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斌
1964年春,娘抱著我,領(lǐng)著姐姐,跟著爹從遼寧老家來到了當時還很荒涼的北大荒農(nóng)場連隊。
我們一家老小剛來到連隊,娘就馬不停蹄地把連隊轉(zhuǎn)了個遍,沒過一頓飯的工夫,娘回來了。娘的眉頭緊皺著,雖說再也不用餓肚皮了,可是住的問題難解決,連隊那三四十棟拉合辮房子,擠個溝滿壕平,一間屋子住著好幾戶人家,站沒站的地方,坐沒坐的地方,放個屁個個都熏得直筋鼻子。娘便問爹:“連隊里還有沒有住著寬敞點的地方?”爹很無奈地搖搖頭說:“連隊剛建點沒幾年,人多房少,過幾年就好了?!蹦飬s不死心,爹想了半天說:“離連隊六里多遠的豬舍有一棟閑置的破房子,可是太遠,誰也不愿去?!蹦镉謫柕溃骸盀樯??”“太遠太偏,再說了,狼多,野豬多,狍子多,萬一出點事咋整?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蹦飬s很當回事兒,第二天一大早就讓爹領(lǐng)著她到六里多外的豬舍看看去。娘看了看那兩棟孤零零的破舊豬舍說:“趕緊把家搬到這里吧?!碑敃r不光爹不同意,就連在豬舍里喂豬的兩個飼養(yǎng)員也緊著勸娘:“大妹子,這里實在是太不安全了,不光離屯子遠,更可怕的是大白天都能遇到成群結(jié)隊的野獸,你家的孩子這么小,若是被狼叼跑了,追都來不及?!蹦飬s堅定地說:“不管是虎還是狼,都怕人,寧可冒點險吃點苦,我也不想過憋屈日子?!蹦莾蓚€飼養(yǎng)員很是佩服地說:“這小媳婦真有膽量。”爹拗不過娘,只好硬著頭皮把家安置在離連隊六里多遠的豬舍。
那時娘還很年輕,才二十五歲,我四歲,姐姐六歲。娘真能干,不知從哪劃拉來一些舊報紙和牛皮紙,把那個破爛不堪的豬舍好個糊,好個收拾,總算是有個家的模樣,娘開心地笑了。
有一天,娘抱著我牽著姐姐拎著鎬去開荒種地。娘在刨地,我和姐姐在地頭玩耍,突然傳來了嗚嗚的嚎叫聲,娘立刻停了下來,看到了不遠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兩只灰青色的狼,立刻跑到我們身邊將我們護在身下,手里拿著鎬不停地揮舞著。那兩條狼似乎有些害怕,轉(zhuǎn)悠了一會兒,有些失望地離開了。娘喘著粗氣拉起我們說:“咱們趕緊回家?!蹦镞呑哌叾谖覀冋f:“以后千萬別出去玩,這里狼實在是太多了?!蹦鞘俏矣猩詠淼谝淮斡鲆娎牵]有感覺到害怕,覺得狼跟狗差不多,就是叫聲有些恐怖。
過了沒幾天,真就出事了,豬舍有位飼養(yǎng)員大白天到荒甸子里拉屎,被一條餓急了眼的狼照著屁股狠狠地掏了兩口,多虧了這位飼養(yǎng)員奮力拼搏,才幸免于難。爹聽說后趕緊從連隊跑到豬舍,再三動員娘搬回屯子里住,娘卻死活不點頭,還說:“那個飼養(yǎng)員心眼太不夠用,若是手里拿著家把什,說不定能把那條狼打死,若是打死狼,還有肉吃了呢!”爹一看娘死心塌地地要在這里住下去,只好認了,卻苦了他,一天得跑一個來回,生怕娘和我們發(fā)生什么意外。
那年剛?cè)胂模i舍死了兩頭仔豬,爹拖回家一只,準備扒了皮烀著吃,打從我們家來到北大荒全家人還沒吃過肉。娘卻說什么也不肯:“不行,聽說這豬是病死的,萬一孩子吃出了毛病可咋整?”爹只好作罷。娘卻沒有把這頭死豬白白扔掉。第二天一早,娘拎著鍬在離家不遠的草甸子上挖了個大陷阱,那陷阱三米見方,爹見狀,有些不解地問:“你這是做什么呀?”娘邊挖邊說:“我要拿死豬當誘餌,把狼誘進陷阱里。”爹笑個稀軟:“你可別開國際玩笑了,你若是能把狼誘在陷阱里,我連狼毛都吃了?!蹦镎嬗械赖?,把陷阱挖好后,用樹枝子和茅草蓋在上面,再將那頭死豬剁成塊,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時不時地到陷阱跟前觀察觀察。過了有三四天,真就有了意外的收獲。那天一大早,娘挑著水桶到河邊挑水,卻沒有挑水回來,而是拎著扁擔回來的,娘驚喜萬狀地對爹說:“快快快,到豬舍叫人去,陷阱里真掉進一只狼?!钡枺骸罢娴难剑俊蹦锛绷耍骸拔疫€騙你不成呀?”爹急三火四地到前面的豬舍叫人,拎著棍子拿著鎬就往陷阱跑,沒過一會兒工夫,爹就跟那兩個飼養(yǎng)員拖回一條灰青色的狼。爹眉飛色舞地對娘說:“你可真有兩下子,真就把狼誘進陷阱了。”娘美美地說:“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唾沫也成釘,你把這只狼的毛都給我吃了吧?!钡诌肿煺f:“晚上收工后我再打瓶酒,這下子可以開開葷了?!蹦莾擅曫B(yǎng)員也興高采烈地說:“抽空我們把皮扒下來,再用涼水拔一拔?!?/p>
那一天我們?nèi)腋裢飧吲d,比過年還高興,娘跟飼養(yǎng)員們忙得腳打后腦勺,把豬舍烀豬食的大鍋刷洗干凈,烀起了狼肉,我和姐姐圍著鍋臺,那狼肉真香,飄出的香味好聞極了。晚上爹收工回來后,跟兩位飼養(yǎng)員叔叔喝了個天翻地覆,我和姐姐也吃了個滿嘴流油。娘再三叮囑我們千萬不能多吃,別撐壞了,可是我和姐姐卻不聽,來到北大荒第一次吃肉能不往死里撐嗎?最后,我和姐姐全都吃得走不動道了,才算告一段落。娘問我和姐姐:“以后還想吃狼肉嗎?”我和姐姐異口同聲地說:“想吃?!蹦锩覀兊哪X袋說:“好,只要你們聽話,娘還給你們弄狼肉吃。”我們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那天深更半夜之時,我和姐姐突然被慘烈的嚎叫聲驚醒了,睜開眼睛一看,只見娘守候在煤油燈下正緊緊地摟著我和姐姐,爹卻不見了,娘的身邊還放著一把鋼插子。我驚恐萬狀地問:“我爹吶?”娘小聲說:“趕狼去了?!边@個時候爹拎著一根木棒子回來了,驚慌失措地對娘說:“可不得了,剛才來了一群狼,足有十多只,圍著豬舍好一陣子嚎,怕是聞到咱們烀狼肉的味了,特意來悼念它們的同伴?!蹦镟溃骸翱磥砝且餐χ馗星榈摹!钡c了點頭。爹抽了一口老旱煙說:“往后,可得加點小心,狗急還跳墻哩,別說是狼了?!蹦镎f:“你就放心吧,再兇惡的狼我也不怕?!?/p>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和姐姐都盼望著,什么時候再能吃到狼肉。姐姐比我懂事,對我說:“你懂個啥?上回弄的那只狼,是娘用死豬作誘餌才弄到的,沒有死豬,哪能弄來狼?”我就想豬舍咋還不死豬吶?若是有死豬的話,娘一準還會給我們弄到狼肉吃??上Я?,一直盼到快過年了,豬舍也沒有再死過豬。
過年時,爹從連隊買了一塊帶骨頭的肉,娘將肉和骨頭剔出來后,用肉包了頓餃子,用骨頭燉了一鍋大酸菜,吃得我們不亦樂乎。娘問我和姐姐:“吃得香不香?”我們緊著點頭,我說:“這點肉吃得一點不過癮,我還想吃狼肉?!钡粷M地說了一句:“你小子還吃上癮了吶。美得你,狼可比你狡猾得多,哪能想吃就能吃著?”娘白了爹一眼,說:“你兇什么兇?有這兇的本事,多給孩子弄些肉吃多好啊?!钡f:“我可沒有那個本事,你有本事你去弄?!蹦镎f:“虧你還是個大老爺們兒,說出的話一點骨氣都沒有?!?
那天晚上我又聽到狼叫了,也許是狼聞到了肉腥味,圍著我們家的院子打轉(zhuǎn)轉(zhuǎn),爹拎著棒子攆了幾回,直到天亮了,那幾只狼才掃興地鉆進了樹林子里。
爹上班后,娘在院子里用尖鎬刨個大海碗大小的坑,那坑不算太深,也就有三十多公分深。我不解地問娘:“刨坑干啥?”娘說:“我想再給你們弄只狼吃?!蔽液徒憬愦笙策^望,緊著拍手。天黑之后,爹回來了,爹扔下手中的棒子神色緊張地說:“半路上有兩條狼一直跟到了咱家門口。”娘卻喜出望外地說:“那可太好了,院子的門別關(guān)上,就敞開讓狼進來。”爹狠狠地瞅了娘一眼:“你這是咋地啦?”娘說:“我想再弄一只狼?!钡锏哪X袋說:“你不是在說胡話吧?”娘笑笑說:“我是跟你說正事兒哩,你就瞧好吧。”
吃過飯之后,娘在爐子上把吃剩下來的骨頭好個燒,燒得滿屋子都是肉香味,輕輕地放在了挖好的小坑里,然后用事先弄好的繩子拴上一個套,放在了小坑外面,還用雪掩了掩,將繩索一直順在家里。娘把窗戶紙捅破一個小洞,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爹看到這一出,樂了:“你可真有想象力?!蹦锸疽獾↑c聲,別出動靜。我和姐姐也要跟娘一塊觀察,娘一本正經(jīng)地問我們:“想吃狼肉嗎?”我們都說:“想吃。”娘又說:“那好,想吃就得聽話,趕緊睡覺,別出聲?!蔽液徒憬汶m說躺在被窩里,可都睡不著,都在等待著娘再次能弄到狼。
過了有三四個小時,娘驚喜地小聲說道:“狼來了,正圍著小坑轉(zhuǎn)吶,別出聲?!边@時爹也擠了過去,娘輕輕推了爹一下:“別礙事,你在門口拿著棒子等著,我說套住了,你就沖出去把它往死里打?!边@個時候爹很是聽話,躡手躡腳地溜到了外屋,拿著一個大木棍等著。
娘猛地一拉繩子,大聲叫喊道:“套住了,我套住了,快拿棒子打!”爹飛快地打開門,拼命地往被繩索套住的狼身上打去,我和姐姐也跑到門口開心地看著,爹的棒子準頭真差,頭一棒子砸在了狼的屁股上,第二棒子砸在了狼的后腿上,還沒等砸第三棒子,那狼被激怒了,竟將繩索掙斷,拼命般地向山林里跑去。娘氣得狠狠給了爹兩巴掌:“你可真沒用,一點準頭也沒有?!蔽液徒憬阋捕即笫?,眼巴巴地看著那只狼逃走了。聞訊趕來的飼養(yǎng)員也緊著埋怨爹,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看這只狼實在是太瘦了,養(yǎng)兩天再說吧。”娘恨恨地說:“得了吧,你真是三天跑不到河沿——笨鱉一個?!蹦莾晌晃关i的飼養(yǎng)員叔叔笑得好燦爛,可是我和姐姐卻很失落,叫爹這么一弄,到嘴的狼肉吃不著了。
爹上班之后,娘氣呼呼地在炕上編著麻繩,娘不再埋怨爹了,而是埋怨那個麻繩太不結(jié)實了,竟被狼掙斷了。
爹或許是知道自己犯錯了,晚上回家時,圍著娘始終遞著笑臉,但仍沒換回娘的笑臉,爹厚著臉皮說:“第一次打狼不懂行,今晚咱們重來?!蹦餂]好氣地說:“再來個屁,瞎子點燈白費蠟,狼比人奸,三兩天內(nèi)不會再來的?!蹦镎f得真準,雖說爹天天晚上蹲坑守候,但一無所獲。冷不丁聽不到狼嚎,我和姐姐還有些不太習慣。娘說:“這也好,消停幾天,待咱們養(yǎng)足了精神再跟狼較量?!?/p>
一連下了三天大雪,漫山遍野全是厚厚的積雪,娘的精神頭一下子足了許多,對爹說:“看來真有戲了,這么厚的雪,那些狼肯定會餓急眼的,咱們現(xiàn)在動手一準行?!蹦镎f的沒錯,又有好多狼在我們家周圍和豬舍轉(zhuǎn)悠開了。
那天晚上娘又重新把那塊骨頭燒了燒,爹把娘挖好的小坑四周打掃得干干凈凈,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骨頭放進了坑里。娘走過去,把骨頭拿了出來,有些不滿地說:“你呀你,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狼狡猾著哩,你弄得這么干凈利索,狼還敢來嗎?”娘用手捧了一些雪撒在了小坑的四周,再把骨頭放進了小坑里。一切準備就緒,娘跟爹來個換工,讓爹盯著拽繩索,她親自操棒砸狼。爹說:“我力氣大,一棒子就能打倒?!蹦飻[擺手說:“拉倒吧,你就長著一身傻力氣,一點竅門都沒有,還是我來吧?!?/p>
也許是天氣太惡劣了,天剛剛暗了下來,就有兩只狼顛顛地溜進了我家的院子里。一家人都屏氣凝神,全神貫注地盯著院子里的狼。那兩只狼一大一小,大狼在前,小狼在后,圍著坑里的骨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時地發(fā)出嚎叫聲。小狼看樣子是餓急了,張開血紅的嘴要叼坑里的骨頭,卻被大狼狠狠地踢了一下,小狼極不情愿地蹲坐在一旁望著大狼。大狼真是太狡猾了,觀察了許久,才用尾巴掃了掃坑里的骨頭,但仍沒有用嘴去叼,似乎認為不太安全。
這時又有一只個頭很大的狼跑來了,先前的一大一小兩只狼就像是見到仇人一樣怒目圓睜地吼叫著,大狼在前應(yīng)付,小狼在后亂吼。三只狼周旋了好一會兒,突然,那只后來的大狼發(fā)現(xiàn)了坑里的骨頭,奮不顧身地沖了過去,猛地低下頭叼起骨頭。就在這時,爹狠狠地將繩索拉起,拼命地拽著,邊拽邊喊:“套住了,我套住狼了。”娘拎起棒子破門而出,照著被套住的那只狼的腦袋迎頭就是一棒,那只被套上繩索的狼當即栽倒在地。先前在院子里的一大一小兩只狼聞風喪膽,眨眼的工夫就跑得無影無蹤。娘又舉起木棒拼命往狼的身上砸去,也不知道哪來的那股力氣。直到爹趕過來拉住娘的手說:“別打了,再打就砸爛呼了,白瞎這張狼皮?!蹦镞@才止住手。就這樣,我娘真就又給我們弄了一只狼。
那兩位飼養(yǎng)員叔叔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這小娘們真行啊,不到一年的工夫就弄了兩只狼,簡直神了?!?/p>
娘的臉上好燦爛,好自豪,對爹說:“晚上回來別光拿酒,再把連隊里的好獵手也帶來?!钡唤獾貑枺骸皫麄儊砀缮堆??”娘點著爹的腦門子說:“記沒記得,上次咱們烀狼肉那天晚上,不是來了好多狼嗎?今天晚上一準還會來,趁此機會再多打幾只。”爹聽到后笑笑說:“我的好媳婦,你可真有道啊,遵命?!?/p>
晚上爹回來時,帶回兩個扛著槍的叔叔,他們都是連隊的好獵手,吃飽喝足之后,便偷偷地潛伏在豬舍里,靜靜地等候著。
娘的判斷沒有錯,大約晚上九點鐘的時候,一群狼果然成群結(jié)伙地來到了豬舍跟前,不停地哀嚎著。那兩位獵手槍法真準,眨眼的工夫就撂倒四只狼。槍聲剛過,我爹和那兩位飼養(yǎng)員就拎著棒子沖了上去,一陣狂打,當即將三只奄奄一息的狼斃命??上Я硪恢皇軅睦桥艿袅恕?/p>
這一回收獲可不小,爹和那兩位獵手叔叔拉著爬犁裝著三只狼往連隊拉。他們本想給我們留下一只,可是娘卻擺擺手說:“用不著,昨天我們弄的那只狼也夠吃一陣子的了。連隊那么多人,大伙都分著吃一點兒吧?!?/p>
我娘的名聲一下子就傳開了,誰都知道娘挺有本事,一連抓了好幾只狼。沒過幾天,我爹把連隊的隊長領(lǐng)到我家來了,隊長是老兵,從朝鮮戰(zhàn)場上下來的戰(zhàn)斗英雄,非要見見我那個有本事的娘。一看娘這么年輕還這么俊秀,隊長很是服氣地說:“真沒看出來,一個小女子能有這么大的本事。”連隊隊長來我家還給我們帶來一個好消息,說是連隊蓋了好多家屬房,給我們家也分了一間,可以不用在荒無人煙的豬舍度日了??墒悄飬s有些舍不得,娘說:“隊長,你的好意我領(lǐng)了,可是這個地方我還沒住夠,一是能多種點地,日子寬裕些;二是能弄到狼,有肉吃。”隊長笑笑說:“我的好妹子,在這兒住實在是太苦太險了,再說了,孩子馬上就得上學(xué)了。還有一件事兒比你弄狼更重要,咱們連隊馬上成立家屬大隊了,女家屬跟男職工們一塊上班一塊掙錢,將來日子一準比現(xiàn)在還好。我準備讓你在家屬大隊當頭兒?!蹦镆宦牐矍耙涣粒骸澳强商昧?,我們立馬就搬家?!?/p>
搬家那天,娘還有點戀戀不舍,坐在馬車上不停地抹眼淚,我說:“娘,你哭了。”娘抹了一把淚問我:“咱們搬到連隊里住,你還會想這個地方嗎?”我說:“肯定想?!蹦飭栁遥骸跋胧裁??”我說:“想吃狼肉。”娘破涕為笑:“好孩子,聽話,等娘在家屬大隊上班掙錢了,就給你買好多好吃的,有各種各樣的糖,有各種各樣的果,比狼肉好吃多了?!蔽冶牬罅搜劬枺骸罢娴??”娘說:“我什么時候說過謊?”
〔責任編輯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