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物浦女孩叫蘇菲

周樹鑫

邀請?zhí)K菲到家里作客，這個想法最早萌生于八年前的利物浦。在當(dāng)初的計劃里，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蘇菲的父親斯蒂芬。然而，這個計劃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完整實現(xiàn)了……

見面

再次見到蘇菲是幾天前的一個傍晚。當(dāng)她精心打扮過后走出電梯，我們彼此一眼認(rèn)出。酒店大堂里大家相互介紹了隨行，有她的地理老師，我的妻子和女兒，還有梅女士。在此之前，陪同我們等候的導(dǎo)游梅女士告訴我，蘇菲說她要精心打扮一番，這次見面對她很重要。對我們也一樣，從知道她要來北京開始，我家的準(zhǔn)備也隨之開始了。蘇菲是個利物浦女孩，她到北京旅行，是一次特殊的行程，就像她電子郵件里寫的一樣，她非常想見到我。

八年前，我曾抱著蘇菲照過一張照片，當(dāng)時她八歲。給我們拍合影照的是她的父親斯蒂芬?，F(xiàn)在斯蒂芬已經(jīng)去世了，這成了我們心中難以訴說的痛。當(dāng)時我們在一座過街橋上，為了取景，我不得不抱起蘇菲，八歲的蘇菲臉上留下了羞澀而甜蜜的笑。多少年之后，這張笑臉成了永恒的記憶，一直伴隨著我們在彼此心里多了一份怎么也抹不去的惦念。

當(dāng)一位亭亭玉立的英國女孩站在我面前時，我想了很多次的見面，終于是這樣在酒店的大堂發(fā)生。擁抱的瞬間，我忽然覺得蘇菲長大了，她再不是一個小姑娘，她已長大，她眼角流露出的神態(tài)讓我堅定的認(rèn)為，蘇菲還是那個蘇菲，只是長大了的蘇菲突然變得漂亮起來。這種長大的感覺和在電子郵件字里行間的閱讀感覺，有著很大的不同。我想，我沒有要求蘇菲發(fā)一張照片給我，才使我在這一刻強烈地感受到了成長的驚奇。

非常明顯，蘇菲和我們說話用很慢的語速。盡管這樣，我們還得借助導(dǎo)游梅的中式英語。梅，是蘇菲和她的同學(xué)們對導(dǎo)游的稱呼。我覺得這樣用，對我們使用英語環(huán)境很有幫助，也隨著她這樣稱呼。蘇菲總是試圖使用她學(xué)會的一點中文，我們就在英語和中文之間來回轉(zhuǎn)換，并開始相互交換禮物，場面一下忙亂起來。但無論怎樣，這樣的場面看上去很熱鬧，大家相互說著感謝的話，似乎沒有了初次見面陌生感，這一點，我從我女兒不斷笑出聲的表情上大有體會。

咖啡廳

大堂里人來人往，梅建議大家坐下來聊。我們走到大廳的咖啡廳一角落座。蘇菲和地理老師交流了幾句，語速很快很簡潔，我甚至沒聽懂一個單詞。老師就拿著我們送給蘇菲的一把香檳色玫瑰花，很禮貌的告辭了。我們四人對座在一張一米見方的茶幾前，女兒加了把椅子坐在了她媽媽身旁。蘇菲著裝單薄，留著長發(fā)，一副很成熟的模樣，她說話始終保持著較慢的語速。

蘇菲隨身帶著一個袋子，里面裝滿了禮物。他送給我一條灰底紅黃相間的圍巾，穩(wěn)重里不乏活潑的感覺，上面用寫著英文利物浦足球俱樂部的字樣，另外還有一個印著利物浦球隊隊旗和我的英文名字的杯子。送給我妻子和女兒的則是不同的巧克力。蘇菲將圍巾攤在茶幾上，指著上面的英文字樣，給我們解釋。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是我喜歡的球隊。蘇菲說，他父親斯蒂芬也喜歡，這是你們共同的愛好。我們的話題就從這里開始了。

2000年圣誕節(jié)前，我和斯蒂芬手持球票，到利物浦主場看球。這場球其實只是一場友誼賽，意大利的一只著名球隊和利物浦隊打友誼賽。提前好幾天，斯蒂芬就開始準(zhǔn)備，他翻箱倒柜找出了球衣、圍巾和隊旗什么的，堆滿在沙發(fā)上，讓我挑一兩件，以便我融入到排山倒海的利物浦球迷當(dāng)中。記得那天，我的武裝是一件利物浦隊的球衣，套在毛衣外面，再套上外套，很搞怪的一副模樣?；貞浤翘斓膱雒?，依然充滿了歡快和震撼的感覺。散場了我還不愿離去，斯蒂芬有意蹭到一位女警察跟前，很耐心地給她解釋了一通，大意是說他的一個朋友從中國北京來，是位鐵桿的利物浦隊球迷。結(jié)果我們被允許走下看臺，走到球場邊上，踩在綠茵茵的草地上，快速照了幾張照片。我記得那個慈眉善目的女警察，盯著我看了許久，她用我的相機給我和斯蒂芬拍了合影，只是照片有些曝光過度，面部表情模糊的很。

我女兒一直說我是偽球迷。我們說這段話的時候，她一言未發(fā)，半靠在她媽身上發(fā)呆。如果要是在平常，她會毫不留情的揭露我的偽裝，痛批我一番。我見蘇菲眼神落在送給她的禮物上，但又迅速移開。我停下了回憶，示意蘇菲為什么不打開看看她禮物呢？蘇菲馬上會意的微笑。她謹(jǐn)小慎微地撕開包裝，中國紅的包裝紙，她說她喜歡。禮物是一本精致的影集，這讓她眼睛一亮，隨即發(fā)出驚呼聲。她馬上低頭翻看，翻到第二頁的時候，蘇菲突然抽搐起來，當(dāng)她抬起頭的時候，已經(jīng)淚流滿面。在場的人都有些驚慌失措，場面一下凝固在那里一動不動。我試圖打破靜默的悲傷，向蘇菲那里靠了一靠，蘇菲馬上側(cè)身擁抱過來。我知道，孩子觸景生情，想到了她的父親斯蒂芬。

晚餐

第二天晚上見面，經(jīng)過梅和蘇菲領(lǐng)隊老師同意，我們帶蘇菲去吃晚飯。妻子開車是我們家集體出行的常態(tài)，當(dāng)晚也不例外。我坐在前排，后排留給了蘇菲和女兒坐。孩子和孩子間總比和大人的話題豐富。平常我是坐在后排，女兒則坐在前排。我坐前排的話，腳底下總踩剎車，免不了嘮叨幾句像教練總愛說的話，這會惹的老婆很不高興，我自己更是擔(dān)驚受怕的。所以，我總選擇后排坐，這是對老婆的絕對信任，也很明智。

在利物浦和斯蒂芬一起出行，總是斯蒂芬開車。其實我也能開，左舵車乍一開，很別扭。坐上去總用不自然地右手亂摸一氣，習(xí)慣性的找檔位。車走起來，坐在前排的人一定心生膽怯，不知不覺地我總是習(xí)慣靠右行駛，這和人家的習(xí)慣正好相反，想想就夠滲人的后怕。為此我是盡量少摸車。有一次，我坐在后排，蘇菲坐前排，我們邊走邊聊。蘇菲用很平常的口氣和斯蒂芬說話，跟我說話的時候她馬上放慢語速。那天蘇菲很興奮，小嘴說個不停，她已經(jīng)一周沒見到斯蒂芬了，當(dāng)然有很多話要說。

斯蒂芬和妻子離婚后，蘇菲跟她母親過日子。每周六斯蒂芬都要去看望一次蘇菲。我搬到斯蒂芬家居住以后，雖然是房客，每次看望蘇菲，斯蒂芬總問我是否愿意一起去。我當(dāng)然非常愿意了，雖然我去的次數(shù)不是很多，但那段時間似乎成了我旅居利物浦的日子里，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有客人的時候，大家見面都很溫和，但我知道斯蒂芬和蘇菲她媽媽，為酗酒總是吵架。斯蒂芬很正式地給我解釋他們離婚原因，他的敘述甚至有些悲涼感，他多次用到了孤獨這個詞。從那以后，我們總找一種非洲的音樂一起聽，悠長而空曠的那種氛圍，總讓我們享受共鳴。很快我們盡管交流不暢，需要借助字典和面部表情，但我們幾乎可以無話不談。endprint

見到斯蒂芬的前妻，我第一感覺是她非常的漂亮。我試著用他們的方法，當(dāng)面表達(dá)了我的看法。斯蒂芬、蘇菲和蘇菲她媽媽，都表現(xiàn)出了異常高興的情緒，短暫的見面，讓我們相互印象良好。告別的時候，斯蒂芬和他前妻行擁抱禮，這讓我這個東方人很不可思議。我不能想象，在中國離婚的夫妻見面擁抱的場景。那天見面后，我們還到一家酒吧里喝了一杯。那天我知道了比貪杯還嚴(yán)重的就是酗酒了。趕巧那天大雨磅礴，蘇菲年齡小不允許進(jìn)酒吧的。顯然，是大雨幫了一個忙，服務(wù)生特許了我們躲雨，在酒吧里小憩了一會兒。借此機會，我給他們已經(jīng)一分為二家的一家人，拍了幾張照片，蘇菲靠在她媽懷里扮了一個甜蜜的怪臉。

我坐在前排和妻子用中文商量著吃飯的地方。我們原計劃是在住家附近吃晚飯的，由于見面時間的不確定性，為了節(jié)省時間，我們只得臨時改變地點，最后演變成了邊走邊找的局面。女兒和蘇菲熱鬧地交流，她們的語速不快。蘇菲突然問檸檬這個詞中文怎么說，女兒答：酸。蘇菲馬上說她有些心酸。我知道蘇菲的心思，急忙差開她們的話題，一個勁地往街景上說事兒。蘇菲冰雪聰明，她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回應(yīng)說：“北京很漂亮，在我心目中像美國一樣現(xiàn)代。但我根本看不到很多的自行車?！?/p>

華燈初上，世紀(jì)金源購物中心，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我們確定在九頭鳥酒家吃晚飯。就一個飯店的名字，經(jīng)過女兒的解釋：“九只鳥的餐館”足讓蘇菲驚訝了半天。晚飯很豐富，而蘇菲一點肉都不吃，她吃了很多蔬菜和魚類。晚飯期間，蘇菲說了一句很經(jīng)典的中文，她說：“我不是喜歡中國菜，但是，我愛中國菜?！?/p>

作客

邀請?zhí)K菲到家里作客，這個想法最早萌生于八年前的利物浦。在當(dāng)初的計劃里，應(yīng)該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蘇菲的父親斯蒂芬。這個計劃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完整實現(xiàn)了，計劃的不完備，成為我終生的遺憾。

斯蒂芬知道自己的病情后，突然給我發(fā)來一條短信，他告訴我他的病情，還告訴我了他所剩的時間不多，他患了不治之癥。不多的幾句話里，讓我感到了巨大的悲傷。后來蘇菲再次給我發(fā)來短信，她說，斯蒂芬想聽到我的聲音，要求和我通電話。我如約撥去電話，話筒那端，聽到了斯蒂芬微弱地呼叫我的英文名字。而我和往常一樣，幾乎什么也無法正常表達(dá)。我只記得那天，我不停的發(fā)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寒冷感。沒過多久，一個炎熱的中午，我收到斯蒂芬的哥哥羅伯特的電子郵件。他信里通知我說：斯蒂芬于 2008年 6月 16日，星期一，凌晨六點四十三分，因病醫(yī)治無效去世。

隨后，羅伯特又寫了一封郵件，告訴我四天后，即 6月 20日舉行葬禮，以及料理后事的一些安排。羅伯特邀請我寫一封回信，他們要在斯蒂芬的葬禮上正式宣讀我的信。我按照羅伯特要求，一一照辦。以此紀(jì)念我永遠(yuǎn)的朋友斯蒂芬。在給斯蒂芬寫悼詞的那個上午，我關(guān)掉手機，花了很久的時間，一個人枯坐在那里，仔細(xì)地梳理了八年前，發(fā)生在利物浦的那段經(jīng)歷。往事紛至沓來，我記起見到蘇菲的情景，也記起曾經(jīng)有過有邀請斯蒂芬和他的女兒到北京來的邀請。當(dāng)這一天實現(xiàn)的時候，斯蒂芬卻長眠在了利物浦。我寫給斯蒂芬的悼詞里用了這樣一句話：“我永遠(yuǎn)的朋友斯蒂芬是個好人，我們中國人相信好人自有好報?！?/p>

我妻子和女兒知道我獨自在書房懷念斯蒂芬的細(xì)節(jié)。他們也時常聽我念叨我和斯蒂芬事。當(dāng)蘇菲決定在 16歲生日過后，要到北京旅游，要來看望我們的時候，她們和我一樣漸漸地高興起來，最后似乎還有些興奮勁兒。我們早早開始準(zhǔn)備，挑選禮物，制作影集。真到蘇菲來了，我們還有些慌亂。頭一天晚上，和梅確定了第二天的行程，蘇菲和她的地理老師一起到家里作客。妻子負(fù)責(zé)把他們接到家中，我頭一次感受到，她為一件司空見慣的接待，流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神情。

下午5點前，趕在客人到來之前，我和女兒各自趕回家。不多時，我在窗前看到了妻子停車，蘇菲和地理老師下車。我覺得妻子鎮(zhèn)定自若，而我看到他們上樓那一刻，自己到是心里一陣亂跳。當(dāng)年在利物浦的想法很朦朧，很不確切，當(dāng)它變?yōu)楝F(xiàn)實的時候，我卻再次感到了記憶的混亂。蘇菲的地理老師的頭發(fā)和斯蒂芬判若兩人，一個長發(fā)飄飄，另一個更像美國新總統(tǒng)奧巴馬。像奧巴馬的年輕地理老師說話表情很豐富，還有點夸張。而斯蒂芬通常是很溫和很害羞的樣子。蘇菲選擇了地理作為她的學(xué)習(xí)方向，地理老師也許能給她一些幫助。蘇菲給訴我，她把我和斯蒂芬的交情告訴了地理老師，他就希望和我聊聊。

在家里，他們參觀了每個房間，隨后坐下來喝龍井茶。我給他們拍照片。最后他們翻看影集。有一本影集是利物浦的專輯，我把照片里所有的在利物浦的每一個人都和蘇菲逐一說了一遍。蘇菲告訴我，有些人她也沒了消息，而有些人已經(jīng)去世。還有些人她并不認(rèn)識。有了初見蘇菲掉淚的經(jīng)歷，我不想讓她再次傷心，就采取轉(zhuǎn)移話題的方式，避開傷心和有可能傷心的段落。對還健在的人，我一一委托蘇菲回到利物浦，有機會向每個人問好。蘇菲在我家的作客很溫馨，很輕松。這也是我正想留給她的印象。

告別

蘇菲的行程安排的很緊湊。我們的家庭討論會上，一致認(rèn)為應(yīng)該讓蘇菲在集體活動中感受東方異域的魅力。這樣我們在北京見面的時間，只能選擇集體活動結(jié)束后見縫插針。蘇菲離京的頭一天是周四，這一天北京尾號限行數(shù)里有九，正好是我的車號尾數(shù)。電話里我們向梅解釋了原因，梅則轉(zhuǎn)告了蘇菲。我們能夠達(dá)酒店的時間，一定是九點以后。事實上十點才到達(dá)，而從九點開始，蘇菲就在大堂里等我們來和她告別。

我離開利物浦前夕，在斯蒂芬的客廳里，規(guī)劃回國計劃。記得當(dāng)時我的計劃是由曼徹斯特出發(fā)直飛香港，在香港呆幾天，再回北京。從利物浦到曼城的短途路程，我可以采取幾種方式，比如乘大巴車、坐火車等。臨近出發(fā)前夕，斯蒂芬突然作出一個決定：他要開車送我到曼城。我當(dāng)時似乎是按照中國式的客氣，推讓了一番。斯蒂芬卻很堅定的要送我，他的理由是，圣誕節(jié)就要到了，他也想出去散散心，在曼城住上兩個晚上，也算度一個小假期吧。我同意之后，斯蒂芬?guī)椭翌A(yù)定了住宿的地方，那是一家連鎖的一條龍服務(wù)的度假村，他們的服務(wù)包括住宿、送機場和早餐、晚餐等，價格很便宜。endprint

從利物浦出發(fā)，一路上我們聽著音樂，沒覺得怎么走似的就到了曼徹斯特。有斯蒂芬在，我什么都不必費心了，找到住宿的地方，確認(rèn)了圣誕節(jié)當(dāng)天凌晨 5點，送我去機場的出租車。把一切安排妥當(dāng)，我們開車在街上兜風(fēng)，最后找了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酒吧坐下來，喝了一晚上酒。我們按老規(guī)矩，斯蒂芬喝三杯黑啤，我喝一杯淡啤，以如此的比例往肚子里灌了很多酒。回到度假村的旅館，我們又在公共客廳里喝了英國茶，還看了一會兒電視。那天晚上的電視節(jié)目，播放的是介紹中國苗族村寨的一檔內(nèi)容，有山寨里的斗牛和對歌的場面，這讓我這個久別故鄉(xiāng)的游子，倍感親切。我總覺得節(jié)目是像斯蒂芬專門給我安排的一樣。

第二天晚上，斯蒂芬要和我說再見了，我看得出來，斯蒂芬有些回避這件事，幾次推遲了他們動身回房間的時間，和我們同行的斯蒂芬的女友，也看了出來斯蒂芬的不安，不停的鼓勵他。他們之間的交流語言很簡短，眼神和肢體語言并用。但是我卻能感覺的出來，這就叫分別。最后，斯蒂芬和我擁抱而別。第二天，也就是平安夜前一天，他們一大早返回利物浦過圣誕節(jié)，而我則一個人在曼城購物和逛街，等待啟程。不成想那次的告別，竟然是我和斯蒂芬的永別。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見過斯蒂芬，直到他去世，我們再也不曾見過。

來到酒店大堂，咖啡廳幾天前坐過的一角旁，看得出蘇菲還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我還聞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兒。相見與分別發(fā)生在同一地點，一個場景，不是設(shè)計，確實巧合。來之前，在家等限行時間的解除，我不知不覺地睡著在沙發(fā)上。匆忙趕到酒店大堂時我還帶明顯的木納感，這讓我們的告別增添了一股惆悵。我提前準(zhǔn)備好的告別話題，似乎說了很少一部分。蘇菲只是簡單地說，也許高中畢業(yè)了，先到北京學(xué)習(xí)一年中文，然后再回利物浦上大學(xué)。我心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jìn)一家門，在蘇菲身上，我不斷地發(fā)現(xiàn)斯蒂芬的影子，從吃飯的神情到告別前表現(xiàn)，簡直一模一樣。我覺得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在心頭糾纏。

大約四十分鐘后，考慮到第二天蘇菲凌晨五點出發(fā)，趕往上海，再由上海飛往倫敦。我們不得不結(jié)束談話，起身告別。蘇菲和我們一一擁抱，最后她用中文說：“我不想說再見，北京是我的家。我有兩個爸爸，兩個媽媽，一個姐姐，你們有兩個女兒?！彼劬锖鴾I花，努力地沒讓它掉出來。我趕忙把頭轉(zhuǎn)到一邊，酒店的大堂富麗堂皇，一片光明。

再見——親愛的利物浦女兒蘇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