,刑法專門針對這種行為設定了該罪名,依照特別法由于一般法的原則,對這類幫助行為直接以刑法307條“幫助毀滅偽造證據(jù)罪”定罪處罰;另一種思路是將兩法條之間的沖突視為法條競合加以處理,并以從一重罪處罰作為處理原則?!缎谭ㄐ拚福ň牛返挠^點應當屬于后者,一旦存在法條之間的沖突,都采用“從一重罪處罰”的標準。這種立法看似合情合理,但實際上卻是一種模棱兩可,缺乏明確性的立法,將給司法實踐帶來無盡的麻煩,立法者將法律沖突這一問題巧妙地拋給了司法機關。
(作者單位:吉林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