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手記

譚瀅

請你停下來

請你在一座村落前停下來

把心從塵世的蒼茫中收回

眺一下遠山，摘兩朵閑云

聞一下鳥鳴

與圍欄里的花草說說話

她們都是你散落鄉(xiāng)間的親人

擁有最質(zhì)樸的本性

你要撫摸下每一粒親愛的糧食

并試著一一說出它們的乳名

每一粒糧食都是一個小小的母親

它們默默無聞供養(yǎng)蒼生

你還要撫摸一下

那頭正在反芻的大黃牛

它正懷著身孕

目光清澈，對這世界并未產(chǎn)生懷疑

請你停下來，用慈悲的目光

把它們愛撫一遍

你會從靈魂深處生出

白云一樣的信仰

貧困戶

窮鄉(xiāng)僻壤上的一藤苦瓜

人，可以選擇自己的死

卻無法選擇生

植身于貧瘠的土壤

需要有連根拔起的勇氣

和背井離鄉(xiāng)的膽識

這頂使人羞愧的帽子

沒有人愿意站出來認領(lǐng)

當它與金錢扯上關(guān)系

便會有人自告奮勇，戲謔著

硬往自己的頭上戴

卻從不曾想過它是緊箍咒

在鄉(xiāng)下

你還可以看到具有石頭般

堅硬骨殖的人

他們土里刨食的姿態(tài)一點兒也不遜色

像極了在惡劣環(huán)境下生成的崖柏

即便扔在墻角，日曬雨淋

也能被人一眼認出

在鄉(xiāng)下

人和植物有著類似的命運

適者生存的法則

讓人們用盡一生去揣摩

去削足適履，去想

如何在這窮山惡水

扭轉(zhuǎn)乾坤

丁溝村

如果不是對接扶貧

你與丁溝村不會有半點瓜葛

填了N次表后

它終于深深地鑲嵌在你的腦海里

成為你揮之不去的痛點

那里的綠蔭，花卉，露珠，甚至貓狗

都與你有了某種關(guān)聯(lián)

他們的目光里暗藏著深切的企盼

對應(yīng)你內(nèi)心的怯弱

因為你能給予的十分微薄

你無法填平他們胸中的溝壑

把他們引渡到幸福的彼岸

正如你對一株草木或成群的草木

對一粒沙子或整個沙丘

皆無計可施

除了輕風似的安撫

和親人般的叮囑

剩下的便都是愧疚

鳥 鳴

遠處的晨幕在一點點拉開

整個院落都睡眼惺忪

鳥們的叫聲像玉米粒

一粒一粒噼哩啪啦地掉進你碗里來

歡樂是它們的，與你無關(guān)

你豎起耳朵使勁地辨析

竟聽不懂一星半點的鳥語

枉與它們鄰里多年，和睦多年

等你吃完早餐，它們已四散開去

最后的一聲鳥鳴可能是集結(jié)號

它們像奔赴一個神秘的地方

參加一個運動會，或婚禮

或迎接一個新生命的誕生

你不得而知

陽 光

七月陽光濃烈，蟬聲稠密

遙遠的天空下，還有一片暗影

你欲伸手將它緩緩地扶起

一次又一次奔波在同一條道路

它一定記得你的樣子

你要去問一問耕地，閑田和糧倉

還要問一問衣衫，冷暖和餐飯

這個世界的差距正在逐漸地縮小

要讓所有的鳥兒，都能站在枝頭幸福地歌唱

于是，你們以星星的名義

分布在祖國的“丁溝村”

像一張縱橫交錯的網(wǎng)

希望可以“燎原”

給倒伏者注入力量

使最不起眼的

都能昂起自己尊貴的頭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