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獨唱

朱蕊

點點滴滴到天明。天蒙蒙亮，半夢半醒時的意識里就是這個句子。終于有點詩意了？與這個句子連接的是這樣一些句子：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云低，斷雁叫西風(fēng)。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其實，雨是豪雨，一夜嘩嘩嘩的雨聲，比點點滴滴宏闊許多，卻不成想在迷糊之中也聽出了點點滴滴的詩意。起來推開窗戶，見雨已停歇，但萬籟中還是嘩嘩嘩的水聲，水是哪里來的？水太大了。大概因為下雨，山村里的雞也躲進窩里了，此時并不聽見有雞鳴聲。

水聲在此時的山村里獨唱。

可能這正是我們此次盤山公路盤旋盤旋彎彎繞繞七葷八素以后要的效果？當(dāng)離開高速，進入盤山公路時雨就開始大起來了。起先見煙雨迷蒙、山影飄忽還很興奮，不斷拍照，感覺哪哪都是景，后來雨大得下不去車了，雨刷“唰唰唰唰”，節(jié)奏越來越快，直至不停擺動，可還是視線模糊。有點緊張起來。民宿老板打電話來問還上來不？緊張得都顧不上好好回答，只說在開車，雨太大……現(xiàn)在想來老板也很心塞，這算什么回答？來？還是不來？說老實話當(dāng)發(fā)現(xiàn)雨太大的時候已經(jīng)很尷尬了，上山，前路漫漫，下山，也無路可循，況且，暴雨中開下坡道也不見得比上坡道容易，一條道，只能往前了。

其實，本來不至于在這么惡劣的天氣出行，一直注意要避開雨季的。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嘛。也是因為各種趕巧，只有這些天有時間，也怕再過些天待學(xué)校放假，就得去人擠人了……再加，現(xiàn)在聯(lián)絡(luò)方便呀，和打算去住的民宿的老板加了微信，問了那邊的情況，包括一路路況，一切OK，信心滿滿地就上了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fēng)云，這是要讓我們見識山中暴雨的節(jié)奏哦。

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體，靠山體這邊突然出現(xiàn)了大小不一的“瀑布”，一路往上，“瀑布”越來越多，“瀑布”的水越來越大，有時直接沖刷著山路。此時，無心戀戰(zhàn)，更無心賞景，一心奔目的地，感覺住宿地好遠(yuǎn)，怎么還不到呢？好在有導(dǎo)航，告訴你還有多少路程，多少時間，還算是有盼頭。說句題外話，知情，和不知情，到底不一樣的，如果不知前路到底如何，恐怕要增加很多的恐懼。

到達時的場面很溫馨，民宿的美女老板和她的幫手已經(jīng)打著傘在迎候，老板夠聰明，怎知道“雨太大，在開車……”就一定是上山來的呢？

民宿是一所廢棄的學(xué)校改造的，不知為何這里不再辦學(xué)校，是太高了，學(xué)生上學(xué)不方便，還是學(xué)生太少都到城里去了？不得而知。反正這里有了民宿確實讓游人可以更深入山里，更接近“遠(yuǎn)方”。

安頓好了，吃晚飯時突然斷電。美女老板很抱歉地過來打招呼，并讓人給我們的餐桌點上蠟燭。燭光搖曳，和窗外將暗而未曾全暗的一點點天光一道，給物件制造出朦朧的美好來，一時就有了燭光晚餐的感覺，是突如其來的浪漫——驚心動魄后給一點點犒勞？出門在外，旅程有的時候太像人生，總是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迎候你——而且，辛勞多于犒勞——“不如意事常八九”，不如意的比例蠻高的。不像微信朋友圈，全是燦爛的笑容，美麗的旅途，精彩的畫面……美人、美食、美景以及所有的得意……是哦，接下來面臨的是：供電今夜肯定恢復(fù)不了了，因為供電設(shè)施被山洪沖毀，夜黑風(fēng)高暴雨山洪，怎么修復(fù)？美女老板說，她也還從未碰到過這種情況。

沒電徹底傻眼了。空調(diào)沒有，洗澡熱水沒有，電水壺不能煮水，茶也喝不成，電蚊香不能點，除了燭光沒有別的光亮……外面是大山，伸手不見五指；最要命的是，手機沒電了——微信不能看，還無法充電！美女老板借給我們一塊充電寶，給手機充電，但不敢放開用，怕還有不時之需，畢竟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電，而這是我們與外界聯(lián)系的唯一依靠——我們真的穿越到時空的另一頭了，突然發(fā)現(xiàn)無所事事，時間好漫長，漫長到有空去想一想悲歡離合，將離情別緒和眼前的燭淚混合在一起，寫幾首纏纏綿綿的詩……

是的，早晨暴雨停歇。我們跟隨美女老板上更高一點的山頂，有格桑花、梯田和云海的雨后的山野，美麗不可方物，風(fēng)光無限。拍了照片放在朋友圈里，大家都說好美，有的人打算動身了。這算是忽悠嗎？

其實，下一站能遇到什么真的無可預(yù)料，就這一點來說，人類是缺乏知情權(quán)的。對于求知若渴的人類來說，讓他們總是不能掌控自己的下一刻，這真是要命的事。但也可能正是這一點，吸引了人們走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