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棒棒糖

蔣玉巧

教室里只剩下丁小山一個人時，班主任吳老師的心莫名地疼痛。

吳老師輕輕攬過他，說：“小山，爸爸肯定是太忙了，才沒來接你。沒事啊，明天回家也一樣。老師會一直陪著你?！?/p>

“嗯?！毙∩降椭^，聲音輕得像飄落在地上的紙。

小山是一所封閉式全寄宿貴族學(xué)校的學(xué)生，來這里讀書的孩子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家庭條件相當(dāng)優(yōu)越。他們不缺錢，最缺的就是時間，之所以把孩子送到這所學(xué)校，大部分家長是沖著周六制而來。

誰也沒料到，本學(xué)期突然冒出少數(shù)家長強(qiáng)烈要求實施周五制，理由是不想給孩子太多的壓力。學(xué)校不得已，出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周五愿意接孩子的可以接回家，如果不接，也沒關(guān)系，孩子周六坐校車回家。一般的班級只有極少數(shù)的學(xué)生周五回家，唯獨丁小山所在的這個班，只有他一個人留校。

吳老師的心一陣絞痛，淚水悄悄在眼里蔓延，抬起頭使勁眨眨眼，鎮(zhèn)定一下情緒，柔聲安撫好小山，然后走到一旁跟小山的爸爸聯(lián)系。小山的爸爸一聽，非常焦急，承諾立刻來接小山，吳老師這才松了一口氣。

小山的爸爸剛走到門口，妻子小翠從后面一把扯住他，沒好氣地說：“周六不是有校車嗎？接什么接！”

小翠是小山爸爸五年前娶的。是小山的后媽。小山的爸爸耐著性子解釋，可是她一個字也聽不進(jìn)去，橫豎不同意。小山的爸爸也火了，跟她吵了起來。

夫妻倆正吵得不可開交，吳老師的電話又來了，小山的爸爸著急呀，用力一甩，小翠一個趔趄，幾欲摔倒。小翠尖叫著撲了上來，抓住他的手就咬，他氣極，對準(zhǔn)她的臉就是一拳，然后摔門而出。

小山的爸爸火急火燎趕到學(xué)校時，已經(jīng)是晚上七點多了。小山看見爸爸時，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小跑著迎了上去，歡呼雀躍地叫著“爸爸”，像猴子般往爸爸的身上攀。爸爸不由得輕“啊”了一聲，小山一怔，低頭發(fā)現(xiàn)了爸爸手臂上的傷，臉上的笑容頓時煙消云散，他滑出爸爸的懷抱，神色憂郁地問道：“爸爸，誰咬了你？”

爸爸笑笑：“沒人咬我呀，不小心碰的?！?/p>

“爸爸撒謊！上面有牙印，肯定是咬的！”

爸爸的臉一紅，朝老師訕笑幾聲，輕聲呵斥道：“小孩子胡說什么！跟老師再見，跟爸爸回家?！?/p>

“不，我不要回家。爸爸，你是不是跟阿姨吵架了？”小山嚶嚶哭泣起來。

吳老師忙上前打圓場，勸小山早點跟爸爸回家，可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什么也不肯回家。老師沒轍，小山的爸爸嘆口氣，轉(zhuǎn)身獨自離開。他剛走到教室門口，小山大叫著“爸爸”，從后面追了上來。

爸爸一臉迷茫，怔怔地望著他。他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三個棒棒糖，雙手捧到爸爸的面前，說：“爸爸，這三個棒棒糖是我表現(xiàn)好，吳老師獎給我的。一個給阿姨，一個給妹妹，一個給你?！?/p>

“兒子，你很喜歡吃棒棒糖，為什么自己不吃呢？”

“我不吃，留給阿姨與你和妹妹，”小山說，“爸，您說阿姨收到棒棒糖，會開心嗎？”

“會！她肯定會很開心?！?/p>

“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

“以后老師獎給我棒棒糖，我都留下來給阿姨和妹妹吃。阿姨開心了。就不會和爸爸吵架了?！?/p>

爸爸哽咽著說不出話，只是把小山緊緊地抱在懷里，直到小山叫好痛呀，才趕緊放開手。

轉(zhuǎn)眼又到了周五，小山還像往常一樣，坐在教室的角落，正一臉落寞地看著進(jìn)出的家長出神，耳邊突然響起同桌小海的聲音，“媽媽，今天我留下來陪小山?！?/p>

小海的話音剛落，小麗也跑過來說：“我也留下來陪小山?！?/p>

緊接著，小蘭，小亮等好幾個同學(xué)都跑過來，“我也留下來陪小山”的聲音此起此彼，吳老師的眼睛濕潤，多么溫暖的班級呀。

吳老師眨巴著眼睛，感動得稀里糊涂，不知道該表揚(yáng)同學(xué)們留下來，還是勸他們回家時，小山的爸爸跟阿姨恰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他們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阿姨含著淚，走進(jìn)教室給同學(xué)們鞠了九十度的躬，沙啞著嗓子說：“孩子們，阿姨謝謝你們！”

“小山，上次你送阿姨的棒棒糖好甜喲?！彼肿哌^來抱住小山，輕輕地說，“孩子，以后喊媽媽，行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