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淚花

榮光友

章文眼身材挺拔，鼻子修長，兩眼深邃明亮，一身勻稱的肌肉，看上去精神抖擻，不知道他身份的人，還以為他是軍人或者武術教練呢！其實，他是個著作頗豐的專業(yè)作家。

這一天，他正在家里專心修改長篇小說《峨眉》，突然來了一男一女兩位不速之客。女的叫莫慧蘭，是個相貌端正、衣著整潔的大媽；男的年近六旬，身材高挑，眼神深邃，是體格健壯的大叔。大媽介紹道：“這是劉金山，我前夫，也是我兒子的父親，失蹤二十八年了?！?/p>

章文眼將他們迎進客廳，在沙發(fā)上坐下，并給他們端上茶水。

剛剛入坐，莫大媽就急不可待滔滔不絕說了起來：“章作家，我?guī)状稳瑏碚夷闶怯性虻?。經過多方尋找比較，我尋思著，你年齡相符，你的相貌身材，與劉金山年輕時極為相似，你極有可能就是我們失散多年的兒子，希望你能配合做個DNA鑒定。”

“我不是！你說過，你兒子的右腳掌上有圓型黑色胎記，我沒有?！闭挛难墼频L輕地說，“大媽，你別再四處尋找了。也許，你的兒子暫時還不想與你相認吧。但是如果有緣的話，你們母子倆肯定會在某個時間相見相認的。”

“我不能不找，不能不認啊！去年，我現(xiàn)在的丈夫因病去世了，只留下孤苦伶仃的我。兒子是我唯一的親骨肉，我怎么能不急于找到他呢？你瞧，如今，失蹤二十八年的劉金山也回來了，他也想要盡快地找回兒子?。　闭挛难勰抗庖婚W，盤詰詞句脫口而出：“大媽，既然如此，何必當初，你為什么要拋棄你兒子呢？”

大媽痛心疾首，語調悲切：“我是走投無路迫不得已??！我與劉金山都是峨眉山市竹林村的農民，經人介紹我們戀愛了，很快我發(fā)現(xiàn)我懷孕了，為了結婚，為了給孩子創(chuàng)造良好的生活條件，金山做起了水果生意。有一次，他出差去云南販運香蕉，結果卻是一去不復返，杳無音訊。在當時，未婚懷孕是極不光彩的，我在別人的指指點點、冷嘲熱諷中生下了兒子，生活很艱苦，沒有奶水，也買不起奶粉，只能用米湯喂養(yǎng)他。后來兒子十個月大的時候，我實在是窮困潦倒，也真的是養(yǎng)不起兒子，這時剛好有個家境較富裕的男人愿意娶我，但他不接受我兒子。我為了有個好的歸宿，只能狠狠心，在一個天剛蒙蒙亮的早晨，把還在睡夢中的兒子輕輕地放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后，迅速轉身離開了那里。十幾分鐘后，我就后悔了：我怕兒子被凍著了，餓著了，我怕他被壞人抱走了。我立即大步流星地趕回到那個十字路口，想要抱回兒子，可是，我的兒子已經被人抱走了……”

“大媽，你想過沒有，你把孩子拋棄在那里，很有可能被流浪狗啊、貓啊給咬了傷了；也有可能被人販子撿走，在孩子長大一些后，讓他四處乞討，成為乞丐頭子賺錢的工具，也許還會被弄殘；還有可能他被壞人收養(yǎng)了，受盡虐待后，又再次被拋棄而流落街頭，當了混混或者小偷，成天地被人追打，或致傷致殘甚至夭折了，那是多可憐的人生悲劇呀！”

隨著章文眼的敘述，莫大媽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傷殘乞討、當小偷被人追打等情景，她悲痛欲絕嚎啕大哭：“如果可以回到當初，我是絕對不會拋棄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受苦受難的，我……我的腸子都悔青了！”

這時，劉金山早已是淚流滿面，他哽咽著說：“我理解慧蘭，一個未婚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真的不容易啊，都怪我！當年，我去云南出差，不顧勸阻，就想著早點回家，沒想到走到一處峽谷時突然遭遇山洪暴發(fā)。我在洶涌澎湃的洪水中抱住一塊木板，順流而下漂流了好久，好幾次差點松手，最后被沖到一個貨運碼頭時，被人救起送往醫(yī)院。我因頭部受傷，失憶了，錢財、證件全部在洪水中丟失。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家在那里，有無親人。出院后，我被安排在貨運碼頭當了裝卸工，孤身一人生活到如今。上月，貨運碼頭發(fā)生事故，我被一塊木塊砸傷了頭部，竟然因禍得福，將失去的記憶完全給‘砸回來了。我立即向派出所報案，經過公安局等審核，確認我就是‘劉金山。貨運公司還特別安排我回到家鄉(xiāng)探親。昨天，當見到慧蘭時，我才知道她所受的苦。我們能再次重逢是上天的恩賜?。≈挥姓一貎鹤?，我們這個家才能真正完整。”

聽聞這曲折隱情，章文眼熱淚盈眶，情不自禁說：“大叔，我和你一樣，都是苦命的人。我從很小就被父母拋棄。一對年近四十，沒有子女的夫妻收養(yǎng)了我。剛開始，養(yǎng)父母對我很好，給我吃好的穿好的，并給我取名為‘章喚弟，期望我為他們‘喚來親生兒女。在我六歲的時候，養(yǎng)父母生下了一對龍鳳雙胞胎，他們心花怒放，成天笑得合不攏嘴。

與此同時，我的噩夢卻從此開始了，養(yǎng)父母經常打我罵我，不給飯吃。有一次，被打得傷痕累累以后，我被趕出了家門。我只能在縣城里流浪乞討，翻撿垃圾堆里的食物吃。有一天，我因饑寒交迫昏倒在街頭?？h城名山鎮(zhèn)福利院的林玉潔院長正好路過這里，她把我?guī)У礁＠海k理了入院手續(xù)。福利院安排被收養(yǎng)的孩子上學讀書，學習峨眉武術，要將我們培養(yǎng)成能文能武的有用之才。

懷著感恩社會的樸素愿望，我勤學苦練，武術素養(yǎng)和文化素養(yǎng)一直在同齡人中名列前茅，作文尤其出類拔萃，經常被老師推薦到報刊發(fā)表。上高中時，我為自己更名為‘章文眼”，我下定決心：一定要書寫最美文章，鞭撻假惡丑，弘揚真善美！

金山大叔，我從小就渴望父愛，在沒有找到你的兒子之前，就讓我當你的干兒子吧！”

劉金山抹著眼淚說：“這當然是稱心如意的好事。實話實說，當我第一眼看見你時，就打心眼里覺得親切，看見你，我就像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干爹有了你這個干兒子，我這輩子都心滿意足了。”

“不，干爹，你肯定會找到你的親生兒子的！”

剛剛將大叔大媽送出小區(qū)大門外，章文眼回到家時，看見在市醫(yī)院任主任醫(yī)師、值夜班在家休息的妻子羅淑惠已經起床，坐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喝茶。

妻子疑惑不解地說：“剛才，你們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老公啊，我知道，你右腳掌上的胎記是在市醫(yī)院里用激光去除的。大叔尋找兒子，天經地義。大媽在走投無路情況下拋棄兒子，實屬無可奈何，況且，她早就后悔莫及了，這些年來她不遺余力尋找兒子，她是個令人痛惜的母親。老公，這些年你一直都在尋尋覓覓，要尋找自己的親爹親娘。事到如今，你見了親爹親娘，卻又不肯相認，這豈不是太為奇怪了嗎？”

“老婆呀，莫大媽之所以能到我家尋找兒子，其實與我的暗中引導大有關聯(lián)。我原本計劃在真正弄清她拋棄兒子的來龍去脈，確認她后悔覺悟以后，就要與她相認的，但是，今天，我的親爹他不是也來了嘛，他的失憶癥才剛剛痊愈沒有多久，大喜大悲態(tài)勢，也許對他的健康是極為不利的。所以，我只能夠首先認他為干爹，今后再慢慢滲透，緩緩感化，待到時機成熟時，才能與他們相認團聚?。　?/p>

“文眼，我明白了，還是你考慮的周到。”

“淑惠，還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我算了一下咱們的存款，加上我即將簽約的新書稿酬，可以在咱小區(qū)新建的二期樓盤買兩套房子。我打算一套給你父母住，另一套給我父母住。房子面積雖然不大，但是兩位老人住的話也寬敞，這樣既可方便我們照顧他們，我們的一對雙胞胎兒子，也可以更為方便地和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歡聚親熱。”

“老公，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我完全贊成。這樣，我們這一大家子能生活在一起，多好！”羅淑惠有點哽咽。

“老婆你哭什么？應該高興才對！”

“還說我呢，你看看你！”章文眼摸摸臉上的淚水，不自覺就笑了，可不是嘛，自己一個大男人，今天哭的可真多！

“這是幸福的淚花。”將妻子擁在懷里，章文眼喃喃地說道。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