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侯發(fā)山

隨著樓上的燈火漸次熄滅，夜，一點兒一點兒深了。直到四樓那一家的燈光消失，整個樓都沉寂下來，他才松了一口氣。這是他的“首戰(zhàn)”，千萬不能失手。他在工地上干了幾個月，工錢沒要到，身上只有兩百塊錢，回家的路費都不夠，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他打算，弄夠回家的盤纏，便回家過年。

在公園里藏了幾個小時，身子骨都麻木了，再不動手，他就要被凍僵了。這是棟老式的六層住宅樓，沒有大門，沒有門衛(wèi)，他如入無人之境，很輕松地進入了樓道。

起風了，嗚嗚的聲響把樓道里的燈弄得忽明忽暗。他躡手躡腳來到二樓。白天他已經(jīng)踩好點了，東戶住著老兩口兒，沒有其他人。他不會開鎖，也沒有撬門的本事，正在發(fā)愁怎么把門弄開的時候，他輕輕一拉外邊的防盜門，開了，再輕輕一推里面的木門，竟然也開了！好大一會兒，他以為是在夢中。他不知道，老兩口兒的兒子在外打工，他們擔心兒子突然回來進不到家里，多年來，門都沒鎖過。

推開屋門的一剎那，一股濃重的煤氣味兒迎面撲來。他忙退了出來，本想打道回府，又想不對，若是兩個老人煤氣中毒了怎么辦？見死不救，可是大罪啊。不行，得進去看看。

他把門完全推開，停了會兒，他進去了，連問了幾聲：“有人嗎？”沒有人回應。他打開手機的電筒四下掃射，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不像是富有的人家。走到臥室門口，果然看到兩個老人躺在床上熟睡，他大聲叫道：“大伯！大娘！”兩個老人沒有絲毫反應。他上前推了推他們，還是沒有反應！

來不及想那么多，他掏出手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打過電話，他心里略微輕松了一些。他想離開現(xiàn)場，又感覺不妥，老人身邊沒有其他人，自己不能離開。

120來的同時，110也來了。原來，他在打120的時候，說話緊張語無倫次，這讓醫(yī)生起了疑心，掛斷電話后，醫(yī)生撥打了110。煤氣中毒，除正常因素外，還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自殺，另一種是他殺。因此，醫(yī)生多了個心眼。

120走的時候，他把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交給了醫(yī)生，說是醫(yī)藥費。醫(yī)生遲疑了一下，還是收下了。

他被一高一矮兩個警察帶走了，任憑他們問什么，他一句話也不說。有什么可說的呢？

看著他瑟縮發(fā)抖的樣子，高個兒警察給他拿了一件軍大衣，讓他裹上。其實，他不僅是因為冷，還因為害怕。

矮個兒警察看了他一眼，對高個兒警察說：“是不是小偷??？”

他大聲辯解道：“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說罷，眼淚幾乎要流出來。

矮個兒警察說：“那你怎么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呢？你跟這家人什么關(guān)系？”

他又閉上了嘴巴。他知道，捉奸捉雙，捉賊捉贓。他們沒有抓到證據(jù)，不會對自己怎么樣。

不管矮個兒警察怎么問，他就是不開口。

高個兒警察說：“不像。現(xiàn)場咱們也看了，門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矮個兒警察說：“現(xiàn)在的人能著呢，不能小瞧了?！?/p>

高個兒警察說：“是老人的親戚也說不準?！?/p>

矮個兒警察在網(wǎng)上搜了一遍，然后對高個兒警察擺了擺手。沒有查到他有什么不良記錄。

兩位老人終于醒了。

他被兩個警察帶到了老人面前，問他們認識不。此時，兩位老人已經(jīng)知道是他救了他們。

老大娘看了半天，茫然地搖搖頭。

他本來就緊張，這下子更緊張了，額頭上滲出了汗。

老大爺看了老伴兒一眼，對兩個警察說：“是我一個遠房親戚，論輩分該叫我叔?！?/p>

高個兒警察的臉上溢出不易察覺的笑容。

矮個兒警察問老大爺說：“真的？”

“真的，真的?！崩洗鬆斢昧c點頭。

“沒咱啥事了，走?！备邆€兒警察扯上矮個兒警察走了。

待兩個警察走后，他“撲通”一聲給老人跪下，眼淚也嘩嘩流出來。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啄木鳥》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