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微
春天里,孫子和爺爺?shù)匠靥玲烎~。每當(dāng)爺爺把魚兒提出水面,總是把大的裝進(jìn)網(wǎng)兜,小的放歸池塘。
孫子問,為什么要把小魚放回水里?
爺爺說,把小魚放回水里,明年就長成大魚了。
長成大魚后還能釣上來嗎?
當(dāng)然能。
我覺得不能了。
為什么?
因為這次魚鉤穿破了魚兒的嘴,下次它就不會再上當(dāng)了。
可是,等它的嘴好了以后,它就忘記疼了。
孫子仿佛陷入沉思,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敢打賭,放回去的魚兒真的不會再咬鉤了。
爺爺似乎對孫子的話很感興趣,他笑著說,要真是從此不咬鉤,它們也就永遠(yuǎn)自由了,不過,你不是說要打賭嗎?我可以跟你賭一次,看咱爺倆誰說的對。
孫子說,賭就賭。
孫子把爺爺釣上來的小魚放在桶里,在每條小魚的尾巴上穿個小孔,系上一根細(xì)細(xì)的魚線,然后輕輕放回水里。魚兒笨拙地擺動著尾巴,一會兒就游到池塘深處。
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孫子甚至在心里默默祈禱:魚兒呀魚兒,你可再不要來咬鉤了!
還是春天里,孫子和爺爺再次來到池塘釣魚。
爺爺釣上來一條魚,尾巴上沒有魚線,再釣上來一條魚,尾巴上還是沒有魚線。此后爺爺又接二連三地釣上來幾條魚,尾巴上都沒有魚線。
就在孫子激動地宣告自己贏得這場賭約的時候,爺爺竟然釣到一條尾巴上系著魚線的魚。
這是一條金黃色的鯉魚,離開水面的那一刻,還在拼命掙扎,它的眼里,充滿驚懼和惶恐,仿佛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擺脫致命的魚鉤。
可是,一切都晚了。等待它的,不再是曾經(jīng)眷戀的池塘,而是令人詛咒的網(wǎng)兜。
命運似乎跟這條可愛的魚兒開了個玩笑,也許它只不過是想在誘惑面前再冒一次險,也許它覺得還會像上次一樣被放生。
只是這一次,幸運之神與它擦肩而過,而死亡之神卻向它敞開大門。
魚兒的后悔,并沒有博得爺爺和孫子的同情,反而成為他們之間賭約的見證。
多年以后,孫子大學(xué)畢業(yè),成為一名令人羨慕的刑警。由于工作出色,孫子在幾年后又成為刑警隊的頭兒。
成為頭兒的孫子,辦案時便會有人給他送錢。
第一次看著白花花的鈔票,孫子義正詞嚴(yán)地拒絕了,過后卻有些后悔。
孫子的后悔,其實就像魚兒咬鉤前內(nèi)心的糾結(jié)。糾結(jié)過后,孫子便暗下決心,以后要是有人送禮,該收的就收吧,往后買車、買房、結(jié)婚,哪一樣不要錢呢?
再有人給孫子送錢,他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漸漸地,收錢成了孫子最大的樂趣,心底最初的驚懼和惶恐,逐漸被歡喜和滿足替代。
孫子官越做越大,錢也越收越多。
然而好景不長,孫子收來的錢最終都化為一根無形的繩子,把他從那匹叫做“官”的馬背上拉下來,使他從一名刑警成為一名囚犯。
成為囚犯的孫子,每天在牢房里反倒可以靜下心來想很多事情。
孫子想得最多的,便是小時候和爺爺?shù)匠靥晾镝烎~。
想到釣魚,孫子就會想到他和爺爺?shù)馁€約,想到賭約,孫子的眼前就會出現(xiàn)那條尾巴上系著魚線的鯉魚,想到鯉魚,孫子突然驚出一身冷汗。
孫子覺得,那條鯉魚就是他自己。
老婆來電
老婆打電話的時候,吳四正和一黨鐵哥們在“李記漁莊”吃飯。
老婆說吳四你在哪里?
吳四說我在外面吃飯。
在哪里吃飯?
李記漁莊。
和誰吃飯?
一黨朋友。
到底是誰?
以前的戰(zhàn)友,都是你不認(rèn)識的。
老婆的聲音提高了,在電話里大聲罵吳四。吳四你狗日的,學(xué)會跟老娘撒謊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吳四說老婆我真的在李記漁莊,不信你來看嘛。
老婆說我現(xiàn)在就在李記漁莊門口,我怎么沒看到你?
吳四說我在二樓,你上來吧。
老婆說我不上來,你下來接我。
吳四掛了電話,到門口接老婆,卻發(fā)現(xiàn)她根本就沒來。
吳四再次撥打老婆的電話,可電話里說你撥打的用戶正忙。過一會兒再撥,老婆的電話已經(jīng)關(guān)了。
吳四回到樓上,心情郁悶,說話語無倫次,喝酒心不在焉。
朋友說吳四是不是情人來電話催你去呀?
吳四說不是情人是老婆,我哪有情人呀?
朋友不信,說老婆的電話怎會讓你失魂落魄魂不守舍你狗日的重色輕友呀,朋友接著又說,管它老婆還是情人,反正今晚是不放你回去了,哥幾個多年不見,吃完飯咱們?nèi)TV唱歌,唱完歌去洗腳,洗完腳去按摩,當(dāng)年沒死在戰(zhàn)場上算是命大,現(xiàn)在就該享受享受!
吳四嘴里說沒問題,心里卻正為老婆的電話憋著一股怨氣,煩著呢。
老婆的電話又來了。吳四你在哪里,怎么這么晚了還不回家?
吳四說正和朋友在唱歌呢。
唱歌?在哪里唱歌?
金秋夜總會。
夜總會?那是你去的地方嗎?
怎么不能去?這里又沒有妖怪。
妖怪是沒有,可那里全是妖精。吳四你狗日的是不是嫌我老了,要去找年輕漂亮的小姐。
吳四說老婆你怎么這樣說話呀,不是和你說跟朋友唱歌嘛,別疑神疑鬼的。
我疑神疑鬼,老婆的聲音又提高了,怕是你心中有鬼吧!吳四我告訴你,十分鐘內(nèi)你必須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
我這不是走不開嗎?都是生死患難同甘共苦的好哥們,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都沒有當(dāng)逃兵,你總不能讓我現(xiàn)在當(dāng)逃兵吧?
你狗日的還跟我講大道理,我問你是你那哥們重要還是我重要,你再不回來明天我就跟你離婚。老婆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吳四想解釋都來不及。
吳四回到包間,朋友說吳四是不是情人又來電話了,怎么那么久?
吳四說不是情人真的是老婆。
朋友說老婆的電話會講那么久嗎?我們跟老婆講電話從來不超過三句,這女人呀天生就一個字:賤。你越是寵著她,她就越得勢,要像當(dāng)年在戰(zhàn)場上對待侵略者一樣,狠狠地把她征服。
吳四說這是哪跟哪呀?老婆怎么能和侵略者扯到一塊呢?
朋友接過吳四的話說,唉,吳四呀,你怎么就不懂呢?所謂征服,就是讓她舒服!吳四你狗日的是不是雄風(fēng)不再了?當(dāng)年打敵人你可是從來不甘落后的,難道現(xiàn)在沖鋒槍生銹了?還是子彈夾卡殼了?
吳四說你們別越扯越遠(yuǎn)了,還是唱歌吧!來來來唱歌。
吳四剛唱完一首歌,老婆的電話又來了。吳四你狗日的把老娘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呀!已經(jīng)十分鐘了你怎么還不到家?
吳四說還在唱歌呢。
老婆說你要唱到什么時候?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妖精把你迷住了,你等我,我馬上過來。
吳四說來吧,我們在321包房,正好介紹我哥們給你認(rèn)識呢!
沒過多久,吳四的電話響了,是老婆打來的。老婆說吳四我在金秋夜總會門口呢,下來接我。
吳四對朋友說,不好意思我老婆說要來見見你們,我下去接她。
朋友們也正想見見吳四老婆,就說去吧去吧,快去把嫂子叫上來,大家一起玩。
吳四來到門口,沒有見到老婆。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見到。吳四撥老婆的電話,老婆說我在洗手間呢馬上就來。過了很久還沒出來,吳四再撥老婆的電話,電話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了。
吳四回到包間,朋友問,嫂子呢?
吳四說,走了。
朋友說,唉呀嫂子也真是的,我們都想一睹芳容呢,她怎么就走了?
吳四說別管她了,她臨時有事,咱們繼續(xù)玩吧!
從夜總會出來,吳四和戰(zhàn)友們又到“舒心”洗腳城洗腳,吳四怕老婆再打電話來,干脆把手機(jī)關(guān)了。
吳四正在洗腳,卻突然聽到自己的電話響了。他覺得很奇怪,明明已經(jīng)關(guān)機(jī)了,電話怎么還會響。他把手機(jī)拿出來一看,手機(jī)確實處于關(guān)機(jī)狀態(tài)。
過了一會兒,吳四的手機(jī)再次響起。他只好又把手機(jī)拿出來,可手機(jī)仍然處于關(guān)機(jī)狀態(tài),他更加覺得奇怪了,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洗腳的興致,小姐叫他把左腳拿出來,把右腳放進(jìn)去,連喊了三次他都沒有聽見。
從洗腳城出來,有人說要去按摩,有人說夜深了,還是回賓館睡覺吧。最后是有人去了按摩廳,有人回到了賓館。
吳四既沒有去按摩廳也沒有去賓館,他和戰(zhàn)友們相約明天再見,然后打的直接回家了。
在出租車上,吳四的手機(jī)又一次響起,他想不明白這個已經(jīng)關(guān)掉的手機(jī)為什么會一次次響起,這熟悉的電話鈴聲此時讓他膽戰(zhàn)心驚。這次他沒有再把手機(jī)拿出來看??墒亲屗婀值氖虑榘l(fā)生了,他聽到電話里傳來老婆清晰的聲音,吳四你狗日的趕快回來簽字,老娘明天就和你離婚。
死因
有人看見邊城市林業(yè)局長何不可與秘書方琪有一天早上一起從紅葉賓館出來。
任何人從賓館出來都是很正常的事,賓館本就是讓人出入的,但偏偏是何不可同方琪一起出來就很不正常,因為之前就有很多關(guān)于他倆曖昧的傳言。
沒有人承認(rèn)是誰先看見,但是這已經(jīng)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條消息很快在邊城散布開來。
在消息傳播的過程中,每個人都是編輯,不斷地對這條消息進(jìn)行修改,到最后定稿的時候已經(jīng)只有十三個字:何不可帶方琪到紅葉賓館開房。
有好事者悄悄把這條消息告訴何不可的老婆,這個潑辣的女人竟然沖進(jìn)方琪辦公室,當(dāng)著單位同事的面罵方琪不要臉,勾引別人老公。
經(jīng)過老婆這么一折騰,何不可在下屬面前的威信頓時減了幾分,就連他這局長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發(fā)生這種事情,想瞞都瞞不住,何況很多人根本就不想瞞,巴不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沒過多久,方琪的男朋友也知道了這件事。
接下來的事情似乎順理成章,何不可一氣之下與老婆離了婚,而方琪也與男朋友分手了。
鑒于這條消息收到的實際效果,大家更加認(rèn)定了它的真實性。
就在每個人都認(rèn)為何不可會與方琪走到一起的時候,卻傳出了另一個消息:方琪自殺了。
這條消息千真萬確!
方琪的自殺,無疑再次給她跟何不可到賓館開房這件事提供了有力的證據(jù),大家都認(rèn)為,要是沒有這種事,她何必自殺?
關(guān)于何不可到底有沒有和方琪到紅葉賓館開房這件事,何不可的解釋是他和方琪確實在某天早上去過紅葉賓館,但那是去招待幾個外地來的朋友吃早點,想不到他們?nèi)サ劫e館的時候,朋友已經(jīng)走了,所以有人看見他倆從賓館出來。
可是,這樣平淡無奇的解釋,有誰會相信呢?
方琪的死,似乎在意料之中。有人這樣說,一個未曾出嫁的姑娘,與有婦之夫到賓館開房,而且被男朋友知道了,她怎么還有臉活下去?
方琪雖然死了,但她的死因卻成為一個謎,就連邊城最高明的法醫(yī)也無法檢驗出方琪的死因,因為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解剖尸體,胃里也沒有服毒的跡象。
既然是謎,難免會有無數(shù)猜想,最可信的一種說法是方琪死于一種奇特的刀傷,這種刀鋒利無比,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于無形。
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