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岸邊
不思量,自難忘
高岸邊
國濤走了,國濤靜悄悄地走了。
我們家的生活一直是平靜、平淡、安詳、和諧的。
我退休一直習字,臨柳公權的玄秘塔。寫了多年毫無提高。前年如玉上了老年大學的書法班。老師要求臨魏碑,并帶回張猛龍的字帖。國濤看后很喜歡,隨即叫我改臨張猛龍貼。第二天我就開始了,國濤當時規(guī)定每天只臨三個字,每個字反復臨多遍,而且要連續(xù)天天寫這三個字。直到對筆意有所感悟,才可以再寫另外三個字。每天上午十點是我雷打不動的習字時間,在這同一時間,國濤打開電腦,看看天氣預報、瀏覽朋友信件,翻翻報紙,然后扶著助步器,靜靜站在我身后,看我寫字。等我寫完后,他全面審查。當他看著看著一笑,我心中明白,壞了,寫的糟糕了,接著他嚴肅認真地指出我根本未看清筆意,并告誡說,一定要多臨帖,多讀。我有時心中也嘀咕,他怎么就一針見血地指出我臨帖的要害呢,這大概是他多年讀帖的功底。有時我寫的略好,他就說,唉,今天寫的不錯,不錯。每天就這樣,聊著聊著,就到吃午飯的時間了。
李國濤先生去世前十天,兩個弟弟從故鄉(xiāng)來團聚的全家合影
午睡后他習慣先喝兩杯熱茶,茶葉都是由他兩個弟弟從安徽黃山、江西婺源寄來的,綠茶,新茶。一沖泡,香氣四溢,他很愛喝。喝完茶,開始吃點水果,偶爾也吃甜點、酸奶。邊吃邊聊,范圍廣泛大部分是談他的著作,今年他最后出的兩本書《編稿手記》《回憶隨筆文體》。《回憶隨筆文體》中的文章,他有的記得很清楚、有的就不記得了。我就從頭開始一篇一篇提出篇名,叫他說內(nèi)容,他答不上來,我就從頭到尾讀內(nèi)容,他喜歡的我就反復讀給他聽。像第一篇《老郵筒》,他很喜歡,我就讀過多次。有的文章有我看不懂的地方,他會耐心詳細地講解,他曾感慨地說,我現(xiàn)在再也寫不出這樣的文章了。偶爾他用電腦給老同學寫信,很費勁,不再用五筆字型輸入法了,忘了。改用拼音輸入,但拼音也困難,往往百十個字竟要打一個多小時,我們安慰他,兩年不用了,當然忘了,熟悉一段就恢復了。但我心中明白,不可能了,不可能了。自然規(guī)律是不可抗拒的。
有時也談《文存討論匯編》上的文章,當談到周宗奇的《尋??床灰姟窌r,他說:“這人還真下功夫讀《十宋樓》(國濤家史)了,我還真沒想到,真沒想到”。他弟弟李國杰就曾來信問:“周宗奇是誰?怎么知道咱們家那么多事情?”國濤說曾送周宗奇一本《十宋樓》。在合肥的另一個弟弟李國燮看過《文存討論匯編》在電話里與國濤調(diào)侃道:“大家說幾句吉利話而已,你別太當真了?!?/p>
每天聊天中間,我叫國濤站起來活動活動,也偶爾跟著錄音機做幾節(jié)保健操。國濤每天必看的電視節(jié)目是《天氣早知道》,再一直看到中央臺《新聞聯(lián)播》后的天氣預報,這才吃晚飯。晚飯后常常守著杯盤狼藉的餐桌閑聊,每天收拾餐桌都到九點以后了。他笑著說以后你先吃你先吃。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著。
上午十點,電腦還能打開,屏幕上出現(xiàn)了天氣預報……
國濤走了, 國濤靜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