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一寧
因為《深夜食堂》,網(wǎng)上掀起了對真正的“國產(chǎn)夜宵”的大討論。
24小時的粥鋪,楊國福麻辣燙,街上隨便一輛三輪車支起的米粉鋪子,冬天路邊的紅薯攤。自然比不上《深夜食堂》里黃磊老師的日式小酒館精致,但即便你住在中國的一線城市,仍然可以隨處見到它們。
如果夏天的夜晚只能選擇一種夜宵,那就是燒烤。我對大學最初的印象就是燒烤攤。
我本科就讀的學校位置很偏遠,在上海的閔行,到市區(qū)開車也要起碼半小時。
學校里有燒烤攤,校門外也有流動的燒烤攤——被稱為黑暗料理,學校對面馬路上還有燒烤攤的門店,店里一共三樓,樓梯狹窄、黑暗,且吱吱嘎嘎作響,但學生們?nèi)匀粯芬馊ァ?/p>
那時候我們覺得衛(wèi)生與否的唯一檢驗標準,就是看吃了會不會拉肚子,只要不拉肚子,就是沒大問題的。
我想我們剛上大學的時候,真的是很有力氣,隨時都準備著把友誼的小船劃得很歡。
就是在學校里的燒烤攤上,我見證了一些——我覺得后來很難有機會遇到的事情。
比如各個社團的人在燒烤攤聚餐?;究梢詮陌l(fā)言順序、說話內(nèi)容推斷出誰是上級誰是新成員,誰是熱衷于這種破冰活動的組織者,誰又是推托不過只能來湊人數(shù)的社員。
我也在燒烤攤上見過被退學的男孩子,爸爸拿著一個蛇皮袋,里面是他的被褥,兩個人沉默地要了兩碗福建千里香餛飩。男生吃到一半,眼淚掉進碗里,說爸爸我回去復讀高考吧。
他爸爸說好。我當然更見過失戀了拉著閨蜜一起吃烤串的姑娘。眼睛腫到睜不開,酒量是一覽無余地差,還要學著大人的樣子拎著酒瓶子干杯,說到一半徹底號啕起來,說他憑什么啊。
我沒想到我會對大學的燒烤攤印象如此深刻。事實上我吃過烤串的次數(shù)兩只手數(shù)得過來,后來不吃,也不是因為矯情而是腸胃確實變?nèi)趿耍页砸淮卫被疱佇枰齼商炀徱痪?,吃完烤串第二天醒來第一反應還是想吐。
大學的燒烤攤真的是個很粗糙的地方。就像我們的青春,多得是不體面。
長大是件好事。但也可能是件,挺沒勁的事。
我的朋友一棵樹說,有天回學校,看到三個男生,圍在一起分一份炸魚豆腐。仨人也不講話,一邊拿牙簽戳魚豆腐往嘴里送,一邊頭湊一起目不轉睛看游戲視頻,氣氛祥和。這樣典型質(zhì)樸的理工男,學校里少說得有一千號人,平日關心刷題和游戲,有喜歡的女生但不敢追。一想到要不了幾年他們就會開始梳油頭用LV錢包,知道怎么恰到好處討異性歡心,我就覺得一切都好沒意思啊。
真的沒意思。本科時有漂亮姑娘會在大眾點評上,簽到昂貴的外灘餐廳,搞得大家每次用大眾點評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覺得人生到處都是競賽。這兩年長大了,發(fā)現(xiàn)外灘附近的餐廳整體素質(zhì)就是三個字——不好吃,經(jīng)常想抓著對面據(jù)說“promising”的男生的肩膀大搖說“我也很想喜歡你但你為什么這么不好笑啊”,經(jīng)常想回到本科時候,一無所有,但多得是勇氣和不怕出丑。
那時候好像有足夠的時間供我們走散又重逢,不像后來,每一次見面都像是告別。
世界上最不缺年輕人。
而供你憑吊青春的地方不會太多,有時候就是一個簡陋的燒烤攤。你有時候在那坐坐,會心生恍惚,覺得對面每個走過來的人,都仿佛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