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松骨峰

松骨峰，北朝鮮西部的一個極其普通的小山頭，但由于在這里發(fā)生的事情被一位中國作家寫成了通訊，所以中國很多的成年人今天依然知道松骨峰，知道在那里發(fā)生過志愿軍將士和美國士兵殊死的搏斗。

1950年11月30日，是松骨峰血肉橫飛的日子。雖然松骨峰在中國作家的通訊里長滿了青松，但事實上它不過是個半土半石的小山包。松骨峰位于龍源里的東北，與三所里、龍源里形成鼎足之勢。它北通軍隅里，西北可達價川。其主峰標高288.7米，從山頂住東延伸約100多米就是公路。

1950年11月28日—30日，松骨峰阻擊作戰(zhàn)示意圖

直插松骨峰

堅守松骨峰的中國志愿軍是第38軍112師的335團，團長是剛打完飛虎山阻擊戰(zhàn)的范天恩。范天恩的335團注定要在朝鮮戰(zhàn)場上不斷地打惡仗。

112師師長楊大易給范天恩的命令是：直插松骨峰，在那里把南逃的美軍堵住。范天恩帶著他極度疲憊的士兵，立即向松骨峰急速前進。在漆黑的夜晚，335團沖破美軍的炮火封鎖，在書堂站一帶展開了部隊。范天恩命令1營占領(lǐng)松骨峰。1營先頭連3連在天亮的時候爬上了松骨峰，但還沒有來得及修工事，大批的美軍就順著公路來了。蜂擁南撤的部隊是美軍第2師。

面對公路上一眼望不到邊的美軍，經(jīng)過幾天行軍的3連士兵們立即把饑餓和疲勞忘得精光。在美軍距3連最前沿部隊8班陣地只有20米距離的時候，8班的機槍手楊文明首先開火，立即把第1輛汽車打著了。槍聲一響，排長王建候帶領(lǐng)5個士兵沖上了公路，火箭筒射手抵近向坦克射擊，手榴彈同時飛向汽車。這時，5班的爆破組也把第2輛坦克打著了，汽車和坦克堵塞了公路，車上的美軍士兵調(diào)頭往回跑。片刻之后，美軍組織起向松骨峰的攻擊，因為他們要想活著就必須打開松骨峰的通路。朝鮮戰(zhàn)爭中一場最慘烈的戰(zhàn)斗就這樣開始了。

戰(zhàn)斗打響之后，范天恩擔(dān)心陣地上的工事還沒有修，士兵會傷亡很大，就打開步話機向1營喊話，結(jié)果步話機中響著的全是英語，那邊的美軍指揮官正吵成一團。范天恩只好命令2營用機槍火力支援1營3連方向，以減輕前沿的壓力。1營營長王宿啟更為3連是否能在那個緊靠公路、沒有任何依靠的山包上頂住敵人而焦灼不安。他命令在3連陣地左側(cè)的1連和右側(cè)的2連都上好刺刀。

美軍的第3次沖鋒開始了。這時是白天。美軍的飛機瘋了一般，擦著中國士兵的頭頂把大量的炸彈和燃燒彈投下來。美軍的火炮也瘋了，因為炮兵知道，如果不突圍出去就全完了，于是炮彈密雨似的打在中國軍隊的陣地上。最前沿的3連陣地上彈片橫飛，大火熊熊。美軍士兵沖上來了。營長王宿啟立即命令左側(cè)的1連端著刺刀從側(cè)面出擊，肉搏戰(zhàn)之后，美國士兵被刺刀逼下去，于是改為從3連的右側(cè)攻擊，但右側(cè)的2連也端著刺刀撲了上來。就這樣，3連在正面頂，1連和2連在側(cè)面支援。在刺刀的拼殺中，1連和2連的傷亡巨大。

美軍向松骨峰前沿攻擊的兵力還在成倍地增加。師長楊大易焦急地關(guān)注著3連的方向。他站在師指揮部的山頭上，看見從藥水洞到龍源里的公路上全是美軍的汽車和坦克，多得根本看不到盡頭。

美軍第4次沖鋒是在陣地上大火燒得最猛烈的時候開始的。美軍士兵已經(jīng)沖上4班的陣地，4班的士兵們喊：“機槍！快打！”機槍由于槍管被燒彎，已不能射擊了。機槍手李玉民從戰(zhàn)友的尸體上拿起步槍向美國兵沖去。他的大腿被子彈穿了個洞，他用1顆子彈塞住傷口止血，然后就與敵人拼刺刀。4班的士兵們沖過來，美國兵扔下槍就跑。眼睛看不見的3排長爬過來，要把李玉民背走，李玉民說：“你快去指揮，敵人又要打炮了！”

這時候，38軍軍長梁興初的電話來了。軍長在電話里向范天恩發(fā)火，原因是偵察情報報告顯示，在335團的防區(qū)有4輛美軍炮車通過公路向南跑了。“給我追回來！記住，不許一個美軍南逃！”

范天恩立即派3營的兩個連去追。為了殲滅4輛炮車，在本已經(jīng)非常緊張的兵力中抽出兩個步兵連，足以看出中國志愿軍要將美軍置于死地的決心。范天恩的兩個步兵連翻山越嶺抄近路，整整追了1天，最終把4輛美軍炮車追上并殲滅了。

描繪松骨峰戰(zhàn)斗慘烈場面的繪畫作品

誰是最可愛的人

就在松骨峰、龍源里、三所里陣地的阻擊戰(zhàn)斗打到白熱化的時候，彭德懷的電話打到了113師的指揮所，他問師政委于敬山：“敵人全退下來了，一齊涌向你們的方向，你們到底卡得住卡不??？”于敬山回答：“我們卡得??！”

在龍源里擔(dān)負阻擊任務(wù)的是另一個3連，隸屬于第38軍113師337團。向這個連隊進行正面攻擊的除美軍第2師之外，還有美軍第25師和英軍第27旅。3連的志愿軍戰(zhàn)士依靠陣地上堅硬的巖石地形，誓死不后退一步。為了打通這條路，在戰(zhàn)斗最激烈的時候，美軍出動了上百架飛機，整個龍源里陣地上山搖地動，坦克炮、榴彈炮、迫擊炮和航空炸彈把陣地上堅硬的巖石整個翻耕了數(shù)遍。對自己火力十分迷信的美國士兵對中國人能在這樣的轟炸中活下來，油然生出一種敬畏的“宗教情緒”。

3連的陣地始終處在美軍的南北夾擊之中，南逃的美軍和北上增援的美軍有時幾乎“會師”。戰(zhàn)后美軍第2師的軍官回憶：“我們甚至看見了增援而來的土耳其坦克上的白色星星?！钡牵?連打到全連官兵所剩無幾、彈藥已經(jīng)用盡的情況下，南北兩邊的美軍始終沒能會合。龍源里的“閘門”始終緊緊地關(guān)閉著。

下午13時，攻擊松骨峰陣地的美軍開始了第5次沖鋒。由于中國軍隊的合圍越來越緊，美軍的命運已經(jīng)到了最后時刻。參加向松骨峰沖鋒的美軍增加到上千人，美軍出動了飛機、坦克和火炮，向這個公路邊的小山包進行了長達40分鐘的猛烈轟炸。3連的士兵在根本沒有任何工事可以藏身的陣地上蹲在彈坑里，然后突然沖出來向爬上來的美軍射擊。endprint

隨著美軍的沖鋒一次次被打退，美軍投入沖鋒的兵力越來越多，而松骨峰陣地上3連可以戰(zhàn)斗的人卻越來越少了。排長犧牲了，班長主動代理;班長犧牲了，戰(zhàn)士主動接替，炊事員和通信員也參加了戰(zhàn)斗。指導(dǎo)員楊少成的子彈已經(jīng)沒有了，他端著刺刀沖向敵人，當數(shù)倍于他的美國士兵將他圍住的時候，他拉響身上最后1顆手榴彈，喊道：“同志們，堅決守住陣地！”然后在手榴彈爆炸之際和敵人抱在一起。中國戰(zhàn)士們目睹指導(dǎo)員就這樣犧牲了，他們含著淚吶喊：“沖呀！打他們呀！”士兵們向已經(jīng)涌上陣地的黑壓壓的美軍沖過去。

這是3連的最后時刻，也是那些親眼目睹了松骨峰戰(zhàn)斗的美國人記憶深刻的時刻。沒有了子彈的中國戰(zhàn)士腰間插著手榴彈，端著寒光凜凜的刺刀無所畏懼地迎面沖了過來。刺刀折斷了，他們抱住敵人摔打，用拳頭、用牙齒，直到他們認為應(yīng)該結(jié)束的時候，他們就拉響身上的手榴彈。一個叫邢玉堂的中國戰(zhàn)士，被美軍的凝固汽油彈擊中，渾身燃起大火，他帶著呼呼作響的火苗撲向美軍，美軍在一團大火中只能看見那把尖頭帶血的刺刀。美軍士兵在這個“火人”面前由于恐懼而渾身僵硬，邢玉堂連續(xù)刺倒幾個敵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緊緊抱住一個美國兵，咬住這個美國兵的耳朵，兩條胳膊像鐵鉗一樣箍住敵人的肉體，直到兩個人都燒成焦炭。美軍的第5次沖鋒終于失敗了。松骨峰的3連陣地上只剩下7個活著的中國戰(zhàn)士。松骨峰陣地依然在中國志愿軍手中！

松骨峰戰(zhàn)斗結(jié)束時，作家魏巍和師長楊大易一起走上了3連陣地。陣地上，在幾百具美軍士兵的尸體和一片打亂摔碎的槍支中間，他們看見了犧牲的志愿軍將士仍保持著的死前熱血噴張的姿態(tài)。他們手中的手榴彈上沾滿了美國兵的腦漿，嘴上還叼著美國兵的半個耳朵。那個名叫邢玉堂的戰(zhàn)士的尸體還冒著余煙，他的手指已經(jīng)插入他身下那個美國兵的皮肉之中。于是，就有了魏巍那篇著名的通訊—《誰是最可愛的人》。

38軍萬歲

就在這天黃昏，范天恩的335團反守為攻，全團出擊。同時，在各個方向圍殲美軍的志愿軍也開始了最后的攻擊。在黃昏落日的映照下，在軍隅里、鳳鳴里、龍源里之間，被圍困的美軍被切成一個個小股，受到從四面壓上來的中國戰(zhàn)士的追殺。企圖解救美國士兵的美軍飛機飛得很低，四處逃命的美國士兵向天空搖晃著白毛巾，但是中國戰(zhàn)士也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搖晃起白毛巾，于是美軍飛行員只能在一種不知所措的狀態(tài)之中向大本營不斷地報告著一句話：“完了，他們完了……”

夜幕降臨了。朝鮮戰(zhàn)場上的黑夜是為美軍準備的墳?zāi)埂?8軍副軍長江擁輝登上指揮所的最高處，他看見了令所有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指揮官仍會感到驚心動魄的場景：“我站在高處，放眼南望，冷月寒星輝映的戰(zhàn)地，陣陣炸雷撕裂天空，‘轟隆隆，轟隆隆連綿不斷。幾十千米長的戰(zhàn)線上，成串成串的曳光彈、照明彈、信號彈在空中交織飛舞，炮彈的尖嘯，手榴彈、爆破簡、炸藥包發(fā)出的悶啞的爆炸聲，在峽谷中回響不息。敵我雙方在公路沿線犬牙交錯的激烈戰(zhàn)斗，那是我從戎幾十年，從未見到過的雄偉、壯闊的場面。敵人遺棄的大炮、坦克、裝甲車和各種大小汽車，綿延透迄，一眼望不到頭，到處是散落的文件、紙張、照片、炮彈、美軍軍旗、偽軍‘八卦旗以及其他軍用物資…… ”

這天晚上，也是志愿軍司令部最緊張的一個晚上。彭德懷披著大衣，整夜不停地起草電報，根本不吸煙的他開始向參謀伸手要煙。他已經(jīng)連續(xù)6個晝夜沒有合眼了，他面容消瘦，眼睛青腫，嘴唇開裂，但當前線傳來勝利的消息時，他極其興奮，親自起草了一個嘉獎電報，電報對38軍全體同志予以高度肯定，并以“中國人民志愿軍萬歲！38軍萬歲！”為結(jié)尾。在漢語中，“萬歲”至高無上，含義特殊。中國戰(zhàn)爭史上從沒有哪支軍隊被稱之為“萬歲”。這個嘉獎電報起草好之后，連幾個副司令員都對這個“萬歲”的稱呼提出了異議，但是彭德懷堅持使用“萬歲”。據(jù)說，在第一次戰(zhàn)役后受到彭德懷痛罵的第38軍軍長梁興初，在前線接到彭德懷電報時，淚流滿面。

最后，借用《誰是最可愛的人》的一句話：“他們確實是我們最可愛的人！”

摘編自鐵血網(wǎng)

責(zé)任編輯：葛 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