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難民營里重建家庭

毅濤

“家庭”的定義在特殊的條件和環(huán)境下可以變得非常與眾不同：比如，在烏干達難民營里的這個“家庭”，23歲的格洛麗亞·科爾基是唯一的成年人。除了她以外，家里還有另外六個未成年人——最大的今年17歲，最小的才三個月大，五個女孩外加一個男孩。這七個人之間沒有相同的血緣紐帶，盡管如此，他們?nèi)匀粓苑Q，他們是一家人。

“我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了”

他們共享的，可能是同樣悲慘的遭遇和相似的瘦弱軀體。在到達這片紅色土地之前，沒有人知道他們長滿了老繭的腳底邁過了多少艱辛的跋涉，越過了多少鮮血包裹的尸體。殘酷的記憶仍然還留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南蘇丹反政府民兵和政府軍之間的戰(zhàn)爭在過去幾年里造成了全球最大規(guī)模的難民潮之一。這個世界上最年輕的國家自成立那天起就伴隨著無盡的沖突和戰(zhàn)火，令地區(qū)的動蕩局勢難以消停。

8月17日這天，聯(lián)合國難民署宣布從南蘇丹跨過邊境到達烏干達的難民數(shù)量正式邁過百萬大關(guān)。除了往南前往烏干達以外，還有相當一部分難民去了埃塞俄比亞、蘇丹以及民主剛果等國。難民之中，以手無寸鐵的女性和兒童居多。

在過去的一年里，每天都有平均1800名南蘇丹難民前往烏干達。在這些難民中，一些人和家人同行，但另外一些則沒那么幸運。

14歲的祖蓓達·弗洛瑞斯帶著哭腔講起她父親今年2月被殺害的細節(jié)：當政府軍突襲她家所在的村子時，她躲在了床下，但在屋外的父親則被打死了。她隨后跑進了樹林里，才幸免于難。失去至親后的弗洛瑞斯輾轉(zhuǎn)來到了烏干達的難民營，在這里，她遇到了格洛麗亞。

“我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了。（要面對的）困難的確很多，但我們會克服的。格洛麗亞現(xiàn)在照顧我們，我很信任她?！弊孑磉_·弗洛瑞斯說，“我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所以現(xiàn)在非常珍惜所擁有的這一切。”

除了格洛麗亞外，弗洛瑞斯還多了兩位新姐姐：16歲的瑪格麗特·圖瑪盧和17歲的貝蒂·圖瑪盧。圖瑪盧姐妹倆今年3月在一場武裝沖突中失去了父母，他們都是和戰(zhàn)爭以及政治毫無干系的普通農(nóng)民，就這樣成為犧牲品。圖瑪盧姐妹兩人隨后收拾起家里并不多的家當，開始步行前往烏干達。

格洛麗亞（前排抱嬰者）和她的新家庭

格洛麗亞·科爾基來自于南蘇丹的葉河省，和她一同前來的還有同村的三歲女孩莎倫。村莊遇襲的那個夜晚，格洛麗亞失去了丈夫，莎倫則失去了父母。當格洛麗亞準備收拾東西離開時，她發(fā)現(xiàn)了在戰(zhàn)火中瑟瑟發(fā)抖的莎倫。

沒有想太多，格洛麗亞帶著莎倫一起上了路，盡管她自己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照顧。就這樣，一行四人徒步走了100公里，跨過邊境進入了烏干達?，F(xiàn)在，尚年幼的莎倫顯然已經(jīng)離不開格洛麗亞，將她視為自己的母親了。

“盡管我還很年輕。但我會試著去照顧其他人”

難民營的負責官員說，來到難民營的兒童中，有超過1400名都是獨自到達的，有5400人在戰(zhàn)爭中和家人離散。其中，有一位14歲的女孩帶著5位更年幼的兒童穿過了被戰(zhàn)火洗禮過的叢林，歷經(jīng)數(shù)周才脫離險境;有一位7歲小孩完全靠自己的力量跋涉到達難民營;還有一位被送來的、身份無法鑒別的三歲男孩，因為他還無法準確說出自己的家庭信息。

在難民之中，非常少的人有通訊工具。此外，鑒于南蘇丹幾乎沒有任何鋪裝道路、互聯(lián)網(wǎng)或是郵政服務，使得離散親人之間的聯(lián)系變得非常困難，有些在戰(zhàn)爭中走失的家人，可能一輩子再也見不到。

于是，在難民營中，新的家庭迅速組建起來。那些失去了兒子和女兒的成年人，向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兒童伸出了援手。還有一些則由難民營里的非政府組織幫忙組建，一個叫做“世界遠景”的組織，目前就活躍在烏干達的難民營里，幫助孤兒尋找新的監(jiān)護人，并建立檔案，持續(xù)跟蹤，確保兒童權(quán)益和福利得到保障。

“你完全無法想見那些到達這里的人都經(jīng)歷過多么可怕的過去。我們試圖撫平他們的傷痛，幫助他們重新開始生活。”該組織負責人艾芙琳·艾汀木介紹說，一些新組建起來的家庭可能會規(guī)模很大，因為他們試圖將來自相同種族和語言背景的人放到一起。

比如說同樣來自葉河省的貝斯塔·艾瓦迪亞目前就照料著大概24個年紀介乎3到17歲的未成年人。失去了丈夫的貝斯塔本身就有6個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顧，但她仍然接過了這一重任?！拔椰F(xiàn)在覺得，這些都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4歲的艾瓦迪亞說到。

難民營一景

17歲的紐埃拉·伊塔庫是艾瓦迪亞大家庭中較年長的一個。3月的一天，當她和同學下課回到家里時，才發(fā)現(xiàn)她的村莊已經(jīng)被摧毀——不成形的尸體到處都是，父母和家人則不見蹤影。紐埃拉帶著三個年幼的兄弟姐妹，和鄰居家的孩子們一道，逃入了叢林之中。經(jīng)過幾個月的跋涉后，他們到達了烏干達的難民營。

“說真的很困難，尤其是我又是最大的一個，盡管我自己還很年輕。但我會試著去照顧其他人?！奔~埃拉說。

“無論怎樣，我們會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

幸運的是，烏干達對難民的政策相對友好，該國政府允許他們在烏境內(nèi)工作和遷徙，每個家庭還能獲得一些土地，用來種植糧食、建造房屋。

然而在南蘇丹境內(nèi)局勢穩(wěn)定下來之前，這些難民都無法回到自己的家園。南蘇丹政府認為，眼下將難民安置在鄰國是最好的打算，以避免反政府民兵將難民招募進自己的隊伍。

實際上也很少有難民想提早回到南蘇丹。盡管在難民營里，各種基礎設施并不完備，還存在過于擁擠的問題。但這仍然比他們自己的祖國要好上太多——哪怕在和平時期都是如此;也很少有人會對未來有任何期待，他們中的很多人目前仍然在經(jīng)歷創(chuàng)傷后遺癥，而非政府組織在心理援助方面能夠提供的資源并不夠。

“有時候她就不停地哭啊哭，我多么想能夠給她買點糖來吃，可我連這也做不到。其他時候，她就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里看日落?！备衤妍悂喨绱诵稳菽陜H三歲、失去雙親的莎倫。

眼下，對很多人來說，有飯吃、有地方住就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在難民營里，生活的節(jié)奏變得異常地慢：學校、教堂、在塵土飛揚的土地上開展的足球比賽……“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我會去找我的父母。但要是戰(zhàn)爭繼續(xù)的話，我會待在這里。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奔~埃拉·伊塔庫說。紐埃拉現(xiàn)在正盼望著圣誕節(jié)的到來，她希望能和其他23個新家庭成員一起度過。

“我們會一起祈禱，然后如果有錢的話，我們會吃肉，沒錢就吃豆子，”艾瓦迪亞說，“但無論怎樣，我們會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