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我們可以什么都沒有，但不能沒有愛

常軾

如果說家庭是構建社會的基本單位，那情感就是讓家庭發(fā)光發(fā)亮的那盞燈光，如果說家庭是決定一個人能走多遠、走多高的必然推手，那情感就是決定一個人笑容有多燦爛、眼淚有多悲傷的原始力量?！缎⊥导易濉肪褪墙谝徊靠诒酮劚p豐收的佳作，它不僅榮獲了第71屆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金棕櫚獎，還虜獲了上至評委、中至影評家、下至普通觀眾的一眾“芳心”。它講的是日本一個家庭的故事，更是一部日本底層社會的浮世繪，講的是溫情脈脈的親情，更是千絲萬縷的友情、愛情、社會情。

從片名就能看出來，這是講述一家子偷竊之徒的生活故事，但這只是表象，只是電影開篇前幾十分鐘的溫情呈現(xiàn)。隨著人物脈絡越來越清晰，故事走向越來越明朗，觀眾漸漸發(fā)現(xiàn)，這些家庭成員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系；每個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每個人都有投奔這個家庭的苦衷；每個人都向往家庭的庇佑、親情的溫暖。

奶奶初枝是這個“家”的房東，也是這個臨時家庭的一家之主，她有一份根本養(yǎng)不活自己的養(yǎng)老金，還有一個超級愛好—打彈珠，并用行云流水的嫻熟手法“順”走店家的彈珠。初枝奶奶原本有一個完整家庭，丈夫因婚外戀與她離婚，離異后丈夫與小三兒結婚生子組建新家庭，初枝奶奶的兒子不愿意跟她一起生活，只給她留下了這棟破舊小房子。經(jīng)年之后，前夫與小三兒先后過世，初枝奶奶每個月都會回到原來的家里祭拜前夫，前夫與小三兒的兒子出于愧疚每次會給她三萬日元生活費，初枝奶奶接受了這筆饋贈，但一分錢都沒花，全部存了下來，并帶走了前夫與小三兒的大孫女亞紀。亞紀是一個典型的失去再婚父母關心疼愛的孤獨孩子，投奔初枝奶奶，祖孫倆互相取暖、彼此照顧是這一老一小活下去的樂趣和希望。除了這對尚有一縷血緣關聯(lián)的祖孫倆之外，其他家庭成員都是被初枝奶奶容留下來的異鄉(xiāng)客。

既然是小偷家族，那這個家庭的偷竊主力軍當然是一對“神偷”夫妻外加一個“神偷”少年?！吧裢怠卑职种问莻€一無所長的中年男人，主業(yè)是去建筑工地打臨時工，副業(yè)是帶著兒子祥泰去各種便利店里偷竊生活用品，或變賣或自用，以此生存下去?！吧裢怠卑职种闻c“神偷”媽媽信代是一對老相好，信代曾經(jīng)是一個性工作者，嫁人之后經(jīng)常被老公家暴，這導致她與之前服務過的客人治舊情復燃。家暴老公發(fā)現(xiàn)后要動手殺死他們，結果反而被治所殺，治一個人抗下了殺人罪名，刑滿釋放后帶著信代離開老家來到東京，遇到了初枝奶奶，成為了一家人。信代在一家洗衣店工作，工作非常賣力，偶爾也偷一些客人落在衣服上的小飾品。信代無法生育，所以特別渴望做一個母親，一次她和治在偷竊一輛私家車內(nèi)包裹時，發(fā)現(xiàn)昏迷在密封車廂里的祥泰，救走了他。祥泰當然知道他們不是親生父母，但仍然愿意與他們生活在一起，這個中緣由當然是他親生父母管生不管養(yǎng)的不負責任造成的。祥泰的妹妹玲玲曾經(jīng)受到親生父母的虐待，被熨斗燙過，被毒打過，長期被父母扔在寒冷的院子里獨自玩耍，治和祥泰知道她的情況，把她“偷”回了家。

理順了這部影片的人物背景和關系，我們赫然發(fā)現(xiàn)，他們是一群小偷，為了能夠活下去才不得不偷，他們更是一群被遺棄的可憐人：初枝奶奶先是被丈夫背叛，然后是被兒子遺棄；亞紀被再婚父母從忽略到遺棄；信代差點死在暴力老公的拳頭之下；祥泰被不負責任的親生父母幾乎悶死在汽車內(nèi)；玲玲是親生父母的虐待對象、出氣筒，只要生母對她說“媽媽給你買新裙子”，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頓毒；治是個被主流社會遺棄的底層螻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們是小偷家族，更是被遺棄者家族，因為大家的境遇有些相似，所以才惺惺相惜，這是他們能成為一家人的真正原因，因為他們什么都沒有，所以才更要以愛取暖。

影片中有一處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jié)，當煙花大會開始后，漫天煙花絢爛綻放，生活在高樓大廈陰影之下的這家人，看不到煙花綻放時的美景，只能聽到震耳欲聾的噪音，嗅到空氣中彌漫的火藥氣息。這就是現(xiàn)實生活的殘酷，并不是人人都有權利選擇衣香鬢影、珍饈美酒的繁華生活，生活的重擔會壓彎我們的脊梁，甚至還壓碎我們的膝蓋。但即便如此，我們還是要有仰望天空的笑臉，直面壓力的勇氣，以及互相取暖的能力，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把活著變成生活，才能練就向殘酷現(xiàn)狀揮舞還擊的拳頭，才能把亂七八糟的日子過成誰也偷不走的歲月。

這個家庭的運轉(zhuǎn)是靠全家人的打工收入和小偷小摸補貼家用維系下去的，唯一不用交生活費的人是亞紀，初枝奶奶床鋪旁邊的位置永遠是亞紀的，雖然初枝奶奶曾經(jīng)嘴硬說過“關系是靠金錢聯(lián)系的”，但她帶著亞紀去取錢，故意把取款密碼告訴了亞紀，因為這是她留給亞紀的最后溫暖和庇護。信代的同事拿玲玲的事對她進行威脅勒索，信代因此丟了工作；為了讓玲玲消除對“買新裙子即一頓毒打”的恐懼心理，信代把裙子扔進火堆燒掉，緊緊抱住了玲玲；玲玲在浴室輕撫信代的燙傷安慰時，信代會感慨“一想到為人父母居然不用經(jīng)過考試，就覺得真是太可怕了。”治一直渴望祥泰喊他一聲“爸爸”，他知道祥泰憧憬釣魚，就把偷來的、能賣很多錢的釣魚竿留了下來；家里的房子很舊，但治還是竭盡所能地給祥泰翻新了一間小小的浴室，祥泰這個名字是治給他取的，因為治從前的本名就叫祥泰。祥泰帶著妹妹玲玲去便利店學習偷竊，直到在一家小店被抓獲，店主爺爺送給兄妹倆冰棒，溫和規(guī)勸他們不能一輩子靠偷竊活著。沒多久店主爺爺去世了，祥泰反復咀嚼店主爺爺?shù)囊?guī)勸，下定決心不能再讓妹妹玲玲偷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