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心堂

明曉東

街上喧鬧聲傳來時，王仁甫正在醫(yī)心堂里與白忠孝對坐品茗。

聽著外面日本兵嗚哩哇啦的叫喊聲和皮靴重重敲擊青石板的聲音，白忠孝的手一陣顫抖，綠瑩瑩的茶滴淋濕了面前攤開的醫(yī)書。白忠孝長嘆一聲，這群蠻夷又在搶掠了，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兒呢？

王仁甫側(cè)著身子仔細聽了聽，依舊低頭無語。

二更天時，急促的拍門聲響起。王仁甫輕輕拉開門，閃進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受傷者被另一個人拖了進來。王仁甫扶傷者躺下，端起油燈仔細查看，只見來人腿上已被鮮血浸透，一條腿幾乎被子彈打成了篩子，幾處白森森的骨頭明晃晃地露了出來。

白忠孝拉過王仁甫，小聲伏在耳邊說：“師兄，怕是青龍山游擊隊的吧，如果日本人追究起來，咱倆可就沒命了。”

王仁甫看了師弟一眼說：“傷者必救，這是師父留下的規(guī)矩，你不記得了？”白忠孝聽后，囁嚅著退到一邊，心驚膽戰(zhàn)地聽聽窗外的動靜，不再說話了。

王仁甫取下墻上的皮囊，捻起一枚銀針，在麻油燈上燎過，然后扎進傷者的穴位。片刻，汩汩流血的傷口便止住了血。王仁甫伸出一只手一點一點地捏著，將碎裂的骨頭復(fù)位，再敷上草藥，不斷揩著頭上的細汗，然后牽出后院的騾子，套上車，扶傷者躺了上去，目送兩個人在黑暗中離去。

翌日，門外飄起了膏藥旗，日本兵長驅(qū)直入，把醫(yī)心堂翻了個底朝天，然后抓走了一旁瑟瑟發(fā)抖的白忠孝。

幾日后，人們看到白忠孝點頭哈腰地圍著日本鬼子大隊長宮本一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才知道白忠孝醫(yī)好了宮本的頭痛病，成了日本人的軍醫(yī)。

白忠孝帶著宮本走進醫(yī)心堂的時候，王仁甫正捻著他的銀針一枚枚仔細看著。宮本一郎進門就喝退了身邊的隨從，雙手抱拳說：“久聞王先生神針大名，今日總算有幸目睹了。”王仁甫隨意一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宮本也不客氣，單刀直入地說：“聽貴師弟白先生說，令師曾傳針灸秘術(shù)與你，可否讓在下看看？”

王仁甫正色道：“中華醫(yī)術(shù)博大精深，乃我民族之瑰寶，豈容異族覬覦？”

宮本也不惱，笑笑說：“貴國氣數(shù)已盡，冥頑不化是沒有好下場的，勸仁甫君學(xué)學(xué)令師弟吧，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王仁甫拱了拱手，算是送客。宮本一郎沉下臉來，說：“仁甫君，再好好想想吧?！闭f完，帶著手下走了。

過了幾日，白忠孝獨自一人回來了，勸王仁甫投靠日本人。白忠孝告訴王仁甫，宮本懷疑青龍山游擊隊隊長劉一飛當(dāng)日受傷是他救的，這一條就足以殺了王仁甫全家。白忠孝還說，宮本有頭痛病，一高興或是一發(fā)怒就頭痛得滿地打滾，要不是念在王仁甫的神針可以救他，旱就抓了王仁甫進日本人的大牢了。

王仁甫笑了笑說：“咱倆師出同門，你就可以治他，而且可以憑著手藝盡享日本人的榮華呀?！?/p>

白忠孝拉著王仁甫的手說：“師兄，你明知我的針灸術(shù)不如你，我只能治得了宮本一時呀?！?/p>

王仁甫拍拍白忠孝的手說：“好吧，你坐下，我把師父的針灸術(shù)教給你，你就可以治好宮本一郎的病了?！?/p>

白忠孝坐在椅子上，王仁甫捻起一排銀針，悉數(shù)刺入白忠孝頭頂，片刻后取下，對白忠孝說：“這神針之妙就在于針的深淺不一，深一毫則當(dāng)場斃命，淺一毫則治不了根本，師弟切記??！”

七日后，宮本頭痛病再犯，白忠孝依著師兄傳授之術(shù)，將銀針一一刺入宮本的胖腦袋，片刻間宮本只覺得神清氣爽，而扎完針后白忠孝卻頹然倒地，再無氣息。宮本“哈哈”大笑，心想這小子真是膽小，知道治好我的病我就會殺掉他，自己卻先嚇?biāo)懒?，有意思。宮本揮揮手，讓手下將白忠孝拖到荒野棄尸。自此，宮本的頭痛病不再犯了，他再去醫(yī)心堂時，卻見人去樓空，王仁甫已不見了蹤影。

再說白忠孝被扔在荒野，被青龍山游擊隊發(fā)現(xiàn)了，一看竟是當(dāng)日救過隊長的醫(yī)心堂先生的師弟，就抬上了山找個地方準(zhǔn)備掩埋，豈料一锨土下去，白忠孝卻長出了一口氣，醒了過來。活過來的白忠孝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是青龍山游擊隊，不敢說自己幫過日本人，就留在了游擊隊給傷員治病。

幾個月后，宮本一郎指揮手下圍攻青龍山，眼看著青龍山就要被攻下。宮本“哈哈”大笑，手舞軍刀，正指揮著日本兵沖鋒，突覺頭皮一麻，頭痛病又犯了。宮本丟了軍刀，捂著腦袋直挺挺地倒下去，一蹬腿死了。游擊隊乘機反攻，全殲了日本鬼子。游擊隊員十分不解，不知宮本為何自己死了。白忠孝嘴上不語，心里比誰都清楚。

醫(yī)心堂再次開張的時候，日本人已經(jīng)投降。王仁甫端坐在草藥味彌漫的大堂里，白忠孝也進來了。白忠孝進門就跪在王仁甫面前說：“師兄，我沒能遵從師父教誨，幫了日本人，害了別人，也差點兒害了自己。要不是師兄教我醫(yī)術(shù)，恐怕我已是罪人了?！蓖跞矢ξ⑽⒁恍?，并不言語，白忠孝又問：“師兄，你給我扎過，然后我依法再扎宮本，同樣的針法，怎么就治死了宮本呢？”

王仁甫“呵呵”一笑說：“宮本病在身上，你給他第一次針灸扼住神經(jīng)跳動止痛，第二次針灸因給腦血管放血出現(xiàn)微疵；但是，他指揮日軍即將攻克游擊隊陣地時，因欣喜若狂便出血而死；而你身雖無病，卻病在心神，一針下去使你靈魂出竅，助你回歸正道，這是醫(yī)心堂的宗旨啊！”

白忠孝長跪不起，王仁甫雙手攙起白忠孝說：“心已歸正，就忘記過去吧，我來教你師父的神針絕技?！?/p>

自此，醫(yī)心堂名震省內(nèi)外。新中國成立后，王仁甫和白忠孝雙雙被聘為省醫(yī)學(xué)院教授。

明曉東

街上喧鬧聲傳來時，王仁甫正在醫(yī)心堂里與白忠孝對坐品茗。

聽著外面日本兵嗚哩哇啦的叫喊聲和皮靴重重敲擊青石板的聲音，白忠孝的手一陣顫抖，綠瑩瑩的茶滴淋濕了面前攤開的醫(yī)書。白忠孝長嘆一聲，這群蠻夷又在搶掠了，這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兒呢？

王仁甫側(cè)著身子仔細聽了聽，依舊低頭無語。

二更天時，急促的拍門聲響起。王仁甫輕輕拉開門，閃進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受傷者被另一個人拖了進來。王仁甫扶傷者躺下，端起油燈仔細查看，只見來人腿上已被鮮血浸透，一條腿幾乎被子彈打成了篩子，幾處白森森的骨頭明晃晃地露了出來。

白忠孝拉過王仁甫，小聲伏在耳邊說：“師兄，怕是青龍山游擊隊的吧，如果日本人追究起來，咱倆可就沒命了?！?/p>

王仁甫看了師弟一眼說：“傷者必救，這是師父留下的規(guī)矩，你不記得了？”白忠孝聽后，囁嚅著退到一邊，心驚膽戰(zhàn)地聽聽窗外的動靜，不再說話了。

王仁甫取下墻上的皮囊，捻起一枚銀針，在麻油燈上燎過，然后扎進傷者的穴位。片刻，汩汩流血的傷口便止住了血。王仁甫伸出一只手一點一點地捏著，將碎裂的骨頭復(fù)位，再敷上草藥，不斷揩著頭上的細汗，然后牽出后院的騾子，套上車，扶傷者躺了上去，目送兩個人在黑暗中離去。

翌日，門外飄起了膏藥旗，日本兵長驅(qū)直入，把醫(yī)心堂翻了個底朝天，然后抓走了一旁瑟瑟發(fā)抖的白忠孝。

幾日后，人們看到白忠孝點頭哈腰地圍著日本鬼子大隊長宮本一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才知道白忠孝醫(yī)好了宮本的頭痛病，成了日本人的軍醫(yī)。

白忠孝帶著宮本走進醫(yī)心堂的時候，王仁甫正捻著他的銀針一枚枚仔細看著。宮本一郎進門就喝退了身邊的隨從，雙手抱拳說：“久聞王先生神針大名，今日總算有幸目睹了?！蓖跞矢﹄S意一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宮本也不客氣，單刀直入地說：“聽貴師弟白先生說，令師曾傳針灸秘術(shù)與你，可否讓在下看看？”

王仁甫正色道：“中華醫(yī)術(shù)博大精深，乃我民族之瑰寶，豈容異族覬覦？”

宮本也不惱，笑笑說：“貴國氣數(shù)已盡，冥頑不化是沒有好下場的，勸仁甫君學(xué)學(xué)令師弟吧，識時務(wù)者為俊杰?！?/p>

王仁甫拱了拱手，算是送客。宮本一郎沉下臉來，說：“仁甫君，再好好想想吧?！闭f完，帶著手下走了。

過了幾日，白忠孝獨自一人回來了，勸王仁甫投靠日本人。白忠孝告訴王仁甫，宮本懷疑青龍山游擊隊隊長劉一飛當(dāng)日受傷是他救的，這一條就足以殺了王仁甫全家。白忠孝還說，宮本有頭痛病，一高興或是一發(fā)怒就頭痛得滿地打滾，要不是念在王仁甫的神針可以救他，旱就抓了王仁甫進日本人的大牢了。

王仁甫笑了笑說：“咱倆師出同門，你就可以治他，而且可以憑著手藝盡享日本人的榮華呀?！?/p>

白忠孝拉著王仁甫的手說：“師兄，你明知我的針灸術(shù)不如你，我只能治得了宮本一時呀?！?/p>

王仁甫拍拍白忠孝的手說：“好吧，你坐下，我把師父的針灸術(shù)教給你，你就可以治好宮本一郎的病了?！?/p>

白忠孝坐在椅子上，王仁甫捻起一排銀針，悉數(shù)刺入白忠孝頭頂，片刻后取下，對白忠孝說：“這神針之妙就在于針的深淺不一，深一毫則當(dāng)場斃命，淺一毫則治不了根本，師弟切記啊！”

七日后，宮本頭痛病再犯，白忠孝依著師兄傳授之術(shù)，將銀針一一刺入宮本的胖腦袋，片刻間宮本只覺得神清氣爽，而扎完針后白忠孝卻頹然倒地，再無氣息。宮本“哈哈”大笑，心想這小子真是膽小，知道治好我的病我就會殺掉他，自己卻先嚇?biāo)懒?，有意思。宮本揮揮手，讓手下將白忠孝拖到荒野棄尸。自此，宮本的頭痛病不再犯了，他再去醫(yī)心堂時，卻見人去樓空，王仁甫已不見了蹤影。

再說白忠孝被扔在荒野，被青龍山游擊隊發(fā)現(xiàn)了，一看竟是當(dāng)日救過隊長的醫(yī)心堂先生的師弟，就抬上了山找個地方準(zhǔn)備掩埋，豈料一锨土下去，白忠孝卻長出了一口氣，醒了過來?；钸^來的白忠孝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是青龍山游擊隊，不敢說自己幫過日本人，就留在了游擊隊給傷員治病。

幾個月后，宮本一郎指揮手下圍攻青龍山，眼看著青龍山就要被攻下。宮本“哈哈”大笑，手舞軍刀，正指揮著日本兵沖鋒，突覺頭皮一麻，頭痛病又犯了。宮本丟了軍刀，捂著腦袋直挺挺地倒下去，一蹬腿死了。游擊隊乘機反攻，全殲了日本鬼子。游擊隊員十分不解，不知宮本為何自己死了。白忠孝嘴上不語，心里比誰都清楚。

醫(yī)心堂再次開張的時候，日本人已經(jīng)投降。王仁甫端坐在草藥味彌漫的大堂里，白忠孝也進來了。白忠孝進門就跪在王仁甫面前說：“師兄，我沒能遵從師父教誨，幫了日本人，害了別人，也差點兒害了自己。要不是師兄教我醫(yī)術(shù)，恐怕我已是罪人了?！蓖跞矢ξ⑽⒁恍?，并不言語，白忠孝又問：“師兄，你給我扎過，然后我依法再扎宮本，同樣的針法，怎么就治死了宮本呢？”

王仁甫“呵呵”一笑說：“宮本病在身上，你給他第一次針灸扼住神經(jīng)跳動止痛，第二次針灸因給腦血管放血出現(xiàn)微疵；但是，他指揮日軍即將攻克游擊隊陣地時，因欣喜若狂便出血而死；而你身雖無病，卻病在心神，一針下去使你靈魂出竅，助你回歸正道，這是醫(yī)心堂的宗旨?。　?/p>

白忠孝長跪不起，王仁甫雙手攙起白忠孝說：“心已歸正，就忘記過去吧，我來教你師父的神針絕技?！?/p>

自此，醫(yī)心堂名震省內(nèi)外。新中國成立后，王仁甫和白忠孝雙雙被聘為省醫(yī)學(xué)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