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瓦斯托波爾的白天鵝 （十二首）

陸健

UFO關(guān)注地球

我們感覺怪怪的

UFO關(guān)注地球

我們感覺怪怪的

反過來一想，倒是

一點不奇怪

如果我有哈雷望遠(yuǎn)鏡

一樣的雙眼，我

也關(guān)注他們。將

全宇宙的動態(tài)一覽無遺

各個星球上，那里

生活著什么人，他們

每天吃什么早餐我都能知道

我還想知道他們的

胳膊多粗，力氣多大

他們腦子里的思維脈絡(luò)

他們是否熱愛和平

他們資源枯竭后的出路在哪里

人生的撲克牌

我兒子竟然要給我算命了

我心想，世界真的無法理喻

一眨眼就翻牌了

他唰唰把撲克抹成扇面的形狀

我抽一張，再抽一張

我的內(nèi)心居然很緊張

梅花9，曖昧說不準(zhǔn)

黑桃11是犯小人

我抬頭看看兒子，心說

如今的小人越來越像大人物了

想約會沒想起來約誰

網(wǎng)約，還是電話？

感覺很不同。朋友

滿天下，先減去一半

再減一半，再減。減法

做到半徑十公里以內(nèi)

檢索自己的心情，現(xiàn)在適合誰？

手伸出去沒被別人握住

歌聲停留在胸腔里，舌頭

懶得動；一個祝愿——

單人旁還是女字旁？

詩歌被生產(chǎn)出來

詩歌都是被生產(chǎn)出來的

雖然不知什么人剛才

狠狠敲一下我的腦袋

我仍然堅持認(rèn)為

我的師傅都不高興了，問我

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嘟囔一句。認(rèn)了錯

但是沒法改。師傅一不高興

我就想起很多高大上人物

比如李白——想起詩人

我總是先想起他——他

消耗美酒，生產(chǎn)許多

高純度的詩句，那種場景

汪倫親眼見；比如蘇軾

“把酒問青天”，然后

讓后來者把詩句里的月亮越描越圓

北方的河流

正和我們說再見。河流們需要補充

它把頭伸進(jìn)更深的地方止渴

北方的河流，我已經(jīng)長大

可是北方的弟弟妹妹好可憐

弟弟從來沒見過母親的面

我親愛的妹妹住在鐵道邊

她沒有玩具她喜歡

原地打圈圈，呼嘯的

過路的火車聲，在她的

細(xì)細(xì)的腰上圍了一圈又一圈

她想為火車唱支歌

火車已走遠(yuǎn)

我北方的河流我北方的藍(lán)天

我手中的茶杯我頭頂?shù)奶旎ò?/p>

塞瓦斯托波爾的白天鵝

塞瓦斯托波爾的白天鵝

在飛，我看見它背上的那朵祥云

那云雖然離人群很遠(yuǎn)

或許越來越遠(yuǎn)，可是你看它

飛得多么執(zhí)拗多么美

那久遠(yuǎn)的要塞，已把

硝煙吸回到肺部

早晨的風(fēng)翻開托爾斯泰的書頁

明天說到就到了

明天說到就到了

早餐時我瀏覽的那份報紙

只惦記昨天午夜之前的事

有義賣的政治家

有無良少年和股票的走勢

明天她帶著偶然和魔術(shù)

轉(zhuǎn)眼覆蓋這一切。我和我的

三個兄弟沒來的及發(fā)完郵件

中午的瓶塞就已經(jīng)嘭地被拉響

彩色的袖珍燈泡

纏繞著攀援到樹梢

背影拖長的會議

在茶杯里慢慢泡脹

股市起伏的彩線

在編織春天，她斜眼瞧著

城市里的工廠和大片農(nóng)田

在今天的年月，誰不

沖著貧窮啐一口黏稠的唾沫？

在發(fā)狂與心臟病之間

數(shù)字的舞蹈，針尖上的音樂

我們的頭顱像對著太陽

對著福布斯財富排行榜

轉(zhuǎn)變方向的花盤

藍(lán)色血管，猩紅的欲望

目光中苔蘚一般的深綠

天平兩側(cè)的心機和肉體

鋼絲上像蜂鳥一樣平衡翅膀的

運動健將，滑行的超大飛機

看是人民幣著急還是美元著急

看哪條線是高壓線

旋轉(zhuǎn)玻璃門

你出來我進(jìn)去就像翻臉

我出來你進(jìn)去誰都不看誰

玻璃門，旋轉(zhuǎn)，一個人

像皮夾子中被掏出的紙幣

一個人像被找回的鋼镚兒

哦巍峨的大廈，哦被拆開的

大廈裸露著鋼筋

像發(fā)廊被拉直的頭發(fā)

開業(yè)的商鋪開著足足的暖氣

從玻璃門出來的人打著響亮的噴嚏

被火焰舔過的汽車開在街面上

被火焰舔過的汽車開在街面上

開車人眼睛里還殘留著隱隱的火星

誰知道，誰不知道

這滿身披掛的烤漆

去年天津那轟隆轟隆的巨響

巨響之前車們集體的沉默

經(jīng)銷商們面對積壓的貨物

急得后背摩擦墻壁

后來，這些車就到街面上逃難來了endprint

前輩們都黑屏了我點擊自己

點開我的頁面，我的衣衫，

我的臉半邊做了整容

半邊素面朝天。點開我的憂郁

可是我的笑在哪個文件夾中？

點開我的源頭是一片雪山

我祖先的消息源源不斷

從廣告的夾縫里傳來

是慈愛是訓(xùn)斥

戰(zhàn)爭年代在父親的眉頭茬里

還有我兒時的喜鵲

用尾巴打掃雪后的屋頂

空中在春節(jié)前落雪像是滿天的車票

這幾天又下雪了，這雪

好生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

像母親的呼喚一般

輕微的聲音。母親呼喚兒子

又怕聲音大了為難他

母親把思念壓到最低最低

男兒志在四方的我

去追求就像去鋌而走險

媽媽，這話我從沒說過

我只說，錢不好掙，我

只要出去，就能養(yǎng)家

就能讓我們的明天

和今天不一樣。我除了

欠親人的債誰的債都不欠

媽媽，我會得到

一張火車票的眷顧

家何遙遠(yuǎn)，夢何長長。

被臨摹的渾然系

（組詩）

施茂盛

妙 境

一首詩它來到我們身上時，

總是顯得無辜多于幸會。

可以預(yù)見，它在完成之前，

常常會被充滿敵意的詞語

撕裂著拖離行進(jìn)的路線。

它需要一個不斷更新的自我，

引領(lǐng)它，時時校正它的航向，

直至從荒蠻走到天光漸露。

這新鮮的痛苦哺育著它，

讓它漸漸泛出沉思的神彩；

化身眾物，要替眾物雄辯。

有時候，或者在旅行途中，

它為我們免于孤獨而顯跡。

有時候，它也借雷鳴電閃，

贈予我們墓邊的清流。

當(dāng)它在更大的愛中得到回聲，

宇宙的重心開始向它傾斜。

仿佛只有那熱烈的存在

才有如此愉悅的醒悟——

它從它的起源獲得了靈感。

我們被它眷顧的這幾年，

贊美使它日益圓潤，

神明又給了它無限寄托。

在這深秋鵝黃的霜跡里

它終將從我們身上沖出，

懷抱所有星辰的鄉(xiāng)愁，

化作群峰上的一派妙境。

孤 星

一顆星子在銀河畔獨飲

我在荒野磨刀

梨花落在我們頭頂

飽滿、煞白，如心頭熬透的污點

時常會有更矮的星子

提著燈盞路過

教會它們露出天性

似乎是它每天的功課

這青岡的導(dǎo)師

它在梨樹下吹雪

我在收割萬物的淚腺

它吹出的雪越薄

我身體積沉的鐵銹便越多

此時在漢語的墓地上空

已是滿天繁星

如梨花般飽滿、煞白

人類從它的四面八方涌向我

他們雖未開啟

卻已擁有朝霞般的晚年

暗 流

一年中最后幾顆星子將形成暗流

它們從兩岸帶去宇宙需要的鹽

透過鐵青的窗玻璃我看見

一日終于一抹蕭索的余暉

我看見落葉穿過時間的帷幕

風(fēng)暴正從蝴蝶的喉中潑出

一排驚雷列隊天宇的地鐵口

我看見，他在僻遠(yuǎn)處收緊翅膀

然后加入涌向市中心的隊伍

正如某個時刻我遇見無數(shù)泉涌

他擁緊每一絲來自自身的暖風(fēng)

世界已在它熟悉的樓群安住

灰塵匯聚的銀河日夜環(huán)繞著它

等我從鋪滿花崗石的廣場走出

暮色開閉的群山將頃刻停止

我用盡一生在無由的思想中積雪

而半空飄浮的人群也終將得以化解

湖 畔

每天，湖水以適度的虛構(gòu)

讓自己逃逸而去。

湖面因此更加寬闊，

抵近自然而然的薄靄。

欲結(jié)冷霜的樹技高出，

將最后一只鳥雀的天空取走。

仿佛是我理解錯了它，

而不是它被自己反復(fù)折斷。

此時，暖陽剛出爐，

從丘頂?shù)哪怪小?/p>

世界普遍需要的，

也在光影的交替中恢復(fù)。

斜坡通往某處，

一輛單車直刺而來，

消失在還未前來的驟雨中。

湖畔，我遇見不少靈魂，

我是看上去還不錯的那顆。

但我也無法說清，

它在空氣中用力發(fā)酵的

是那混沌的單一，還是烏有。

渾 然

樹枝仍在別的樹上恢復(fù)

但已足夠彈起一只鳥

一只噤聲之鳥擊破空氣

在我耳底炸響

此間涌霧的早晨

世界已取走了一部分

朝霞還只在筆端

愿景般不可描繪

昨夜經(jīng)過的幾顆星子

棚架上留著它們的霜跡

一只噤聲之鳥

正穿梭其間endprint

每一刻都是開始

安靜令人疲憊

愛又像在獨自創(chuàng)造

所有用于撫慰的靈性

都在經(jīng)驗里蒸騰

那情感似乎也已來到

呼應(yīng)我的渾然

此刻我正完成我的虛構(gòu)

一只噤聲之鳥的喉嚨

隨之也從我的體內(nèi)拎出

兩 岸

只有畫中尚未繪出的鳥雀才懂得

每根枯枝盡毀于它們內(nèi)心滂沱的雨水

如果你厭倦了千篇一律的周遭

你也可以像它們一樣

等候那個即將到來的你

從嫩葉拱出的穹頂為你顯形

有時是從寺院上空塌塔的彩虹

有時還在歲月的鋸齒邊緣

你看，世界出于需要而恢復(fù)

除了身體捕獲的微瀾經(jīng)由秋風(fēng)所賜

那白云早已翻過了靈魂的第二章

我試著從一聲啼鳴中飛撲出來

讓突然敞開的光影找到我

在這座星宿倒轉(zhuǎn)的密林一側(cè)

每顆微塵都有一個通透的別名

雖然它們由固有的引力匯成潮汐

但每一條經(jīng)過的歧途都有了分水嶺

踟躕的掘土機仍深陷低落的內(nèi)心

因為仁慈的念頭它放棄了自己

仿佛是位穿行在今天與昨日的郵差

驚覺于歲月遺漏中寫就的經(jīng)典

兩岸，你看見的事物瞬息萬變

而所有的變幻則出自同一個原因

“看見的事物其實是似乎被看見”①

① 史蒂文斯語

杉樹林

它披著初冬所能給予它的最妥帖的色彩

讓散開的鏡頭聚攏在它蓬松的冠頂

一對白鷺偶爾停歇于此

從時光邊緣向隱沒的塔樓滑行

這不是一般的煙靄所能鎖住的霎間

它所有的匠心都是為了完成一次構(gòu)圖

空曠的林間只有寥寥幾筆

像一種技藝有了深深的冷意

我停下來，看見天空溢出木紋

仿佛整座杉樹林都在蕩漾

世上總有那難以承受的重啟

被一幀圖像取走之后得以呈現(xiàn)

我在火爐旁仔細(xì)觀察著它

似乎剛從林間小徑發(fā)現(xiàn)了源頭

四周襲來的夜色仍不想停止

屋內(nèi)細(xì)微的呼吸蓋過了林中濤聲

此刻，所有經(jīng)過的星辰都會融化在這里

每根樹枝在黎明的曦光將露出淡淡的雪跡

夢

帶我遠(yuǎn)游的是一條周折的河流

兩岸松濤讓我像結(jié)果一樣飽滿

它的源頭有繁星密布的屋巢

在茫茫宇宙隨潮汐一起飄浮

那些干癟的閃電埋首天幕

被打制成烏云佩帶的胸徽

我確信我被沿途的夢境所挾裹

在黑夜里等待每一次的涌出

而早晨的人間炊煙收緊了灰燼

所有鳥鳴像松針在我體內(nèi)垂注

一股來歷不明的力開始恢復(fù)

我轉(zhuǎn)輾的靈魂也剛剛叫醒身體

題 畫

一只漸冷的翠鳥鐫刻在湖面，

等待秋風(fēng)把它寫進(jìn)落暮。

湖面只有一枝枯莖兀立著，

漣漪猛地灌醒了它，從我眼中涌出。

我將畫下眼前這一切，

讓碎為齏粉的視覺

獲得一秒前那幅別樣的景象。

近來，我常有些心得可作饋贈，

以留給他日急就的自己荒廢。

當(dāng)我一步跨進(jìn)這湖面描出的線條，

紙上無數(shù)翠鳥已被墨汁消融。

而空空的林道上，騎單車的少年

腥味的胸中塞滿亡者的呼吸，

仿佛是我在他體內(nèi)自我醞釀。

迷離與意志 （組詩）

呂布布

迷 離

那些具有古典性的人

一生只讀古典作品

誰也不會使他們柞木一樣的心變軟

但只要他們還活著

就是一件讓人幸福的事。

被欲望召喚的提比略

很久以前，他是埋頭于古籍的少年

和我擁有同樣的暮晚

一個人在一個個人身后

如同交出生活，仍有摯愛抵掌

“只由自然產(chǎn)生，卻未被自然完成的怪人”

他在痛苦聲中，卻仍有突出成績

用創(chuàng)造性思維對歷史有了一番見解

還與屋大維的陰影擺脫了干系

盡管如此，當(dāng)他單獨面對著母親

仍然感到自己身處一個足夠宏大的

悲劇序列中，自由只是一種虛構(gòu)過的奇想

直到五十五歲，他當(dāng)上了皇帝

突然變得開朗，與所有人相互合作

還算成功，也挺可惡，沒過多久他便隱居了

這個跛子king、老色鬼、虐君、優(yōu)秀CEO？

他志在寥闊，比我們想的還要寥闊。

隱匿的萊布尼茨

你常常激動把話說得太過：“那些早睡的人

只能寫普通作品，并長期處于青黃不接的困

境。

同樣他們也無法保持真正年輕的目光?！?/p>

有時你的語言直接泄漏了平庸，“我不寫，

我也不討論瑣碎的事，我挑揀

每一天中的大事，訓(xùn)練管理者的使命感

和失手的不聒噪。我承受不寫的焦慮，

假裝沒有遇見到可靠的啟示，而未來幾年endprint

即便走岔路我也能保持速度，領(lǐng)先

曾被他者占有的我的詞。”

我不知道該如何共話，至少我知道

那“曾被他者占有的我的詞”可能是因為

異性寫作的困難。而在數(shù)學(xué)和哲學(xué)中

每個人出現(xiàn)的性別都是一種態(tài)度，不超過

各自獨領(lǐng)風(fēng)騷的進(jìn)步。

所以，你不必受限于真實。

砥礪時刻

只有一個問題迫在眉睫——永恒

要么成為永恒，要么思考永恒；

幾番形而上后已至窮途末路

對我們沒有實際的用處。

這個人，總結(jié)了又總結(jié)

他說宇宙中沒有一條特殊的路

只有普通的路

雖然歷經(jīng)了前人的變遷

他已到達(dá)語言的附近

但再多的努力

僅僅是圍繞著每個人小小的成績

隨時隨地蓬勃透亮的才能

教人時隔四日當(dāng)刮目相看

而最關(guān)鍵的是我們能否回應(yīng)

那臨時彈出的對話框

在十五分鐘或者更長一點兒的時間

不會掉線

不快的考驗還會越來越多

我們無須擔(dān)心

將敏感交付于每一天的般若

詩為我們獲得短暫的自由

為我們發(fā)起自我與非我的對話框

來談?wù)撃欠N短暫的永恒。

※“他”為不存在。

田野憶

天空停滿了烏云

樓群外的山也顯得莊重

也許黃昏會下起雨來

盆子里的植物在暗色調(diào)下更覺可親

有一排豆角已經(jīng)老了

尷尬地吊在那兒

我替健忘的主人摘了回去

與市場那些綿綿瓜瓞做個對比

雖然年邁，但來源已決定了價值

驚 蟄

眼睛閃爍一枚苦練的琴鍵

銹暗月下的紅棉

隨時進(jìn)入凋零。雷雨，

將在夜之闌珊。

從一早的涂寫進(jìn)入一晚的率直，

孤境中的泯滅，是崛起

低下去的，形成芬芳的語境：

被單樅遺忘的滿是灰塵的梅干。

迷惑的棋局戲劇性的對弈。

殘忍的漸強的蛀蟲。

當(dāng)今“私人化”的藝術(shù)

成為對別人的侮辱。洞察

染色的城市，幻想那

里爾克回憶他的父親

梳著母親的頭發(fā)。

夏爾和雅各泰張著嘴

走在巴黎的大街上。艾略特

寫作水平的藍(lán)色的奧秘

和勃朗特夫人的鵝毛。

漢普頓注冊鳥兒的自留地……

這浪漫的想象而窗外轟隆聲

在地面上形成數(shù)道闌珊的力量。

四 月

到目前為止

所有的樹皮似乎已經(jīng)熬過了冬天

舒展著的丁香的身體

葉子慢慢積灰

我將一成不變的身影坐緊

一直輕率地相信——

夢范寬

山中，農(nóng)作物生長緩慢，年底

種下的菜籽，如今花開花落。

羊和兔在畫布上慢跑

像年輕的宗教徒，成為時髦。

我忘記了我所在之地。

龐然大物產(chǎn)下幼子，月亮

從很高的角度照，讓我覺得

像石上坐著古人，黝黑輪廓

將被閃電撕裂。批評家聲音

陰森，但柏的用墨仍然加重

那畫面一團(tuán)漆黑，無聲，不語

上方留白以覆雪，從遠(yuǎn)方

迂回而下至谷。

這位昂揚的畫家，頭頂?shù)慕q帽

已經(jīng)用軟，他說：秦地溝深澗高

南方悟道隊和親愛的昏暗的鵝

不能領(lǐng)悟；

這位落魄的畫家，生命和他的胡須一樣

一再做著大雁反對的事。

那一群愛儀式的大雁

是浪漫的灰棕色，缺乏黑

和一顆擁有貧困感情的心。

五味子擠過我的鼻息

它表皮的陽光暗示我

不要醒來，為了完整并有效

我必須硬睡，但之前的原文已遺失

只有厚厚的黑樹，在暮晚撕咬

柴屋下一壇有年份的酒

留字：臣范寬制

因年久，字跡變小，變?nèi)彳洝?/p>

* 一個夢。疑似在終南山中，突然一個聲音

“柏的用墨仍然加重”，起來后，感覺

那人是老鄉(xiāng)范寬。

下午的惠特曼

春天的下午，他睡覺，盡管還有太多的事沒

做。

他若有所思的臉像一只蒼白的熟褐色的梨。

丁香犀子輕晃著，野薊種子脫落著

季節(jié)走過，很明顯，他已經(jīng)成為了自己。

他讓我知道，星星的種類比起鹽的顆粒要多

一切奇跡，發(fā)生在有力的寂靜之中。

他說，“我相信一片草葉不亞于星球的運轉(zhuǎn)”

此言或是他一生的總結(jié)。而為此言感到偉大

該是多么虛偽。

他一生的經(jīng)驗早已與平凡（草葉）分手，我不

知道在未來歲月

我們是否也能隨便指著一個什么，說那就是

讓我充滿了希望的材料？

生 日

傍晚，雨中滑梯無一人靠近。霧endprint

著陸的姿勢，勝過月亮的清晰。

你的頭發(fā)溫暖，渲染腰部呵欠的陳腐。

在工作與生活中日益開闊，

你頌詩沼澤地的菊花，像

融化的黃油。這一盞是你的，

如玉燭光，蠟口保持著清純的音符。

模糊不清的變形蟲，一片星云，

皮膚上脆弱的熱水瓶，如你。

大衣飛翔，你的眼睛

在冬天敞開雨水的顏色，靜靜地談過往

碧綠的變遷。你的劉海被鋸齒剪過，

睫毛固定成黑色的旗幟。

眼神猶如北歐逝去詩人手表的分針。

你已經(jīng)暗示。一個桶狀、胸前

一枚卷發(fā)的女人，帶著龍舌蘭來到你家。

嚴(yán)格的批評家不得不說，作為一個詩人，

在年輕時候，你的表現(xiàn)遠(yuǎn)遠(yuǎn)落在

客廳里的人后面。翻譯，作為上升的神器

讓時空成為活潑的馬，任細(xì)長的風(fēng)險擴張，

你飲茶，并感謝她那更好的邏輯。

在理性與感性混淆時刻的意志

嬗變的天空，它和卷邊的湖

坦坦相望，而動起來的中間

那里有一個什么東西讓你加熱

你很想掙脫了過去

在你到達(dá)損失之前，它鼓起勇氣

朝你伸出了中指——

而此刻榕樹流下淚水

（組詩）

香 奴

而此刻榕樹流下淚水

榕樹并不隱忍，他氣憤的時候

青筋暴露。他想起遠(yuǎn)方的時候

根莖跳出土地

他開懷大笑，就允許風(fēng)

撩起他的胡須

而此刻榕樹流下淚水

必然，是對一場大雨的回憶

刺 青

必將濃縮所有情節(jié)

必將言簡意賅，類似絕句

不在手背，也不在掌心

我不屑，顯而易見的甜蜜

若要刺青

就在心頭，小寫兩個字母

那是雪的感覺

抵達(dá)山頂，滑下

或許有危險藏在山腰

或許僅僅是鳥鳴

眼前光芒四射，世上空無一物

親愛的，我來了

脊背之涼

那是雪的感覺

離 別

荷塘僅剩荷塘

月色空有月色

水果刀

這虛設(shè)的利器

竟然沒來得及，割破蘋果的動脈

就臣服于優(yōu)美的弧度

深陷熟透的甜蜜

鮮紅，歡喜，

怯步而不能自拔

傷 疤

馴鹿飛奔，成雙成對

春天是必然的

這些冬天的傷疤癢起來，長出新的皮肉

過往與未來

在此處彌合

差不多就是，天衣無縫

述

流年里還有，忘記吹滅的燈盞

我一邊跟你說著話，一邊

吹滅它們

還好，火苗已經(jīng)孱弱

而我還未到

步履艱難

我還有，火

點亮剩余的時間

三明治

時間決定的，三明治是一首短詩

我企圖用咖啡掩蓋，意向的潦草

我企圖掀開吐司片

一層一層地翻找

火腿，煎蛋，玉米粒，沙拉醬，黑胡椒

噢，都不對

甜蜜，到底被你藏在了哪里？

叛 逆

那時候，夏天純粹

青葫蘆的荷爾蒙通過藤蔓

瘋狂地攀爬

掌管春天的小神離開人間

野薔薇叛逆，滿墻輕薄的誓言

勞碌的父母在工廠里，需要

跑著去廁所，跑著回車間

用十分鐘，吃完午飯

而我們，對此

裝作視而不見

打盹兒

中年以來，睡眠有了段落

這是沒辦法的事

比如今天午后

我在藤椅上打盹兒

云雀清脆地從窗外飛過

驚醒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重復(fù)的夢境

已經(jīng)更換了主人

雙人床

你一定想多了

你甚至想到了變故和永恒

說實話，更多的時候

我只是怕從單人床上

掉下去

而夢，剛剛恰到好處

熱 鬧

有人喜歡裝扮成君子

道貌岸然。有人直接

飾演小丑

習(xí)武之人，操練十八般武器

行文者，雙手寫梅花篆字

乞者，唱

飲者，號啕大哭

這是我無法完全退避的時代

我呆在舞臺之下

熱鬧的陰影里，看到不斷有人

摔下來。

水葫蘆

她模仿蓮，僅僅學(xué)會在水中

提取綠

開花還是生根，讓她左右為難

守著繁茂的夏天說心灰意冷

誰信呢？

廣州南

媽媽，有一條鐵路叫京廣線

我回家的路，是從三個白底黑字開始的

媽媽，我一直想你

但是風(fēng)雨

把我一次次滯留在

廣州南

錦 鯉endprint

這午后的池塘靜得

我心慌意亂

成群結(jié)隊的錦鯉，招搖而過

每一條都像你

給過我

不能上岸的愛情

生 日

那一天，父母親搬進(jìn)了新房子

茅草和泥坯都是新的

新得有些倉促，新的楊木窗戶

沒來得及安裝玻璃

山風(fēng)魚貫而入的陰歷四月二十一日

我出生在自己的家里

乳 名

母親沒有去抽簽

父親沒有翻找字典

如果我是男孩，應(yīng)另當(dāng)別論

我一哭

新屋下的第一窩燕子就叫了

父親一抬手就給了我一個

候鳥一樣勞頓的

乳名

注定，我不能沙暖而睡

注定我不被寫進(jìn)窗含西嶺

我用四十六個春天，愛上了宿命中的一句

微雨燕雙飛

香檳玫瑰

定有過醉生夢死

你今生舉杯而來，唇色蒼白

你笑，你緊咬牙關(guān)

你開口致詞的時候

我覺得，你應(yīng)該紅過

如果僅保留玫瑰二字，紅

是否能退回來

讓香檳孤獨

遠(yuǎn)離愛情

綜合癥

她們縝密的心思，復(fù)雜的情感

她們花一樣地千姿百態(tài)

她們收藏長裙，短裙，帽子，高跟鞋

她們說過梔子花的甜言蜜語

她們用大海里無盡的浪花

撒過嬌

這一切都注定

她們將在黃昏患上綜合癥

黑暗降臨之前

神，也不能

對癥下藥

西伯利亞行止 （外七首）

——主顯節(jié)教堂燃燭

孟 垚

伊爾庫茨克

晴而無風(fēng)

繡鷹跪墊落下四方陽光，第三進(jìn)

懸掛圣象的方廳，金色的沉著

受膏之處光輝四溢，卻不見洞窗

聳起的空間，在港口近岸拉起

鐘聲悠揚，鈴音的鏈條，鎖住

禮拜日的海霧——門開了，人們進(jìn)入

在火光里祈求紅藍(lán)色的盼望：

那馴順者，受寵于塵世的律法，今晨

卻在禱告中看到盲眼的預(yù)言，而那

獨立者堅硬閃爍的淚水，他的長明燈

在漫漫曠野不會離棄，托起高光

燭火環(huán)繞苦架，人們圍立燭光

從上，到下，馬克思大街到市政廣場

從左，到右，凱旋門到斯大林石像

無風(fēng)日，主顯節(jié)教堂前黑土正在萌芽

鴿子起落，佇立或滑脫，正在

每個行人頭上。

貝加爾湖涉水

奧利洪島

風(fēng)飄來云

與舊太陽，與自己，做一場荒蕪的告別

貝加爾湖畔萬物枯寒，碣石聳動

冰浮于水的五月，薩滿石上，鷗鳥迭起

在彩帶繩繞處啄刻苔原的卜文——

“靈魂和結(jié)晶，宜于寒冷純凈的水”

燃火的痕跡，伐下越冬的紅松，一片

凍土降下的云霧，在野馬食草處

言說湖水對岸的風(fēng)光：山的對面野草斑駁

水的深處寂靜無邊，行走或沉沒

冰裂紋細(xì)碎的幽藍(lán)，死亡和新生的野風(fēng)

在立約者的山岡吐出一口深淵的嘆息

“沒有見過西伯利亞的苔原，便不懂曠野的哀

傷

沒有聽過鷗鳥的慟哭，便不知呼號的闊大”

布里亞特游牧老人涉水而過，手執(zhí)長鞭。

四月丘陵的濱水預(yù)言

貴陽站

淫雨霏霏

慣于在城市中瀆神的我們，雨中

被祂送入，和泥土一樣潮濕的昏暗

斷斷續(xù)續(xù)的平原，顯得瘦小，如同

斷斷續(xù)續(xù)抽芽的野草，在我的頭頂

開出半人高的花：黃色從霧月滾落

陌生、響動、厚肥的情緒，漂浮于

不需?？康恼九_，“一站二看三回頭”

陰的晨，南方丘陵發(fā)出陣陣腹語

警告我的寫詩，“不可匆忙造字——

亦不可，描述一場自由主義的陣雨”

行車于蚩尤的墓地，北中國的莽漢

細(xì)數(shù)他被奪去的詞語，噤若寒蟬地

在混凝土網(wǎng)格的水痕中尋得音韻之源

此時，天空傾瀉為河，就地生煙

在梯田的舌頭，在枕木的邊緣，徘徊

這些紅壤，當(dāng)我眨眼時便飛升一丈

和黑色山巒的乳頭隨水道緩緩搏動：

哐當(dāng)，哐當(dāng)，哐當(dāng)，巖穴的礦脈

被發(fā)配到苔蘚叢生的裂隙（其味為咸）

而我曾堅信的，與生俱來的命運鎖孔

被告知，并非著水銹蝕，乃是從未存在

“在隧道行路，你需要忘記外面的世界”

我們呼喊，在每個綠意蔥蘢的瞬間。

靜夜思

長沙站

早寐的夜

“天堂不像飛翔，也不像游泳

天堂與黑暗有關(guān)，與一道強光有關(guān)”

——畢肖普《海景》

側(cè)臥的午夜，傾聽對鋪女人

字句嫻熟地言說死亡，在枕木

顛簸的調(diào)頻中，十點的空氣

含著硬臥下鋪的兩條燈舌

站間距，在無星之路沒入深水endprint

他的睡眠，因此變得低矮清晰

苦于參悟這張面孔，他聽聞

南方話，橘黃毛衣，她的長發(fā)

整齊披掛如中年修女，討論著

癌病的癥候與日期，素食療法

的驚人神跡，如同布道一場福音

如上一秒從他頭頂?shù)温涞男C

斜上鋪，確鑿的聲音從未停息

那名海濱男人，還在因干魚的

物流而焦急，信號參差的電話中

擠滿了海貨和列車票號，呼吸

勾兌了濁輔雜音，試圖解釋

夜的淺水如此咸熱的原因，以及

玻璃般打滑的車間過道，聳動的嘴

他不轉(zhuǎn)身，在光線暗處扣緊十指

面壁，報站員的顫音受阻于晚來風(fēng)急

疲弊將至，必須，必須與喧囂行

漸不清醒的道別，眾多目光凌空交合

一張涼滑的網(wǎng)顯得鋪張，多少次

無從預(yù)言的我們委身緊密，相互禱告

“只有在暗鏡中，我們終于照見彼此”

睜眼時，無名站臺點起大燈

從窗外掃射而入，緊裹的夢境

留下陣陣飛白——下車的人，祝你

在未明的曠野，一路平安

（定稿于4.27返京列車，獻(xiàn)給海鵬老師）

造 紙

丹寨石橋村

云霧清明

艾草葉子還在鍋里，落霧

快過鳥鳴的變化，他起身

撿起一角陽光，參差聽得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

無字的歌謠，在云端精耕細(xì)作

群山滴水，使安靜得以發(fā)酵

成為流水漂走野花的聲音

成為糯米春酒，引禽造林

在執(zhí)禾的雨季逐日而祭：

搗碎目光，著水的無名山

東部連著海洋，正如西部

是繩繞東部的水稻田——

丘陵漲潮的時辰，綠意翻滾

他的雙手，便沾滿波紋

“把日子捶打，成漿，晾干”

我們在每場雨中，掌燈烘烤

翻找，一頁潔白的水痕

（17.4.25丹寨縣初稿，17.4.27改于貴陽火車站）

一隅秋塵中所隱匿的

平谷西八里溝

寒露之前，落葉之始

聲音生出銅銹，頭發(fā)長滿荒草

深秋把我們嵌入收獲土礫的余香

衰老隱喻在九月，九月不再衰老

歷史的時態(tài)在剝落中被人遺忘

唯有母親，含淚之土和豐腴的紅薯

唯有道路，饑餓的鍋和彈塵的屋頂

唯有打谷場的擁抱，和你——

一針一線，繡出眼底溫酒似的陽光

把脈搏訴諸公路

珍秦牧區(qū)

云密布

高蹈的云中君，此刻

正撕扯五十五朵白色羊毛

野火儲藏于活體神山

太陽，是他的重瞳目

收獲節(jié)不止于秋日，正如

動脈不止于輸送魂靈；

一場春夢將無痕于她的圣體

剩下的，牧民會把禱告訴諸鞭刑

看！寒季正在綠度母的牧場隱藏

玄色牦牛，羅列于經(jīng)幡咒語

圣潔之水，淘洗遠(yuǎn)古歌謠：

一根管道沁入塵埃高原——

他們說，坡陡彎急，減速慢行

石頭門

新寨瑪尼堆

鍍了白金一般的日光

塵屑是順時針的鋪墊

赤色瑪尼石，從上到下

生長或者坍塌；

普蘭陽光有缺氧的不朽

佛在縫隙里，從上到下

群燈是極夜日的白晝

古銅酥油光，從上到下

長生或者喑??；

唐卡溶液有干涸的莊滯

光在蒙塵里，從上到下

兩間半褪色的彩畫

一本經(jīng)流出了眼淚

石頭門早沒有隔斷——

路是直的，從上到下

（作于2016年夏，康巴藏地支教）

萬 象 （組詩）

翁美玲

那一夜

那一夜，我坐在石頭上

想著另一塊石頭

流水有些悲愴，煙雨迷茫。

那些樹，從遼闊的森林

跑到我面前，

它們無端說著你的名字

我欲哭卻沒了淚水 悲咽哽在喉頭

這山水間哪能容我

這無詞無解的哭訴，向著故鄉(xiāng)

近旁的石頭不能回答我，

樹立著的所有的石頭，都不能回答我

它們只讓水流繞過，它們只聽懂它們的悲愴

那一夜，我改變了一百八十度的姿態(tài)

深入流水腹部，時光幽涼

落葉驚起歸鴻

暮春折斷了視線

必然有個回落的過程

霧靄擘開群山，天光發(fā)白

滿山的綠在說話

懸掛的瀑布，疾馳的溪流，在說話

擠擠挨挨的樹說著神仙的話

而我必須重返人間

醒來，卻不知如何安放靈魂

睦源橋

落花，鱗片，波光

鳥鳴與流水……

一條河裝了那么多

從來就不曾多說什么

只是默默地流動

明月在高處照它，也從低處照它endprint

夜風(fēng)太急

兩岸的事物一夜之間沉浮

撥動它暗藏的脈絡(luò)

千里之外，我在紅塵，委身自己

這流水如人生，先跌宕而后安靜

像一些人，走著走著

就不見了

路旁昏睡的異鄉(xiāng)人

我給不出什么。

我僅把口袋里的

三百元人民幣，交到了

他的手中。那一刻

他夢囈著飽餐和回家，嘴角的口水

被風(fēng)吸干。他身旁的綠化帶

提供著虛假的信息，這狹隘的春天忽隱忽現(xiàn)

覆蓋半空的天橋，繞彎的道路，像他

曾經(jīng)躬身的脊背和腰身

汗血已早于清晨的光束

灑在裂口的土地上

但世界無法告訴他，空氣已吸收了

來自骨頭內(nèi)部的霉變

對不起！異鄉(xiāng)人——

我們的行走，驚擾了你的夢

青云和幾只鳥在空中對話

它們的翅膀，向上，在自由中閃亮

在這遙遠(yuǎn)的距離，我們又能給出什么？

風(fēng)赤裸裸刮過

雨中的沙礫

鳥懸低空，是一粒沙白。

烏云捆綁著淚腺，欲作傾盆雨

有沙礫，和我一樣渺小

在肉眼預(yù)測不到的地方。

沙礫啊沙礫，你從母體里

經(jīng)過億萬年之前的浪濤滾動，歲月剝蝕

小小的身子裝著那么多淚水

現(xiàn)在，它的明亮照見了我

灰暗也照見了我

萬 象

宇宙蒼茫，萬象黯淡

雨水化傾盆之淚，滌蕩塵世

江海漲滿身軀，從了無邊際處

給地心圈出亙古的裂痕

疼痛，想在時光的源頭

得到舒緩

大樹舉著雨釀的珍珠，站在高遠(yuǎn)處

春天的枝干和光亮被搖晃

落葉和人世一樣飄零

廣袤的大地，給出了這一片遼闊

一些蟲蟻的爬行，是被允許的

四季的生長，是被允許的

而日月輪回中，多少黑暗

在啜飲時光之魂

銀 灘

它的細(xì)膩令人心疼。

何年何月，江畔潮頭

被月光照見——

她甘愿自削骨骼

這碎銀般掉落下來的銀色之血

讓我從南移向了南

因海水的引線

在一個日照，我們的影子

被留下來，覆蓋住沙粒

覆蓋住這些柔軟

肯 定

我敢肯定，這小片天空未徹底消毒干凈

細(xì)菌還在蔓延

你瞧，這條道經(jīng)常是隔三差五地請病假

這些淳樸的農(nóng)民工兄弟

他們彎下的腰 蹲下的膝

舉起的雙臂——他們的勞作

烈日下，汗珠是有效的消毒液

我愛它，這前世清白的身子

讓我也能如此潔凈，

我后世的污淖也被洗刷的所剩無幾

而細(xì)菌，在沒有光芒的保障下，滋生，存活

這些樹木還存活著，它們長著綠，長著眼睛

我路過，繞過這些細(xì)菌，這些病痛

蒼茫處誰在憐惜：這山之骨骼，海之碧魂

這玉石的身姿曾是那般柔軟

一些吝嗇的陽光漏過來那么一點

我路過，卻不愿意接近

在這條道上，我的清高顯得如此卑微

總是會被卡住那么一小會兒

一些陳詞濫調(diào)匯成的長條病句

誰也無法修正，渺小的塵土在邊上腐朽

這些未成年的小花，我尚無法叫出的名字

它們清新的空氣像河流，在我體內(nèi)蕩來蕩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