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在道德的博弈中匍匐前進

劉英團

“我們的晚餐并不來自于屠夫、啤酒釀造者和面包師的善行，而是源于他們對自我利益的追逐”。一如亞當·密斯所言，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道德是“由一定的社會經(jīng)濟關(guān)系決定的，依靠社會輿論、傳統(tǒng)習俗和人們的內(nèi)心信念來維系的，表現(xiàn)為善惡對立的心理意識、原則規(guī)范和行為活動的總和”。在《道德博弈》一書中，克萊蒙特大學經(jīng)濟心理學和管理學教授保羅·扎克（Paul J.Zak）和他的研究小組通過幾千個實驗證實，人的大腦里存在著一個“開關(guān)”。打開開關(guān)，人們就會變得慈愛和慷慨；關(guān)上開關(guān)，人們又會變得暴力和貪婪。他將其稱之為，“人類大腦中的道德分子”。從個人的行為、家庭的幸福，到市場的繁榮、國家的興盛和人類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道德分子”幾乎是無所不在。保羅認為，只有充分認識到道德分子的積極作用，我們才能有意識地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和幸福。

動物界里有很多“類人”化的“道德行為”——某些動物對同類在困境中的行為令人類汗顏。比如，在對恒河猴的實驗中，它寧肯挨餓好幾天也不肯通過拉動一條鏈子得到食物——因為這個動作可能為同伴帶來電擊。從猴子和猿類的社會性行為中，埃莫雷大學德瓦爾博士“看到了道德的源頭”。盡管“誠實為上可能是一條良好的一般規(guī)則，……一個既遵奉一般規(guī)則又從其所有例外中獲得好處的人是在以極高明的智慧行事”（休謨《人性論》），但“從不正義那里比從正義那里個人能得到更多的利益”（柏拉圖《理想國》），或者“假定我們發(fā)現(xiàn)，……理性除了在決定事實時發(fā)揮作用之外，在行動領域是無能為力的，或者我們發(fā)現(xiàn)理性只是利益的女仆，那么超越利益的道德要求就必定也與理性相矛盾。在任何一種情況下，如像傳統(tǒng)上的構(gòu)想那樣，道德的事業(yè)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在同一社會中共處？

道德有著其絕對的道德原則，而不論其結(jié)果如何?？档略凇秾嵺`理性批判》中強調(diào)，“哪怕這個善良意志毫無效果他也心安理得，他把這個善良意志的實現(xiàn)以及它與個人的需要和欲望之間的協(xié)調(diào)都推到彼岸世界”。作為經(jīng)濟學家，亞當·斯密所謂的“他們自己的利益”不僅意味著價值的轉(zhuǎn)移，還使得其以一種嶄新而全面的方式解釋人類的行為?！斑@不僅僅是學術(shù)之爭，這還是人類社會的成果之爭”。保羅認為，《道德情操論》的價值絕不亞于《國富論》——離開了《道德情操論》不但無法理解《國富論》，還會走上歧路。他強調(diào)，要高度警惕資本追逐利潤的貪婪本性對社會公益的損害，“不論在哪一種商業(yè)或制造業(yè)上，商人的利益在若干方面往往和公眾利益不同，有時甚或相反。因為他們這般人的利益，從來不是和公眾利益完全一致。一般地說，他們的利益，在于欺騙公眾，甚至在于壓迫公眾。事實上，公眾亦常為他們所欺騙所壓迫”。

市場經(jīng)濟良性運行對道德的強烈訴求，并不能掩蓋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過程中本身存在的“道德悖論”。黑格爾不滿意康德抽象的“善良意志”學說，他主張以一種辯證的觀點來解決個體與類之間的矛盾。保羅認為，“道德不是一廂情愿的事物……而是經(jīng)受住了時間考驗的生存策略，是自然選擇和最嚴苛的現(xiàn)實主義者鍛造出來的行為”。正如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所強調(diào)的倫理與道德概念的區(qū)別，“正義是這樣一種傾向，它不去利用他人，不去尋求免費品或強加無償?shù)某杀?，只要一個人假定他人也有同樣的傾向”，“在這個范圍內(nèi)，他的理性對于感性就總有一種不能推卸的使命，那就是要考慮感性方面的利益，并且為謀今的幸福和來生（如果可能的話），而為自己立下一個實踐準則”。誠如保羅所言，“這是一個極好的理論”，“良性循環(huán)仍然是將社會凝聚在一起的黏合劑……其他因素也在爭相影響著人類，有些像催產(chǎn)素一樣植根于人類的性起源中”。

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道德標準考量著我們對這一案件的不同理解和思考，“除非簡化為事實問題，否則，對有爭議的道德問題，不存在令人信服的答案”（理查德·A·波斯納）。在《道德博弈》一書中，保羅開創(chuàng)性地剖析了人類內(nèi)心深處的種種情感，以及人性的善與惡。比如，為什么有些男性對自己的伴侶很忠誠，有些則很花心？為什么女性往往比男性更慷慨、更寬容？為什么我們有時是理性的，有時又很沖動？正如羅爾斯所指出的，“理性的與合理的……不能認為兩者間存在任何相互推導，尤其是不能認為可以從合理的‘理念中推出理性的‘理念”?？档乱嗾J為，一個行為的道德價值不是由結(jié)果賦予的，而是與行為的動機有關(guān)系，即“善良意志”。人類之所以區(qū)別于動物，就在于我們是有理性的，有能力進行自我選擇，也“正是因為這種自由選擇才使得人們具有了尊嚴，尊重人類的尊嚴，意味著不僅僅要將人視為實現(xiàn)目的的手段，而且要將人本身視為目的”。如果只遵從于簡單的快樂或痛苦，那我們都是欲望的奴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