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過客

○李存剛

走廊上的過客

○李存剛

李存剛，70后，骨外科副主任醫(yī)師。巴金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于《散文》《天涯》《青年文學(xué)》《百花洲》等刊發(fā)表作品，有作品被《散文海外版》《散文選刊》《青年博覽》等刊選載。主要著有散文集《喊疼》《徙水流經(jīng)》等。現(xiàn)居四川天全。

我此刻站立的地方，曾經(jīng)是一片茂密的莊稼地。早先的那個地方因為遠遠近近趕來就醫(yī)的人以近乎幾何倍數(shù)的速度增加，人滿為患，長長的走廊也被當(dāng)作了病房，醫(yī)院管理者于是選定了這塊莊稼地，蓋起了一棟比原先那棟的使用面積至少大一倍，也氣派得多的房子，從此，這里便沒再長出過大豆、玉米和小麥。

有好幾次，打量著晝夜不息的頂燈照耀下幽長的走廊，我竟莫名其妙地想起兒時在茂密的玉米林里穿越時的情景，腦海中浮現(xiàn)這里曾經(jīng)茂密的小麥、大豆和玉米。事實上，這里很多時候就像玉米林。尤其當(dāng)那些遠遠近近趕來的操著不同口音、穿著不同服飾的人們紛紛走出自己的房間，站在幽長的走廊里時，走廊就完全是一片擁擠的玉米林的樣子了。作為其中的一員，我和他們站在一起，享受著不時刮起的風(fēng)，不時飄來的雨，以及偶爾透過淡藍色的玻璃窗鉆進來的陽光。

他們叫我醫(yī)生，有時候加上我的姓，叫李醫(yī)生。我猜測，他們所以知道我的姓氏，可能是因為我佩戴的胸牌，或者是走廊高高的白色墻壁上張貼的公示欄，上面貼著我的照片。照片上的我身著白大褂，表情嚴肅而怪異，像一個罪犯，照片下是兩行文字：李存剛，主治醫(yī)師。雖然簡單，卻已足夠明了。而我則在需要的時候，直喚他們每個人的名字。他們叫我的聲音和著他們相互間說話的聲音，我和他們說話的聲音，在耳畔相互交織，讓人分辨不出飄進耳朵的到底是誰的聲音，結(jié)果往往以我的勝利告終：盡管他們?nèi)硕鄤荼?，但在我面前，他們總是不?zhàn)而敗。

我的辦公室位于走廊的最中間。每天，我從辦公室里出來，要么向左，要么向右，除了誰最先開始誰最后結(jié)束，從哪里開始于我其實沒有任何區(qū)別，而最終也都是：我又回到辦公室，為他們開出當(dāng)天的處方，然后將我剛剛看到的一切以最簡潔的文字記錄下來。無論我從哪邊開始，我的行程并不總是一廂情愿地順利，總會不時被突然出現(xiàn)的某個人或某件事情打亂。這時候，我就沖過走廊，迎向突然出現(xiàn)的那個人，或者事發(fā)地點。

病房里的陳設(shè)是我熟悉的，床上躺著的人也是我所熟悉的。即便是閉上眼，我也能準確無誤地說出他們當(dāng)中絕大多數(shù)人的情況，他們的床位號，他們是年輕或者年老，他們斷掉的是左腿還是右腿，抑或是肺還是心，或者其他的器官出了毛病。我要走近他們，走廊便是我必經(jīng)的路徑。走近他們的時候，我總是腳步匆匆，疾走而過，走廊上的一切似乎就都不存在了。我甚至沒有注意到，頭上的頂燈是否還在閃亮，墻壁上從未打開過的滅火器是否有人肆意破壞。返身回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因為剛剛看到的那個人，我的腳步有時候就變得更加急促和迅捷。大多數(shù)時候則是一副悠閑的姿態(tài)，腳步輕盈，心情舒暢。這時，我腦海中就常常浮現(xiàn)出剛剛見著的那個人的面孔，長長的走廊在我腳下，就又讓我想起在玉米林穿越的情景。他們大多和我一樣來自鄉(xiāng)村，少部分來自城市，但他們的氣息讓我想起了泥土和生生不息的莊稼，想起這里曾經(jīng)郁郁蔥蔥的玉米、大豆和小麥。

后來，我無意間在一位建筑師朋友那里看到過這棟大樓的建筑圖紙。在那張星星點點的縮略圖上，這些緊緊挨擠在一起的病房變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像一個人蹣跚前行的腳印。中間是一大片狹長的空白。建筑師朋友指給我說，那就是走廊。順著建筑師的手指看過去，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把它和我站立的地方有機地聯(lián)系在一起。

那個公示欄就張貼在護士工作站對面的墻壁上。與之并排的是一張為病員和他們的家屬貼出的《住院須知》?！蹲≡喉氈肥峭ㄆ暮隗w大字，一個個，拳頭般大小。我想當(dāng)初所以要將它張貼在如此顯眼的位置，還用了那么大號的字，無疑是為了它更容易被看清——病人們要住進走廊兩邊的某間房子，護士工作站是他們必須最先到達的地方——為了防止意外或者被忽略，為了讓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在這里必須遵守的規(guī)則，我的同事將同樣的內(nèi)容打印在一張A4紙上，第一時間交給他們。可事與愿違。有很多次，我看到那張紙剛從同事們的手里遞過去，很快便變成了一個皺巴巴的小紙團，旋即飛入了走廊上的垃圾桶里。

我從來沒想過就此對他們說些什么。從此以后，我將和他們一道，面對他們身上的病痛，以及一段可能不短的時光。而在此刻，面對他們恍恍惚惚的臉，最好的選擇顯而易見。事實上，他們當(dāng)中的大多數(shù)人不用我提醒，也會在此后某個時刻站立在公示欄和《住院須知》的墻壁下，抬起自己的眼，看我和同事們的照片，仔仔細細地讀那些醒目的黑字。偶爾，當(dāng)我從護士工作站外面經(jīng)過，我就可以聽到他們中的一些人正一字一句朗讀出來的聲音?？吹轿?，他們就轉(zhuǎn)過不再恍惚的臉，微笑著叫我：“李醫(yī)生?！彼麄兊男θ莺退麄冏x出的聲音，在燈光映襯下的走廊里肆意蕩漾，像夏日的陽光下正在揚花的玉米樹，真摯，敞亮，有一種金子般的光澤。

我對這樣的光澤沉迷不已。每天，早上8點到中午12點，下午2點到6點，我按時出現(xiàn)在這里。因為工作和同事人數(shù)的雙重緊張，至今沒享受過一個雙休日；即便是每周一天的休息日，我也會在。這么多年來，一直是這個樣子。

我出現(xiàn)在這里的時候，白大褂是必須穿的，胸牌是必須佩戴的。以此表明我的身份，以及我與他們的不同。除此而外，我還要按規(guī)定的方式完成大量的書寫，這樣的書寫每天都在不斷變化又不斷被重復(fù)，但我必須按時完成……所有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被寫進了《住院醫(yī)師守則》和《執(zhí)業(yè)醫(yī)師法》，從我穿上白大褂的那一天起，就放進了我的口袋。像一把無形的劍，隨時貼著我的頭頂，讓我一踏進走廊便可感知它的存在。

在這里，他們需要知曉和遵守《住院須知》，而我要遵守的除了《住院醫(yī)師守則》和《執(zhí)業(yè)醫(yī)師法》，還有更多。這是沒法改變的事。以致那么多歲月過去之后，這些于我而言，早已變得習(xí)慣和自然了，就像習(xí)慣了太陽的初升和墜落，就像建筑師習(xí)慣性地把這里描繪成空白和黑點一樣。但你不能就此以為，那是因為我的熟視無睹。

張明遠拄著雙拐，從走廊最左邊的那間病房出來，晃晃悠悠地向我走來。他輕飄飄的身體整個依附在拐杖上，面色蒼白，滿頭大汗?；腥魟倓傠x枝、隨時可能墜地的葉片。遠遠地看過去，他四十出頭卻瘦弱得仿佛只剩下皮膚和骨骼，他的臉，儼然就是一枚正在凋落的葉片，他臉上深深的皺紋就是這枚葉片脈絡(luò)清晰的紋路了?？吹剿臉幼?，我沒能抑制住胸腔里不斷躥升的火焰，沖他漸漸向我走近的方向大聲地吼了起來。我想我的聲音一定很大，以致走廊上的人們，包括幾個碰巧也在走廊里經(jīng)過的同事，紛紛詫異地看著我。他們一定是不明白，我為什么突然用了那么大的聲音說話，對象還是我正在治療的一個看上去并不年輕的病人。

問題出在張明遠和他的病痛身上：他是一個糖尿病患者。這點，他幾年前就知道了，也去醫(yī)院看了。為他診治的醫(yī)生在給他處方的同時，還為他開了一個食譜，也就是一日三餐所進食物的類別及其具體分量，還告誡他不要喝酒，不要胡亂吃東西。但他不聽，這話是他妻子說的。他妻子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jīng)躺在走廊最左邊的那間病房里，成為了我的患者。那是一間特別的病房，單獨的衛(wèi)生間、電視、電話和空調(diào)，并且只住著他一個人；當(dāng)然，病床費也要比普通的高出好幾倍。在張明遠剛剛被送進來的時候，他的妻子很果斷地選擇了那里，她說出的理由很簡單：他需要安靜休息，卻只字不提昂貴的費用。由此我認定，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個妻子。

張明遠的糖尿病和他成為我的患者的經(jīng)過，就是他妻子在那間特別的病房里告訴我的：他從來就不按照人家醫(yī)生說的吃東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人家糖尿病醫(yī)生告訴他不要喝酒，但他就是不聽，每天不醉不回家，簡直沒辦法。那天晚上，他又去外面喝酒了，回家的路上，摔進了路邊一條很深的大水溝里。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渾身透濕，格格發(fā)抖……她說得不緊不慢，目光黯然，表情嚴肅得像是使了很大的勁。她說到的事、用到的語句，應(yīng)該都是她早已爛熟的，就連“II型糖尿病”這樣專業(yè)性的語言她都隨口說了出來。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勁呢？唯一可能合理的解釋是，她說到的事——張明遠以自己弱不禁風(fēng)的身體作為籌碼，不停地喝酒——讓她痛心卻又無可奈何。

“哎呀——”在她使勁地對我說話的時候，張明遠不時就冷不丁叫上一聲。他的叫聲很是干脆，飽含著強烈的不滿情緒，很明顯，那并不是因為他身上的傷病。

去病房之前，我仔細翻閱了張明遠的病歷，查看了兩張分別攝自他腰椎和右腿的X光片。他的血糖高得很是離譜，而他的腰椎和右腿因為那天晚上酒后摔下的那一跤斷裂了。我就是為了這個而去的，后來我就當(dāng)著他妻子的面，明確地告訴他從今以后的飲食和每餐的分量，還有治療他的腰椎和腿骨必須的要求：嚴格臥床休息，時間至少兩月。

這是僅僅一個月前的事情。我記得當(dāng)時，張明遠沒做任何思考就應(yīng)允了，并且很爽快地在我提供的“知情同意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妻子也是。后來有幾次，他拒絕接受注射胰島素，我就拿出他簽過名的那張紙，重復(fù)了一遍當(dāng)時的話。他起初也是很爽快地答應(yīng)，可當(dāng)我的同事舉著胰島素針去到病房的時候他又反悔了，我再去病房時，他干脆就緊閉了雙唇，以沉默對抗和回答。這時候，張明遠的妻子就開始哭。在妻子猛烈的抽泣聲和滿臉的淚水面前，張明遠才勉強地接受了注射。

就在這期間，還有一兩次，我去為他的腰椎和腿傷進行治療的時候，他問起我下床活動的時間，他說在病房里待著，實在是太難過了。我想他大約又忘記我當(dāng)初給他說過的話了，這可以理解，誰都不可能把對方十天半月前說過的話記得千真萬確。我于是著重從他的腰椎講起，再次給了他明確的答案。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哎呀——”仿佛在我說著的時候，他才突然記起了我曾說過同樣的話，或者我的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時接受不了。

我在走廊上大聲吼叫的第二天，張明遠就離開了。在給他辦理出院手續(xù)的時候，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但是他說：“感謝啊醫(yī)生，感謝你！”他起碼連續(xù)重復(fù)了三遍，然后張著顴骨高聳、皺紋橫生的臉，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生怕我懷疑他的真誠似的。

我似是而非地點了一下頭。但我并未因此獲得絲毫的放松和解脫。哲人說，只有我們才是自己身體的主宰。張明遠無疑是這句話的信奉者和實踐者，在所謂的自由和被規(guī)定之間，他從一開始就已做出了選擇。

張王是又一個特例。

他不是我的患者，他住在走廊右側(cè)的某個病房里，那是我一位同事管理的病區(qū)。我看到他，是在他住院近兩月的時候，只那么一眼，我就深深地記住了他。

那是一個臨近下班的中午。他拄著拐杖站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他將自己的身體放置在雙拐和右腿構(gòu)成的臨時三腳架上，左腿懸空，搖搖晃晃地站在那里。他的雙眼瞇成細細的縫，黑乎乎的下巴和咧開的嘴角間，黑黝黝的牙齒拼命地向外展示著。嘿嘿，嘿嘿，嘿嘿嘿……他的笑聲和他大開的嘴角一樣，沒有遮攔。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遮攔。他更不知道，在四處躺滿病人的走廊里是需要“肅靜”的，他甚至可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前面不遠的高處懸掛的那塊不算太大但絕對引人注目的牌子，上面寫的就是這兩個醒目的大字?；蛟S他也看到了那塊牌子，說不定他還想象過那塊小木板的用途呢，比如做一塊擋風(fēng)的窗板，或者涂上墨汁，在上面畫他趕來趕去的那些鴨子。

他之所以出現(xiàn)在走廊上就是因為他的那些鴨子。他的年紀看起來最少也有三十歲，但他整天就只管趕鴨子，除此而外，他什么也不會做。他的家就在離這里不遠的一處鄉(xiāng)場上，兩個月前的那天下午，他趕著他的那群鴨子回家，經(jīng)過一個大拐彎的時候，迎面開來了一輛速度很快的大汽車，為了不讓大汽車碾上他的鴨子，他就去把它們往路邊趕，開大汽車的師傅也不想碾上那些鴨子，于是大汽車就在馬路中央碾上了他的左腿。

張王的父親，是一位白發(fā)滿頭的老人。第二天早上，當(dāng)我在治療室里再次遇見張王的時候，老人就守在他身邊。張王坐在專門為斷腿患者準備的換藥桌上，雙手死死地抱著慢慢好起來的腿。這是我的同事要他這么做的，他照著做了，但他似乎不大控制得了自己的身體，不停地抖動著，堅固的換藥桌在他身下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聽到桌子發(fā)出的有節(jié)律的聲響，他就哈哈大笑起來。

“安逸啵？”他問。

“好安逸哦！”他自己回答。

他起碼重復(fù)了四遍或者五遍。我從換藥桌旁經(jīng)過的時候，他突然騰出手，抓住我的白大褂，問：“安逸啵？”接著自己回答：“好安逸哦！”

安逸，是一個美好的詞。對張王而言，這個詞包含的也許僅僅是在醫(yī)院里繼續(xù)待下去，這樣一來，他就可以不用再去趕鴨子了，還有可口的飯菜，有好多他以前不可能認識的朋友。大約就是因為這理由，他總是不愿按照要求，讓自己幾近愈合的腳著地行走。這叫人懷疑，他的智力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張王的父親，那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倒是一點也不忌諱兒子智力上的毛病。他跟在張王身后，看到張王扯我的白大褂，問我“安逸?！庇趾俸俚匦Φ臅r候。老人就看我一眼，微微地一笑。老人似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沒事的時候，我總見到他坐在走廊靠墻的椅子上，手拿一根由半截竹竿套上金屬制作而成的煙桿，吧嗒吧嗒地抽煙，濃密的煙霧在他眼前裊繞著，他的臉看上去就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了。老人抽的是一種自家種植加工的葉子煙，走廊里的好些病人和家屬受不了它刺鼻的味道，紛紛要我去看看。我于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要老人另外找個地方去抽，老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二話沒說就掐滅了手里冒煙的煙卷，默默地起身，回到張王所在的病房里去了。

對于張王的“不配合”，老人也沒有任何辦法。但老人不想再在這里繼續(xù)耽擱下去了。還有那么多的活兒要做，張王趕過的那群鴨子也得有人接著去看管……那天在辦公室外面，老人終于忍不住將我堵住，然后以此為開場白，告訴了我他內(nèi)心急切的愿望。老人說，你看，張王就是這個樣子，不管肯定不行，但那一大堆的事情，光靠家里那個老太婆一個人是解決不了的，他必須得盡早回去……所以，老人請我?guī)蛶兔Γ胄┓ㄗ幼審埻蹩煨┖闷饋?。不用老人說我也知道，在鄉(xiāng)村，只要你不躺下，有足夠動彈的力氣，就有干不完的活計等著你去做，所以張王才會去趕鴨子，所以老人才會那么急切地想要回去。

對于老人這樣的要求，我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于是跟著老人，將正嘿嘿大笑的張王堵在了走廊上。結(jié)果讓人哭笑不得：按照我的示范，張王拄著雙拐，左腳尖蜻蜓點水似的走了幾步，很快就又恢復(fù)了原樣——身體擱置在腋下的雙拐和右腿構(gòu)成的臨時三腳架上，雙手揮舞著，問：“安逸啵？”接著自己回答：“好安逸哦。”我又給他示范了一次，他很勉強地學(xué)著方才的樣子，蜻蜓點水地走了幾步，索性一側(cè)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嘿嘿地笑。任老人再怎么勸說，就是不起來。

老人無可奈何。

老人接下來能做的，也許就是一天天陪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期盼著某一天突然出現(xiàn)奇跡了。

我知道那是遲早的事情。張明遠離開了，走廊上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他們先后來了又走了。

不管張王如何拒絕和掩飾，他掩飾不了時間的流逝——若干時日之后，他粗劣的“表演”終究會被揭穿。那時，他的離開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而我將與走廊同在。說出這句信誓旦旦的話時，我才覺出它不可救藥的矯情。事實上，我也終究是要離開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那一刻到來之前，讓自己好好地活著。剩下的事情，時間會作出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