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夕陽與淚同失光
■岑桑
攝影/mikey小曦 模特/小王子
江藤站在賀錦橋的圍欄上,兩只手比拼成一個四方形的取影框,江面上吹來的風輕輕揪扯著他的衣服,印出一雙嶙峋的蝴蝶骨。
他的鼻子真的很漂亮,筆直得像陡峭的山峰。荔枝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想。
江藤看見她,跳下來,說:“嗨,你住在這附近吧?”
荔枝點了點頭。
江藤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說:“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在這里拍的?”
照片上是一片日出的景色,微小的太陽浮在江面上,射出暗金的光芒。荔枝低頭看了一眼,說:“我知道是在哪里拍的,可我不能說?!?/p>
“快告訴我,我有急事。”
“你是要找拍這張照片的人吧?”
江藤興奮地要跳起來,說:“你見過蘇亦?她在哪兒?”
“我還是不能說?!?/p>
“你要怎樣才肯告訴我?”
荔枝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說:“蘇亦告訴我,她的消息值一頓燒烤。”
江藤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包,發(fā)狠地說:“好,我請你?!?/p>
這一天,荔枝大飽口福,一頓吃掉江藤半個月的零用錢。從燒烤店出來,荔枝打了一個飽嗝。
江藤耐著性子說:“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荔枝卻反問他:“你是會打女生的男生嗎?”
“我怎么可能是那種人?”
“哈哈,那我可以說實話了。其實我不認識蘇亦,只是想蹭你頓飯。蘇亦這個名字也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江藤愣愣地想了想,好像確實是自己不打自招。
荔枝對他擠了擠眼睛,說:“你這么健忘,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吧——你自己說不會打女生的?!?/p>
江藤用力地捏了捏拳頭,卻對眼前這個嬉皮笑臉的女生無可奈何。
江藤在二中讀高二。二中是很出名的重點高中,那枚簡單的白色?;談e在衣服上,就足夠讓人驕傲。不過,江藤總把校徽別在衣擺上。值周生在校門口攔住他的時候,他就會揚一揚下巴,說:“我這不是別了嗎?別在什么地方,又沒有明文規(guī)定。”
江藤不喜歡被束縛,每天學校里按部就班的生活,讓他難受得想撞墻。他常想,自己這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竟然考進這所只知道讓學生啃書本的學校。
高考倒計時從高二就開始寫在黑板的右上角,每個人書桌上都用習題砌出格子間。江藤一踏進學校,就有一種強烈的威壓感,仿佛有八個大字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好好學習,考上名?!?。
不過,還好有蘇亦。
蘇亦在所有女生里像個異類。原本飛揚的年紀,她卻安靜得像凍結在海水中的貝殼。沒有朋友,也不交朋友,臉上的神情像她校服里的襯衫一樣平整潔凈。她并不漂亮,但眼睛里的冷冽攝人心魄。江藤第一次見到她,就被她特別的氣質吸引了。他忍不住想,所謂不食人間煙火,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嗨,江藤,原來你真在二中啊?!?/p>
江藤騎著車,剛沖出校門,就聽見有人叫他。是荔枝,毛茸茸的短發(fā),像是剛出生的小動物。
“你怎么來了?”江藤停下車子,一條腿支在地上,“有什么事?”
“找你去玩啊?!?/p>
江藤下意識地捂住放錢包的衣袋,說:“我可沒錢啊。”
“我請你?!崩笾ψ兡g似的從衣袋里掏出兩張門票,說:“我有游樂園夜游場的票。朋友不能去,我就想起還欠你一頓飯呢?!?/p>
“你有這么好心嗎?”江藤總覺得這里面有什么圈套。
荔枝卻央求地說:“去吧,這周末晚上不見不散。難道你怕我把你賣了啊?”
江藤咬著牙說:“你要是再敢騙我,我就要打破誓言了?!?/p>
荔枝卻哈哈笑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那么一點喜歡江藤臉上常常出現(xiàn)的憤憤的表情。
周末夜晚的游樂場,到處閃爍著燈光,巨大的摩天輪就像一只緩緩轉動的風車。江藤對媽媽扯了個補課的謊才跑出來。荔枝買了一個巨大的棉花糖,一蹦一跳地走在他身旁。她指著前方,說:“我要坐那個?!?/p>
荔枝指的方向是尖叫聚集地,飛馳在軌道上的過山車閃著璀璨的光帶。
江藤遠遠地看著,記憶仿佛一瞬間閃回到了上一個夏天。就是在這里吧,他和蘇亦開始的地方。
那時,游樂場修建了許多年的過山車終于拖拖拉拉地落成了。江藤看著路邊的廣告牌,決定逃課。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長長的隊伍里,他會看到蘇亦。他湊過去說:“你也逃課來玩啊。和你一起,可以嗎?”
蘇亦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江藤自覺地把沉默當成了默許。
坐進車廂的時候,江藤興奮極了,是因為過山車,當然,也是因為能和蘇亦同乘。是該表現(xiàn)得英勇一點還冷靜一點呢?他想來想去也做不了決定??墒擒囎优郎掀马?shù)臅r候,他就開始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只是叫著叫著,他突然啞巴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身邊的蘇亦并沒有驚叫,也沒有恐懼,只有長發(fā)在強風中瘋狂地舞動。她安安靜靜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在坐過山車。面對如此鎮(zhèn)定的女生,江藤叫不出來了,所以后半段的車程,不論是360度大環(huán)轉,還是720度前滾翻,他都狂張嘴巴,不出一聲。
那天,從過山車上下來后,蘇亦對暈得七葷八素的江藤說:“謝謝你?!?/p>
江藤立時收起驚嚇過度的表情,問:“謝謝我什么???”
有關這個問題,直到后來,江藤才知道答案。
蘇亦是離異家庭的小孩,跟了再嫁的媽媽。12歲那年,她有了個弟弟。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可都無法阻止她成為新家庭的邊緣人。她的親生爸爸曾經(jīng)答應她,等游樂場的過山車建好之后,一定陪她來坐。可是小城里的游樂場資金仿佛永遠不夠用,這個全城孩子期待的“大家伙”,直到五年后才建成。
蘇亦說:“都五年了,還建它干什么呢?我爸都快不記得我是誰了?!?/p>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藤和她已經(jīng)成了朋友。
江藤說:“要是你喜歡,以后我都來陪你坐?!?/p>
蘇亦抿了抿嘴唇,說:“我不喜歡,我只是想完成童年的一個愿望。所以我想謝謝你,至少不是一個我討厭的人坐在我身邊?!?/p>
“啊——”荔枝的尖叫聲把江藤從記憶里拉了回來。只是看著車子在她面前駛過,她就激動得快要暈過去了。
江藤說:“喂,還沒坐上呢,就開始叫啊?!?/p>
“不行嗎?”荔枝晃著頭說,“這才是坐過山車的樣子嘛?!?/p>
是啊,尖叫才是坐過山車的樣子。江藤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滿腦子鬼主意的小女生,有點古靈精怪的可愛了。
荔枝說:“你能來我學校門口等我放學嗎?有個名校的帥哥等我放學比較拉風?!?/p>
“不去?!苯僖豢诨亟^。
“那我故意扮丑,天天去你學校門口堵你。你不妨試試我敢不敢?”
于是,荔枝以死不要臉的精神成了江藤單車后座上的??汀S袝r,他們會去快餐店,一杯奶茶喝到天黑,有時,干脆去江邊的綠地上坐一坐。江藤背書、做題,荔枝在一旁看小說。荔枝看書的表情十分豐富,一會兒流淚,一會兒傻笑。江藤稱她為“腦子有病”,荔枝卻反擊說:“青春苦短啊,都用來背‘之乎者也’、算α角β角,那才是有病呢?!?/p>
江藤說:“你不準備考大學?。磕惆謰尣还苣銌??”
“管啊。可惜他們管不著?!?/p>
說起父母,荔枝滔滔不絕。她講起自己小時候怎么聽父母天天吵架,小學時又怎樣經(jīng)歷他們的離婚大戰(zhàn)。荔枝眉飛色舞地說著父母過招的高潮,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江藤靜靜地聽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酸——一個人要有多么強悍的心靈才可以坦然地說自己疼?
荔枝說:“我被判給了我老爸。他愛煙,愛酒,愛賭,愛偷東西,所以我媽才不要他。”
江藤說:“那他現(xiàn)在改了嗎?”
“改了啊?!崩笾πξ卣f,“他現(xiàn)在都進去改造了,不改行嗎?”
江藤微微錯愕,問:“那你現(xiàn)在和誰在一起?”
“我自己……和你。”
江藤半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想不到開心至上的荔枝,身世會這么悲涼。
荔枝伸手幫他合上嘴巴,說:“如果想安慰、同情呢,就不必了,難過的日子早就過去了。況且我還有媽,雖然不能住在一起,但她還是肯給生活費的?!?/p>
江藤望著她說:“嗯,我保證,你每天放學,我都去接你?!?/p>
“你好喜歡做保證啊?!?/p>
“什么?”
荔枝卻搖了搖頭,說:“我說了,我不要你同情。”
“這不是同情。”
“說謊。還有,別用這種表情看我,我又沒家破人亡……”
傍晚的陽光漫散在空氣里,江水泛起粼粼碎金。嬉笑的吵鬧聲融進車水馬龍的聲浪,像一條落在水中的綢帶,飄遠了。
這天晚上,江藤躺在床上睡不著,蘇亦和荔枝在他的腦子里鉆來鉆去。他覺得,她們是兩個奇怪的孩子,都不會用眼淚來表達悲傷。然而,一個生活平順的優(yōu)等生是不會明白的,疼痛的極致從來不是眼淚,而是麻木。麻木地笑自己疼痛的過往,或是麻木地封閉自己,像一塊拒絕一切的冰。
自從知道了荔枝的身世,江藤對她不由自主地多了份忍讓,并且縱容她一切稀奇古怪的小主意。比如,去超市把所有價簽重新亂插一遍,然后買根棒棒糖,坐在一邊看顧客和店員大崩潰。
江藤說:“你無聊不無聊?”
荔枝白了他一眼,說:“切,總比你背英語單詞有聊吧?!?/p>
江藤伸手揉她的腦袋,說:“真想看看這里面都裝的是什么啊?!?/p>
“別動我的頭發(fā)?!?/p>
頭發(fā)好像是唯一可以惹惱荔枝的事,只是她越是不讓他動,他越是想把它揉成鳥巢。
不久,江藤要去參加全省英語朗誦比賽,每天和荔枝見面,他都會拿英語演講稿狂讀。一次,他背到慷慨激昂時,荔枝卻忽然捧著本小說,梨花帶雨地哭倒在他身邊,說:“你們男生真不是東西,這么花心,到處害人?!?/p>
江藤滿頭黑線,無奈地說:“拜托,那是小說好不好?!?/p>
“沒有這樣的事為什么會寫出來?”
“因為有你這種找虐的人看唄?!?/p>
“那你到處找蘇亦,算不算自己找虐呢?”
突然扯到蘇亦,江藤被問得愣住了。但他不是為了這個自我找虐的問題,而是他悄然發(fā)現(xiàn),自從認識了荔枝,他想找到蘇亦的愿望變淡了。
荔枝說:“喂,有沒有蘇亦的照片啊?給我看看,說不定我見過她呢。”
江藤卻搖了搖頭,說:“蘇亦不喜歡拍照,我手機里原來有一張的,可惜被她偷偷刪掉了?!?/p>
江藤總是覺得,蘇亦的離開是一場預謀。她搬家搬得不動聲色,突然的某一天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只留下一條短信:“再見了,江藤?!?/p>
江藤拿出那張夕陽風景照,說:“一個月前,蘇亦在空間里更新了這張照片。我找來找去,發(fā)現(xiàn)就是那座賀錦橋。可惜問了很多人,都說沒見過她?!?/p>
荔枝說:“那你說說她什么樣子吧。”
“她啊……”江藤拖了一個長音,目光放得好遠,說,“她有一頭瀑布一樣的長發(fā)、細細的腰身、纖長的腿……”
荔枝立時發(fā)出一聲嘹亮的嘔吐:“你們男生真愛濫用形容詞,好好一個女生都被你說得惡心了?!?/p>
江藤白了她一眼,說:“放心,我絕對不會這樣形容你的。”
“那我是什么樣的?”
“嗯,狡猾、陰險、詭計多端……”
“找死啊你!”荔枝一拳打過去,卻被江藤躲開了。
她身體失重地向前一撲,剛好撞進江藤懷里。江藤扶起她時,她厲害的嘴巴像貼了封條一樣沒了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燙到發(fā)出“咝咝”的響聲,汗水似乎都被烤成蒸汽飛走了。
江藤一直在盯著她看,她即使轉過身,也逃不開他的目光。她想發(fā)飆,卻又沒底氣地說:“看什么看,沒見過??!”
“是啊,紅燒豬頭版的荔枝,我還真沒見過?!彼嶂^,痞痞地說,“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終于抓到荔枝發(fā)窘,他可不想放過??衫笾鋈晦D過頭,說:“對啊。江藤,我是喜歡你啊。”
江藤沒想到荔枝回答得這么干脆利落,他看她閃著灼灼光芒的眼睛,變得張口結舌。
荔枝卻對他挑了挑眉毛,說:“嗨,開玩笑的,認真你就輸了?!?/p>
江藤長出了口氣,笑了。
是玩笑嗎?可兩個人要飛出胸腔的心跳,似乎想要證明著什么。
江藤在演講比賽中一路過關斬將,迷迷糊糊地殺進了全國賽區(qū)。起程去北京參加決賽的前一天的傍晚,他依舊騎著單車去接荔枝放學。兩人決定去吃燒烤,為他踐行。
荔枝坐在單車后座上,輕輕蕩著兩條腿。已經(jīng)是初冬了,迎面的風拂過臉頰,微疼。單車騎過賀錦橋的時候,荔枝從上面跳了下來。
“咱們好像就是在這兒認識的吧?”
“是啊?!?/p>
江藤把車子扔在一邊,和荔枝并肩依在橋欄上。冬天的江水深綠平緩,仿佛被時間凝固住了。
荔枝說:“我特別想知道,蘇亦是不是你女朋友?”
江藤想了一會兒,說:“我想應該算是吧,但誰也沒提過。她那樣一個冷冰冰的女孩,大概沒人能真正靠近?!?/p>
荔枝說:“那……我呢?”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你吧?”
荔枝笑著,拿出手機發(fā)短信:“嗨,看到了嗎?”
稍后就有短信傳進來:“我看到了?!?/p>
江藤側頭看了看,說:“你在給誰發(fā)短信?”
荔枝收起手機,說:“一個朋友?!?/p>
是的,一個朋友。她就站在不遠的綠地上,有一頭瀑布一樣的長發(fā)、細細的腰身、纖長的腿……她是蘇亦,荔枝的姐姐。她們一個跟著游手好閑的父親,一個跟了改嫁的母親。
有時蘇亦真分不清,她和荔枝究竟誰才算是更幸運。一年前,蘇亦患了眼疾,繼父辦了移民,唯獨把她留在了國內。其實,她可以理解繼父的決定,畢竟不是親生的女兒,也就無從談起責任。可她無法理解她的媽媽,她怎么可以做到不動聲色地對自己的女兒守口如瓶?
直到臨行前的一個月,媽媽才說:“蘇亦,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重新組織一個家庭不容易,請你體諒我,去找你爸爸和妹妹吧?!?/p>
蘇亦還能說什么呢?任何指責都是徒勞。她扯了扯嘴角,說:“我可以去找他們,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p>
蘇亦搬走的那天就退學了。醫(yī)生說,她的眼睛經(jīng)不起高考的折磨,如果保護得好,她最后會保留一點光感。
陪她一起去看醫(yī)生的只有荔枝。她照例口無遮攔地笑了笑,說:“沒事,至少不是全黑。”
蘇亦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言不發(fā),于是,荔枝的玩笑開不下去了。她拉著蘇亦的手,回到簡陋空落的家。兩人并肩坐在天光不明的房間里,誰也不說話。
蘇亦一直沒有松開手,因為她第一次感到一種怕。她怕漸漸逝去的光明,明天不會再回來。她怕有一天,這個愛開玩笑的妹妹也會離開她。
荔枝說:“明天去看看那個喜歡你的男生吧,他在你的空間里留言,說在到處找你呢。”
“荔枝,幫個我忙?!碧K亦說,“讓他忘了我吧。”
荔枝看著她已經(jīng)有些失去焦距的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一向心高氣傲的蘇亦是不會用可憐來博同情的,這一點,她們很像。
只是,蘇亦一直以為那段含而未吐的感情可以斷得干凈利落,卻不想,看著越走越近的兩個人,她心里像藏了把鈍刀,日夜銼磨。
江藤的比賽行程兩周,荔枝告訴蘇亦的時候,她沉默了。因為誰也無法阻止她每況愈下的病情,她怕等他回來,她就再也看不清他的樣子了。
也許龐大的記憶可以永久地儲存過去,可是,她將再沒有機會去續(xù)存未來。那些傳說中有關慢慢變老的童話,成了她胸口隱秘深痛的疤。
江藤臨走前的這天,蘇亦讓荔枝把江藤帶到賀錦橋上,她想站在光影的暗處再看看他。
有短信悄然傳進蘇亦的手機,是荔枝,是短短的一句:“嗨,看到了嗎?”
蘇亦要很努力地盯著手機屏幕才能看見那些字,盯到眼睛都發(fā)脹得想要落淚了,她費力地輸入:“我看到了?!?/p>
“可是……我喜歡上他了怎么辦?”
“那就好好和在他一起吧?!?/p>
點下發(fā)送鍵的蘇亦,手指微微地抖著。
賀錦橋上,江藤拉起荔枝的手,騎著單車走了。蘇亦遠遠地站著,心里像一片被洪水肆虐的空城。
她想努力看清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可是她的視力越來越差了。她只能看見柔軟的夕陽里,一片黯然淡薄的光。其實,蘇亦曾經(jīng)設想過無數(shù)種江藤離開自己的方式??伤龔臎]想過,即便有無數(shù)種方式,也只要62天就可以收場。
天空在一瞬間失去了最后的光芒,蘇亦站在混沌的黑暗中,一動不動。她摸索著衣袋里的兩張游樂場門票,輕聲說:“原來,男生忘掉一個人,可以這樣快?!?/p>
編·留言
這是個悲傷到骨子里的故事,因為根本無解。江藤哪里知道,他牽著一個女孩的手走向的光亮明天,是另一個女孩再也無法擁有的未來,而他留給她的是比黑夜還要濃重的悲哀。(By荷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