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tomylou
我的初中是在北京市一所名列前茅的中學(xué)上的,初一、初二時成績不錯,基本穩(wěn)定在年級前三。初三前的那個暑假,我不合時宜地喜歡上了班里的一個女生。初三開學(xué)后,連續(xù)兩次摸底考試,我從年級第二直線跌落到100多名,在重點班排倒數(shù)。
那時候,我們班基本上聚集了全區(qū)最好的學(xué)生。我至今印象最深的,就是班級的墻壁上隨時貼滿了各種測驗考試的年級排名,密密麻麻沒有空隙。在這樣一個群體里,望子成龍和對成績的嚴苛要求,基本是每一個家長的本能。而我成績大滑坡的那段時間,恰好又在決定初三保送名額的關(guān)鍵時期。
失去了成績的保護,本來就紀律散漫的我成了老師嘴里的反面典型,除了可惜,更多的是可恨。我每天上學(xué)除了上課,就是不停地因為各種事情寫檢查,一個學(xué)期下來我的檢查積累了厚厚的一沓。回家以后,還要面對母親無止境的數(shù)落:為什么這么不爭氣,家里花了這么多錢,從小陪著你上各種補習(xí)班,等等。
在那所唯成績論的學(xué)校里,考場按成績排座位,周六的補習(xí)班按成績分班。每到周末,同班同學(xué)都去了A1和A2班上課,而我連降3級只能去B2班,像個被拋棄的孤兒。
那個學(xué)期,我有些魔怔。先是拼死拼活地補習(xí),可是不知道為啥,以前覺得很簡單的知識當(dāng)時根本看不懂。我記得特別清楚,模擬考試結(jié)束后的家長會,我在學(xué)校一直等到天黑,我媽是最后一個離開老師辦公室的。我媽說:“老師說你沒戲了,再努力,也就是考個40多名的水平,被落下了,回不到前三了。”
整整一個學(xué)期,我都活在老師的白眼里,自詡聰明的我,現(xiàn)在變成了一個沒有希望的學(xué)生。在此期間,我苦苦掙扎,可是離希望的總是差一點,我沒得到過任何人的鼓勵,所有的人都跟我說:“你不行。”而給這個結(jié)論敲上最后一根釘子的,是我的母親。
后來,我在放學(xué)路上跟小伙伴說:“我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你一定要知道你的立身之本,別人為什么看重你、喜歡你,你看我成績不好了,馬上就什么都不是了;第二,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別指望別人同情你、幫助你,父母也不行?!蔽以?4歲時,明白了這個深刻的道理。論遭遇,我這點事情不算什么,但是我依然覺得很凄涼。
我突然對成績無所謂了。也可能是這種近乎自暴自棄的心態(tài)反而起了作用,我的期末考試成績一下子回到了年級前列,并且一直維持著這種狀態(tài),最后既沒耽誤中考,也沒耽誤保送。班主任看到我的期末成績,驚喜地打電話到家里給我報喜訊,大意是“我真沒想到你還能考得這么好”。但是我反而一點喜悅都沒有了。
大多數(shù)父母總是不明白,一個孩子小的時候受到的教育和對待,可以在他心里留下多么大的影響?;叵肫饋恚胰松淮蟀氲臅r間在和父母教育留下的東西對抗。老師的權(quán)威可以被蔑視,但是父母的權(quán)威反抗起來要難上10倍。
因為即便腿摔折了,我父母見到我的第一句話都是:“你怎么又不聽話去打球了?”而不是問問我疼不疼。所以我習(xí)慣于從不向家人求助,也從來沒指望從父母那里得到什么鼓勵或支持。
因為父母幾乎從來沒有表揚過我,而在批評我的時候又什么話都說得出口,所以我的性格里多了自卑和謹小慎微。我看事情總是偏向陰暗面,又習(xí)慣性地過度在意別人的感受,直到很多年后才慢慢改變。
父母總是跟我說為了我他們花了多少錢,所以我對錢格外敏感,一方面對消費有畏懼感,另一方面有時候又花錢大手大腳。我慶幸自己工作之后就完全做到了經(jīng)濟獨立,于是就更加抗拒父母過問我的事情,大有一種“我現(xiàn)在不花你們的一分錢,所以你們無權(quán)干涉我”的心態(tài)。
人的性格不能都怪在父母身上,但是我真的很用力地在重新塑造自我了,以至于有時候努力得喘不過氣來。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性格里張揚恣肆的東西被多保留下來一點,也許我能做成很多更厲害的事情吧。
希望我們這一代的父母,別再把孩子的事情當(dāng)成小事。教他們做人,幫他們成長,也要給他們足夠多的愛。讓你的孩子知道,世界上總是有人信任他,愿意站在他的背后,推他一把。
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溝通,我母親已經(jīng)有很大進步,開始慢慢體諒我的想法。雖然童年的很多東西現(xiàn)在說已經(jīng)晚了,但是我知道,要論父母有多糟糕,我的遭遇算不上什么。中國的父母和家庭教育是一種現(xiàn)實,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只能向現(xiàn)實妥協(xié)。
所以,別放棄你的父母,更別放棄你自己。
(摘自《讀者·校園版》 2017年1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