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詩路鐘山行

梅蘇

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應有詩和遠方。

而這次的詩和遠方，在彝良，在鐘山。

自從接到陳衍強主席赴鐘山采風的邀請函，我的心就在蠢蠢欲動。我夢想踏上那一片神奇壯麗的烏蒙山，去一睹風采，同時也可以和眾多來自各地的詩友相聚，在酒杯里暢敘詩情，快意人生。

身未動，心已遠，奈何人生總是有太多的羈絆。首先是時間，工作忙，沒有固定的休息日，要抽出那么幾天時間，很不容易。其次是人，同行的人，楚雄大理原本受邀的詩人們紛紛表示抱憾缺席，只有我還在舉棋不定。最后是事，工作事家務事一大堆，最重要的是孩子面臨人生最重要的一次考驗——中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我怎么能拋下他不管，去追求我的詩和遠方？只是就這么錯過與烏蒙山的相約真的有點可惜，有點不甘心，同時也有點對不住烏蒙山的盛情相邀。經過多方努力協(xié)調，領導批準了我的休假。正值周末，兒子也答應不需要我陪伴。最關鍵的是大理的梅子美女答應了和我結伴同行。于是，我們才開始籌措出行。

彝良于我，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它是我迄今為止從未到過的地方，只是路過一次。幾年前和朋友們自駕到四川，到彝良境內，已經夜幕降臨，可朋友們說什么也不愿意留下來，寧愿摸黑趕路。其中一個朋友說：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不是地震就是泥石流，塌方，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險，不可久留。于是我們一行聽從他的意見，開足馬力往前沖。車隊在崇山峻嶺間穿梭，沿途果然塌方落石不斷，正值雨季，洛澤河江水奔騰，我看見那些建在江邊的民房，莫名的擔憂，總在想一個浪頭打過來，會不會就把那些民房淹沒。當我們駛離彝良境內，我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彝良于我又是熟悉的，不是因為大名鼎鼎的羅炳輝將軍，也不是因為大名鼎鼎的小草壩天麻，而是因為大名鼎鼎的《彝良文學》。一份滇中小縣城的文學刊物，因為一個人的苦心經營，蜚聲文壇，影響巨大，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創(chuàng)造這個奇跡的，是一個我非常敬重的詩人——陳衍強。其實文壇也是一個江湖，時間稍微混長一點，就會見識各種各樣的人，有類似蕭峰令狐沖之類武功高強的大俠，有郭靖段譽大智若愚之流，當然，也不乏道貌岸然，沽名釣譽如岳不群之類。當然，拉幫結派嘯聚山林的，也不在少數。我的原則是擇其善者從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對于我這樣一個游走在文學邊緣的人，文學真的只能是魚上的香菜，玩玩而已。曾經一個把文學和詩歌視若生命的朋友對我的觀點一番義正辭嚴的痛斥，文學是神圣的，像生命一樣，你怎么不說，你玩玩生命！我微笑著說，生命于我，也只是想玩玩而已。他無言以對。

當我載著來自大理的梅子和小麗踏上旅途的時候，想想人生真有些戲劇性。幾天前在群里，當得知饒云華老師要駕車出行，我百般阻止，告訴他山路危險，又是汛期，恐有落石塌方，千萬不要開車出行。最終他們有事不能出行，我倒自己開車走了。因為美女三人行，可以互相照應，加之行李眾多，轉車不方便。更重要的是，陳老師安排了一名可靠的向導在昆明等我們，一路同行。據說是一名軍人，這無異給我們吃了一顆定心丸，把我們擔憂的風險系數降低了許多。出發(fā)之前，身在昆明的向導羅洪輝老師就給我們發(fā)來了定位，可是進了昆明城，我們還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了幾圈，最終才在滇池索道下接到了等候已久的他。敦厚和善的羅老師一看就是一位非?？煽康娜?，有了他帶路，我們順利駛離昆明城，直奔昭通。只是在曲靖境內，因為兩個美女和羅老師嘰嘰喳喳的聊天，干擾了他的視線，在一個岔道口走錯了路，我們干脆將錯就錯，到曲靖一個名叫天涯餐館的地方，飽餐了一頓才繼續(xù)趕路。前方等待我們的王靜美女不停詢問到哪里了，我們回答她的總是：在路上，還在路上！

我們終于在夜幕降臨之前趕到彝良，與等待已久的王靜匯合，她一再邀請我們吃晚飯，但我們決定趁天色還早，直奔鐘鳴。彝良到鐘鳴，是彎彎曲曲的盤山路，山路九曲十八彎，在第一個拐道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我看著那一個高高的陡坡，心里有些發(fā)怵，不過還是心一橫，踩足油門就沖了上去。一個彎接一個彎地順利通過了，看著磅礴的烏蒙山，心底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同伴們提議歇歇，于是我們就停了下來，在山路上開心地拍照和互拍。當我把一組在高高烏蒙山頂的照片附文字：“雄關漫道真如鐵，烏蒙磅礴走泥丸……，這勇氣和技術都值得點贊，再鍛煉一下可以自駕西藏游了！”發(fā)在微信朋友圈，瞬間收獲點贊無數。

我們終于在夜幕下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掩藏在高高烏蒙山深處的偏僻小鎮(zhèn)——鐘鳴鎮(zhèn)。陳主席和先期抵達的各路文朋詩友已經等候多時，我們的向導羅老師把我們交給了陳主席，我們張開雙臂作出擁抱的姿勢，他居然害羞地躲開了，只是禮節(jié)性地和我們一一握手，然后對羅洪輝老師大加贊賞，專門寫詩表揚：羅洪輝因為當過兵，所以像羅炳輝一樣聰明，沒在江湖上浪過虛名，終于在傍晚將她們帶到鐘鳴，正如梅子見到我時說，彝良人果然拉風，接待朋友都是活雷鋒。

晚宴在村委會，大家入席端起酒杯時，陳主席致辭：這是鐘鳴人待客的最高禮儀，因為所有酒菜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大家推杯換盞，一洗風塵和勞累。晚宴結束后，參加采風的來賓們齊聚鐘鳴鎮(zhèn)政府，召開了一個簡短的座談會議，彝良縣的梅副縣長為了參加這個會議，凌晨四點特意從北京啟程飛過來，還在會議上朗誦了自己寫的詩句，令與會的詩友們感動莫名。

夜宿鐘鳴。這個大山里的小鎮(zhèn)估計從未迎接過這么多來賓，一時人滿為患。羅官員同志為我們安排了一家小旅館，也還干凈衛(wèi)生，只是房間沒有獨立的洗漱間，讓美女們覺得不太方便。是夜，大雨滂沱，我的床就在窗邊，聽著嘩啦啦的雨聲，莫名的焦慮，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在鐘鳴醒來的清晨，天亮了，雨也停了。鐘鳴像一個洗去塵埃的灰姑娘，撩開了她遮掩的面紗，露出了她清新俏麗的面容。滿眼都是綠，空氣清新得能擰出水來。據說鐘鳴以獨特地貌“二十四口金鐘撲地”而得名，不過我覺得用鐘靈毓秀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那些青翠欲滴的山谷，那些山谷間縹緲的云霧，讓人心曠神怡，賞心悅目，行走穿梭在其間，宛若仙境。鐘鳴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怒江畔的丙中洛，曾經在丙中洛醒來的清晨，也是這樣的感覺，可以人神共居的地方，想必是人間最后的凈土。

跟隨采風團，大家參觀了槽溝魚塘，蔬菜基地，一路歡歌笑語。曾經在一條羊腸小道上，一個農戶趕著三頭搖頭擺尾的大肥豬經過，瞬間吸引了采風團員們的眼球，大家紛紛舉著相機，手機，對這三頭明星一樣的豬拍個不停。然后不停逗趣，陳主席甚至用這三頭豬入詩，調侃采風團的某位帥哥：四川詩人詹弢，來彝良采風，請我?guī)退榻B女朋友，我告訴他前面路上就有三個，隨便挑選，他抬眼望后不是拒絕，而是憤怒，因為迎面而來的三個，是韓國忠喂的，三頭榮昌老母豬。

天空下著蒙蒙細雨，鄉(xiāng)村路濕滑泥濘，可是當那一群身著節(jié)日盛裝的少男少女們出現在視線里時，采風團的車隊停了下來，大家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一窩蜂向前方奔去。前行的路被一根系著紅綢帶的竹竿攔著，竹竿那邊，盛裝的苗家少男少女手持羊角酒，載歌載舞款款而來。原來這是苗家人待客的最高禮儀——攔路酒。只有飲盡這杯酒，才有資格跨入苗家人的山門。大家興致勃發(fā)的爭相飲之，不但飲盡這杯好客酒，還爭著和苗家少男少女們合影留念，甚至換上苗家人絢麗的服飾，裝一回苗家人。大家嘻嘻哈哈的飲酒作樂，互相合影留念，氣氛熱烈喜慶，把采風活動一次次推向了高潮。

過了第一道門，繼續(xù)前行不遠，掩映在綠樹叢中的苗家山寨時隱時現，拐過幾道坡，在坡的盡頭，是另一群盛裝的苗家少女，手持羊角酒，笑吟吟在等候。這是苗家迎客的第二道攔路酒。當然是喝，盡情喝。

經過兩道苗家攔路酒的考驗，采風團成員們總算真正進入了這個苗族聚居的村寨。彎彎曲曲的水泥路，通往一幢幢青瓦白墻的小樓，掩映在綠樹成蔭中。雨后的空氣里，彌漫著綠草的清香，山谷間飄蕩著若有若無的云霧。行走在山間小路上，包谷苗在拔節(jié)生長，烤煙苗也生長得又肥又壯，郁郁蔥蔥的大樹遮天蔽日，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也在旁若無人的絢爛，突然有鳥兒在樹叢中被驚飛，樹葉上滾動晶瑩的水珠。順著水泥臺階拾階而上，一步步登上了鐘山，山路上鋪滿了落葉和松針，像給鐘山鋪上了厚厚的地毯，每一步踩上去都感到綿軟和舒適。及至頂峰時，隱約聽到了水流的轟鳴，當那兩道銀白色的瀑布赫然出現在眼簾時，所有人都發(fā)出了驚喜的歡呼。這就是彝良鐘山有名的情侶瀑，一左一右懸掛在萬丈高崖，遙相呼應。那寬闊雄壯一點的，應該是郎君，飛泄千里，肆意狂放；那纖細婉約的，應該是嬌娘，柔情似水，秀麗多姿。它們在懸崖上一覽千年，秀盡恩愛。

大家在情侶瀑前陶醉不已，流連忘返，擺各種姿勢拍照，想把美景收進永恒的回憶。這邊苗家人早已燃起熊熊的篝火，羊湯鍋已經熟透，酒菜已經上桌，濃濃的香味飄到了山頂，引得人們饞誕欲滴，只好戀戀不舍地回返。詩人的聚會，無酒不成席，無詩不成席。陳主席端起酒杯就是詩，他不但敬酒，還敬詩，為每一個人現場作的打油詩朗朗上口，押韻而幽默，大家除了大聲叫好，就是一飲而盡。羅官員，這個在采風活動中忙前忙后張羅的農民詩人，也充分施展了他的才華和幽默，他滔滔不絕的排比句天馬行空，說唱逗趣，妙語連珠，我們被他逗得端著酒杯笑岔了氣，笑得直不起腰，笑出了眼淚。

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為了能夠按預期的時間順利返程，我們不得不連夜趕路。離開鐘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山間小路，依然九曲十八彎。羅洪輝大哥和他的戰(zhàn)友開著車在前面帶路，走著走著不見了蹤影，黑夜彌漫，靜寂無聲。雖然是開車，時速十公里，我差不多是在山路上滑行。后來才知道帶路車把那張超過他們的越野車誤認為是我的車，一路狂追，把我們遠遠地拋下了。電話打通了，他們趕緊停在路邊等候，等待我們趕上后，才打著雙閃在前面開道。三十多公里的路，我們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在深夜抵達了彝良縣城。迎接我們的，是一場熱鬧的燒烤晚會，尹哥敲著酒杯，為我們唱“黑壓壓的小草壩……”自然又接著觥籌交錯，以酒會友，以詩會友。

夜宿彝良，安睡到無夢。清晨醒來，即將啟程打道回府，同行的梅子說，到了英雄的故鄉(xiāng)，不去朝拜一下英雄，似乎說不過去。沒有去小草壩已經很遺憾，不去看看羅炳輝將軍，會更遺憾。為了減少遺憾，我們去參觀了羅炳輝將軍紀念館。英雄光輝的事跡，讓我們肅然起敬，也對這一片盛產英雄的熱土，肅然起敬。

烏蒙山依舊云霧繚繞，洛澤河依舊江水奔騰。而我們，終究要離開。雖然不遠千里，雖然歷經艱辛，但這一方神奇秀美的山水，饋贈我們的，卻是一生都值得珍藏的美麗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