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處來

孟冰凝

莊子說：“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李白把天地比作“萬物之逆旅”，把光陰比作“百代之過客”。這樣說來，我們都是客。這幾年，日子看似過得飛快，實則是走走停停，徘徊迂回。我與別人的交往越來越多，但交流越來越少?？粗『⒆蛹冋鏍N爛的笑容，突然發(fā)覺長大是一件悲哀的事?，F(xiàn)在，我很想問一句：“客從何處來？”

從前我只知道周邦彥的詞寫得很好，但是沒好好讀過。上個學期語文課本里收錄了他的《蘇幕遮》：“故鄉(xiāng)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蔽腋杏X周邦彥的詞好在一個“情”字。他是個性情中人，匆匆地跑到京城來，就是為了“功名”二字。突然間，他發(fā)現(xiàn)故鄉(xiāng)離自己越來越遠，但前路是一團迷霧。于是他想家了，可他卻回不去了。他聽曲兒，他看戲，他醉了，他又夢見了故鄉(xiāng)錢塘。可惜夢里的柳綠花紅，戲里的情深義重，就像紅顏老盡的歌女一不小心與自己年輕時的畫像看了個對眼。只一眼，就再也走不出去了。那一個“情”字熏神染骨，誤盡蒼生，也誤了他自己?？蛷暮翁巵?？客到何處去？客從錢塘來，客到錢塘去。

故鄉(xiāng)也好，他鄉(xiāng)也罷，其實定居一座城，愛上一個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過一個“情”字。愛一座城，分明愛的是那里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里的遠山近水，還有與回憶共鳴的草綠花紅。小時候，我曾經(jīng)隨父母到江淮玩?！，F(xiàn)在兒時記憶漸漸淡了，西湖粉黛、流水人家什么的都忘干凈了。只記得開車去時高速公路旁有一個小村子，都是白墻青瓦的平房。那時候，太陽掛在村邊的樹枝上，就快要落下去了，但又好像凝固在了那里。只看了一眼，這情景我就再也忘不掉了。于江淮，我是客；而這個村子于我，怎么也不像他鄉(xiāng)。

前段時間趙雷的《成都》火了，大家從這首歌中聽到了自己的東西。有的人哭了，有的人沉默著，有的人關(guān)掉它說不喜歡……我聽完后感覺這首歌講的是回家。趙雷是北京人，可是《成都》怎么聽都像是在唱故鄉(xiāng)，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換句話說就是那個像家一樣、像故鄉(xiāng)一樣的感覺。他唱到“走到玉林路的盡頭，坐在小酒館的門口”時，故鄉(xiāng)和他鄉(xiāng)融在了一起，歌聲像潮水一樣壓過來，沒過了我。原來我們都在尋找，尋找那個可以聽懂自己說話的人，尋找那座可以讓自己心安的城，尋找一個希望、一個未來。只是有人找到了，有人仍在路上。

客從何處來？客到何方去？客從來處來，客到去處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