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人“莊園外交”：談笑風生化解“艱難時刻”

張慧

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tǒng)的前11個星期里，有6個周末在佛羅里達州的海湖莊園度過。雖然他很早就將自己這座奢侈大宅稱為“冬季白宮”，但這座莊園從未像4月6日和7日這樣吸引世界的注意力。

當?shù)貢r間4月6日，特朗普帶著豪華的國家安全和經(jīng)濟顧問陣容，飛往佛羅里達，在他位于棕櫚灘的海湖莊園設晚宴歡迎中國領導人習近平。

棕櫚灘當局在南海大道插了7英里的中美國旗，這正是海湖莊園與中國代表團下榻的Eau Palm Beach酒店的距離。歡迎的華人和圍觀的當?shù)孛癖姅D滿了從機場到小島的必經(jīng)之路。棕櫚灘郡警長告訴媒體，他為這次國事訪問布置的警力是特朗普平時來度周末的兩倍。

競選期間，特朗普曾信誓旦旦地表示，當選后只打算用巨無霸漢堡打發(fā)中國領導人。然而，競選時的話不能當真，當天晚上海湖莊園的餐桌上，呈現(xiàn)的是品質(zhì)絕佳的牛排和美酒。

白宮工作人員稱，這次會面并沒有事先固定的流程和腳本，進展依靠的是兩位領導人之間的化學反應。不過這次會面討論的熱點話題倒是不少，除了中美貿(mào)易不平衡，還有朝鮮核威懾和中國南海問題。

由于這次會晤并不全程向媒體開放，人們探知會談結果只能等待“推特治國”的特朗普在會晤后發(fā)出的推文。學者則摩拳擦掌從他的遣詞造句中尋找蛛絲馬跡，分析中美關系的方向和未來。

“莊園外交”的美國套路

“莊園會晤”是美國傳統(tǒng)的外交形式。無論是美國總統(tǒng)度假勝地戴維營還是歷任總統(tǒng)的私人宅邸，通常都坐落在青山綠水間。在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中，領導人很容易放松心情，實現(xiàn)有效溝通。另一方面，拋棄華盛頓的條條框框和國事訪問的繁瑣禮儀，領導人有更充分的時間相處，強化私人關系，也更容易放下戒備，展現(xiàn)個性和魅力，催發(fā)良性的化學反應。

從20世紀初通過莊園外交斡旋日俄戰(zhàn)爭的美國總統(tǒng)西奧多·羅斯福以降，歷任美國總統(tǒng)都是莊園外交的高手。老羅斯福在紐約長島牡蠣灣私邸攢的談判局，不僅促進了日俄代表簽訂了停戰(zhàn)協(xié)定，也為他自己贏來了一枚諾貝爾和平獎獎章。

戴維營在1959年見證了蘇聯(lián)領導人赫魯曉夫同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的會晤以及2000年克林頓坐鎮(zhèn)的巴以和談。赫魯曉夫隨艾森豪威爾到附近農(nóng)場訪問時，一邊三下五除二地剝開一穗玉米，一邊毫不吝嗇地表達他對玉米的熱愛。他曾下令在廣大西伯利亞地區(qū)種植玉米以提高糧食產(chǎn)量，可惜當?shù)氐臍夂驐l件并不支持他的豪邁構想，玉米多數(shù)無法結穗。

除了緩和與敵對國家領導人的緊張關系，戴維營也是多名美國總統(tǒng)與盟友共商大計的世外桃源?？偨y(tǒng)里根和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就在戴維營留下多張共度時光的照片，在遛狗、駕著高爾夫球車出行時，兩人不知不覺就對世界大勢達成了共識。

2012年的八國首腦峰會也被安排在戴維營。開會之余，總統(tǒng)奧巴馬、英國首相卡梅倫和德國總理默克爾等人共同守在電視前，觀看英德足球俱樂部在歐冠聯(lián)賽上的對決。從現(xiàn)場留下的照片來看，卡梅倫高舉雙臂歡慶進球，默克爾神情緊張地盯著屏幕，奧巴馬站在卡梅倫和默克爾之間，輕松地欣賞足球的魅力。坐在前排的法國總統(tǒng)奧朗德則摸著下巴露出坐山觀虎斗的微笑。

承擔外交功能的總統(tǒng)私邸中，曝光率最高的要數(shù)小布什的克勞福德農(nóng)場。小布什任期內(nèi)，這里被稱為“西部白宮”，小布什卸任后，舉家生活在這里。

小布什喜歡在得州自家的農(nóng)場里接待外國政要，燒烤、釣魚、劃船、開著皮卡兜風等“套路”屢試不爽地贏得了客人的歡心，其中包括時任中國領導人的江澤民夫婦。那次在美國政壇和媒體眼中本意是象征性的訪問，最后在臺灣、伊拉克、朝鮮等問題上取得了實質(zhì)性的共識。

而克勞福德農(nóng)場最著名的客人要數(shù)經(jīng)常被媒體拿來和小布什組“CP”的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他是小布什就任后，第一名受邀到農(nóng)場訪問的外國政要，為了表示對小布什夫婦熱情款待的感謝，普京甚至親自下廚。在克勞福德農(nóng)場，小布什和普京二人惺惺相惜的感情演變?yōu)橥抑谩恼掌?，下雨時小布什和普京分別為對方的夫人撐傘。勞拉·布什還親切地幫助普京整理西裝外套的衣領。在這樣的友好氣氛中，美俄在10年內(nèi)消減三分之二核彈頭的協(xié)議順利達成。

“莊園外交”的正面標桿

不過，中國對這樣的外交形式還處在逐漸接受階段。從1979年中美建交至今，莊園首腦會晤只發(fā)生過三次，分別是2002年江澤民訪問克勞福德農(nóng)莊，2013年的“習奧會”和這一次的“習特會”。

特朗普曾表示，他的莊園是接待外賓的絕佳場所。特朗普2017年2月在海湖莊園招待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時，留下了兩人在高爾夫球場擊掌的照片。照片上兩人神情愉快，身后陪同的是著名高爾夫運動員厄尼·埃爾斯。

海湖莊園最初的主人是女富豪瑪荷麗·梅莉薇德·波斯特，整座莊園有126個房間，裝修的石材來自意大利，仿古磚來自西班牙，屋頂?shù)耐咂枪虐偷木贰?973年波斯特去世時，在遺囑中將這座大宅獻給國家，供總統(tǒng)度假和接待外賓。1985年，特朗普買下海湖莊園，將其改造為私人俱樂部，會員的會費一度高達每年20萬美元。

白宮高級官員還透露，特朗普將會晤定在海湖莊園是因為，他認為在自己覺得舒服和放松的地方，才能“拋棄華盛頓式的繁文縟節(jié)”，“實現(xiàn)真正的破冰交往”。

在美國人看來，中國人對莊園會晤熱情欠奉，主要是懷著對國事訪問的執(zhí)念，莊園外交只能稱為領導人會晤，而不能稱國事訪問。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華春瑩則表示，中方對于在棕櫚灘會面并無異議，“特朗普總統(tǒng)就任后，已宣布將海湖莊園作為冬季白宮。美方提議在這里舉行中美元首會晤，體現(xiàn)了美方對這次會晤的重視，中方尊重美方安排?！眅ndprint

而2013年在加州安納伯格莊園的“習奧會”，也為中美“莊園外交”樹立了正面標桿。那次會面被《紐約時報》稱為“繼尼克松和毛澤東會面后，40年來中美兩國領導人最重要的會面”。

安納伯格莊園又稱“陽光之鄉(xiāng)”，是美國外交家沃爾特·安納伯格和夫人生前的避寒別墅。兩人逝世后，莊園被捐獻給社會，由安納伯格信托基金和安納伯格家庭信托共同管理，旨在“為美國總統(tǒng)和部長們提供一個接待各國政要的適合場所，以便推動世界和平，達成國際協(xié)議”。這里曾接待過英國女王、日本首相等政要，也供總統(tǒng)私人使用，克林頓夫婦和小布什夫婦都在這里慶祝過情人節(jié)。

奧巴馬和習近平穿著隨意、不扎領帶在安納伯格并肩散步的照片，是2013年最有影響力的圖片之一。據(jù)媒體當時報道，兩人在散步的50分鐘里聊了各種鐘愛的運動——習近平每天都游泳，奧巴馬熱愛籃球。他們談起了各自的青年時代，習近平還給奧巴馬講起了自己年輕時下鄉(xiāng)的經(jīng)歷。此外，兩人共處時間還包括一次晚宴和兩次會晤，總時長超過8個小時，相當于5—6次國事訪問的會晤時間。

美國明星廚師巴比·福雷專程趕到安納伯格為兩國領導人操持晚餐。習近平、奧巴馬和隨行人員坐在長桌的兩側，享用了美式T骨牛排，玉米粉蒸墨西哥龍蝦和加利福尼亞櫻桃派。習近平還用帶來的茅臺與奧巴馬同飲。

時任第一夫人米歇爾·奧巴馬因為要照顧臨近期末考試的女兒，沒能與奧巴馬同行。奧巴馬為了表示歉意，專門同彭麗媛交談半小時，兩人聊到了彭麗媛的歌唱事業(yè)和慈善行動。奧巴馬還轉交了米歇爾寫給彭麗媛的歡迎信。

“困難時期”的友好選擇

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總結，“從中美關系的本質(zhì)來看，中國領導人訪問美國之際似乎都是兩國關系‘特別困難的時期。”

1979年1月鄧小平訪美，9天的行程在美國刮起了“鄧旋風”。作為正式的國事訪問，鄧小平的行程安排得十分緊湊，無暇體會“莊園外交”的愜意。不過他受邀到布熱津斯基的家里吃便飯，間接實現(xiàn)了與美國政要的私人外交。

1997年10月江澤民對美國進行為期8天的國事訪問，這是1989年之后中國領導人首次訪美。當時的中美關系處于恢復邦交后最緊張的時期。1995年李登輝訪美踩了中國的紅線，中國用1996年初的軍事演習對美國做出回應?？肆诸D政府因為邀請江澤民訪美而受到輿論的連番轟炸。據(jù)媒體報道，示威者在Lafayette Park通宵達旦地抗議，讓來訪的中國客人第一個晚上幾乎徹夜無眠。

克林頓與江澤民90分鐘閉門會談內(nèi)容并未公開，外界只能通過白宮發(fā)言人“非常直接的實質(zhì)性談話”的評價來猜測當時的氣氛。據(jù)媒體當時的報道，兩人在談話中品嘗了橘子汁和開胃點心。這次會晤最實用的產(chǎn)物是兩國領導人同意建立一條全天候的首腦電話線。影響最深遠的結果，無疑是克林頓承諾盡快幫助中國加入世界貿(mào)易組織。

2011年胡錦濤訪美時，奧巴馬剛剛上臺，兩國關系因為朝鮮、南海等問題而充滿張力。在成行的5個星期前，中方才確定中國領導人會出訪。分析人士都認為這次訪問的時機并不好，然而訪問卻收獲了不錯的成果：中美通過了“十萬人留學中國計劃”，加強兩國青年之間的對話與交流；美方將為中國學生赴美留學提供簽證便利；雙方同意“探討舉辦中美文化年”，并為進一步推動相互旅游提供了便利。

據(jù)新華社報道，6年之后的海湖莊園宴會始終充滿友好氣氛。短短的一天半時間里，兩國領導人進行了兩次深入、友好、長時間的會晤。習近平強調(diào)，中美兩國關系好，不僅對兩國和兩國人民有利，對世界也有利?！拔覀冇幸磺l理由把中美關系搞好，沒有一條理由把中美關系搞壞。”

不僅如此，兩國元首夫婦還共同欣賞了特朗普外孫女和外孫演唱中文歌曲《茉莉花》并背誦《三字經(jīng)》和唐詩。美國媒體稱之為“伊萬卡·特朗普的‘音樂之聲外交”。第二次正式會晤后，習近平同特朗普在風光宜人的海湖莊園散步，在輕松友好的氣氛中繼續(xù)就兩國友好合作進行討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