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稻田遺址聞識遠古稻花香

羅付金

6000多年前，綿延逶迤的武陵山余脈被莽莽森林所覆蓋，澧水蜿蜒而下，流經一馬平川的澧陽平原，注入煙波浩渺的洞庭湖。這里陽光充足、水土豐潤，動植物生長旺盛，成為早期人類生存的理想家園。就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孕育了一座凝聚著先民心血與才智的古城。這就是迄今我國發(fā)現(xiàn)時代最早、文物最豐富、保存最完整的澧縣城頭山古城遺址，被譽為“中國最早的城市”。

“中國國內最早的城”

城頭山遺址位于澧陽平原境內的澧縣車溪鄉(xiāng)南岳村，我們的祖先就在這里的山坡上，用土筑起了一個圓環(huán)型的土城。

“城頭山”這個名字，也許早就向人們暗示了“城”的內涵。考古專家取第一期城墻下壓的木炭標本做碳14年代測定，結果是距今6000年以上。古城不大，由城垣和護城河圈起15.2萬平方米（228畝）的范圍，但它確是一座十分完善的古城池。為了抵御外來侵襲，先民們筑起城墻，城墻的工程規(guī)模，在當時來講是十分宏大和艱巨的。敢于迎受挑戰(zhàn)的湖湘先祖就地取材、晝夜辛勞，筑起了最原始的夯土墻。從此，他們就在這座城池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從距今約6000多年至4800年間，為了建造更加堅固的防御體系，城頭山城墻經過4個時期的筑造，不斷地鞏固關防，逐步達到繁盛的頂峰。先人們用挖河所出的10萬方泥土，夯筑起周長1000余米、底寬30多米、高5米多、面寬13米的宏大城墻。開掘的壕溝，與聳起的城墻達7～8米落差，與護城河一起，很好地起到了雙重軍事防御的作用。城垣內面積超過8萬平方米，并開東南北三門，城垣外環(huán)以35～50米寬的護城河，蔚為壯觀。

智慧勤勞的城頭山先人們已經具備了城市規(guī)劃意識，城內有著方便的排水系統(tǒng)和灌溉系統(tǒng)。同時，還筑有寬闊的城中大道。小城劃分出居住區(qū)、制陶器區(qū)、墓葬區(qū)、祭祀區(qū)等幾大功能區(qū)域。居住區(qū)格局完備、功能齊全，有室有廳有廚房。制陶作坊區(qū)是專門生產陶器的作區(qū)，陶窯設施齊全，人員分工明確，已經有專門的制陶工匠從農業(yè)生產中分離出來從事制陶手工業(yè)。墓葬區(qū)出土的陶器、玉器、骨角器等文物同樣有著重要的考古價值。祭祀區(qū)結構是四面環(huán)繞回廊的柱廊樣式，室內鋪有高10米左右的土壇，地面鋪設的磚更令人驚奇——它們是中國最早的燒制磚。城頭山不僅發(fā)現(xiàn)了大量史前遺跡，還出土了各類文物5000余件。在這個古城遺址上，蘊含著湖湘先民的勤勞與智慧。

“世界上最早的田”

城頭山人的食物來源是什么？這曾困擾著考古專家，直到城頭山遺址中一塊距今6500多年的水稻田被挖掘出來，這個謎才被解開。

1996年年底至1997年年初，冒著嚴寒埋頭苦干的湖南考古學者驚喜連連：不僅發(fā)現(xiàn)了距今約6300年的最早城墻，還發(fā)現(xiàn)了壓在城墻之下、距今6500年的世界最早古稻田。這些稻田一共3丘，系用原生土地面由東南向西北略呈傾斜走向的凹槽地形，于兩邊平行壘筑田埂而成丘塊。稻田平行排列，長、寬分別約為40米和30米，田埂之間是平整的厚30厘米的純凈灰色田土。田丘平面平整，顯示出稻田所特有的龜裂紋，剖面可以清晰見到水稻根須。田土中含有不少稻葉、稻谷，特別是稻谷硅質體含量較高，接近于現(xiàn)代稻田。稻田旁邊還有蓄水坑、流水溝等灌溉設施。

這處稻田遺址是目前已發(fā)掘出來的世界上最早的、形狀最好的、保存最完整的水稻田?？脊殴ぷ髡咴诂F(xiàn)場發(fā)掘時，甚至還挖出了一個有灰白色根須的稻蔸，以這個稻蔸與遺址附近農田中一個剛收割的稻蔸比較，幾乎沒什么區(qū)別?？梢哉f，城頭山遺址中世界最早的水稻田，修正顛覆了過去“中國水稻由南亞傳來”的觀點，確證了中華民族馴化和栽培稻谷的偉大功勛。城頭山這兩項堪稱改寫歷史的考古成果，震驚世界。

站在城頭山遺址東門的核心保護區(qū)域深呼吸，似乎仍能聞得到距今6300年土城的泥腥味，望得見稻田里的嘉禾青青。水稻是極為脆弱的水生植物，對種植條件、人與人的協(xié)作關系等要求很高，社會組織、公共權力等早期社會復雜化現(xiàn)象也因此萌發(fā)。城頭山的出現(xiàn)，標志中華大地升起了第一縷文明的曙光。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近700平方公里的澧陽平原已發(fā)現(xiàn)了近600個重要的史前和商周時期的遺址，是湖南目前最密集、文化序列最清楚的遺址古跡，如湖南目前最早的舊石器遺址津市虎爪山、發(fā)現(xiàn)了湖南人老祖宗“石門人”的燕兒洞、長江流域發(fā)現(xiàn)最早的八十垱環(huán)壕聚落遺址等。澧陽平原發(fā)現(xiàn)的彭頭山、八十垱、城頭山、雞叫城四大稻作遺址，基本理清了人類史前稻作農業(yè)的發(fā)展脈絡，澧陽平原因此被視為世界水稻的起源與傳播中心之一。湖南“魚米之鄉(xiāng)”的美譽，即源自這片飽含先祖智慧、浸透古稻醇香的原野。

“稻作之源”走向世界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讓收藏在博物館里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來”。2013年，國家文物局正式將城頭山列入全國第二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名單并開始建設，有意將其打造成世界級的文化遺址旅游目的地。占地面積662畝的城頭山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不僅是國家級大遺址保護示范區(qū)，同時承擔遺址保護、文化展示和旅游休閑三大功能。如今，主體建筑面積達8500平方米的城頭山博物館，整體風格充分表現(xiàn)了“城”與“稻”兩大主要文化內涵。土黃色的外墻特意增添了流水沖刷的痕跡，似乎在訴說著一座數(shù)千年古城的滄桑歲月，正面外墻右上角15顆稻米印痕，昭示著城頭山遺址是世界稻作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

數(shù)年的精心打磨，讓遺址公園日漸光彩奪目。2017年9月21日，由袁隆平擔任論壇主席的“中國·城頭山世界稻作文明論壇”成功舉辦。聯(lián)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官員及多名國內外專家出席，充分肯定城頭山遺址獨一無二的歷史文化價值，并建議適時啟動澧陽平原史前遺址群申報世界文化遺產的工作。同年12月2日，在浙江省慈溪市召開的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現(xiàn)場工作會上，國家文物局公布了第三批12家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名單，城頭山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位列其中。

城頭山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隨著中華文化影響力不斷提升，透過6000多年的文明歷史煙云，正在“活”起來的“中華城祖，世界稻源”城頭山，必將綻放出更加璀璨的奪目光芒，進一步增強中國人的歷史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