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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州回鶻時期吐魯番地名的音變
    ——吐魯番古代地名研究之五

    2017-08-28 16:09:37陳國燦
    吐魯番學研究 2017年1期
    關鍵詞:西州回鶻吐魯番

    陳國燦

    西州回鶻時期吐魯番地名的音變
    ——吐魯番古代地名研究之五

    陳國燦

    本文對回鶻人入住西州建立西州回鶻王國的歷史背景及其對唐的藩屬舅甥關系作了揭示。西州回鶻王國在代唐管理西州中,全盤繼承了唐西州原有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制度。對盆地原有的地名也全部承襲不改,只是在用回鶻語稱呼時,出現(xiàn)了音變。到蒙元統(tǒng)治時,又受到蒙古語音的影響,當這些音變的地名再譯為漢字時,未回歸原來的漢字字意而出現(xiàn)百花齊放的局面。盡管表現(xiàn)各異,但原漢名的語根仍在,仍可據(jù)之察其源起于千年以前的漢字名。

    西州回鶻吐魯番地名地名音變

    一、唐末回鶻人入住西州

    公元8世紀末,西州屬唐伊西庭節(jié)度使轄下的一部分,貞元二年(786)節(jié)度使李元忠卒,朝廷于五月任命楊襲古為“北庭大都護、伊西北庭節(jié)度度支營田瀚海等使”①,常駐北庭,節(jié)度使楊襲古有時也到西州,從吐魯番柏孜克里克出土的《節(jié)度使楊公重修寧戎寺窟功德記碑》②柳洪亮:《柏孜柯里克新發(fā)現(xiàn)的〈楊公重修寺院碑〉》,《敦煌研究》1987年第1期。中殘存有“節(jié)度使、御史大夫□□楊公天下一杰”等語推測,楊襲古曾在西州有過修建寧戎窟寺宇的活動??墒牵搅素懺辏?90)冬,北庭受到了已侵入伊州的吐蕃的軍事攻擊,楊襲古在回鶻大相頡于迦斯率眾支援下,進行了抵抗,然而“頻戰(zhàn)敗績。吐蕃攻圍頗急,北庭之人既苦回紇,是歲乃舉城降之于吐蕃?!雹邸秲愿敗肪?52《將帥部·識闇類》,中華書局,1960年,第5361頁。楊襲古只好帶領余下的二千余人出奔西州,七年秋,頡于迦斯又領其丁壯五六萬人將復北庭,仍召襲古偕行,再遭吐蕃、葛邏祿等所擊敗,死者大半。頡于迦斯收合余眾,晨夜奔還。楊襲古之眾,僅余六七百人,將復入西州,途中也被暗算而死①陳國燦:《安史亂后的二庭四鎮(zhèn)》,《唐研究》(第二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428頁。。

    北庭的陷落與節(jié)度使楊襲古的被害,使唐伊西庭節(jié)度使轄地只剩下西州了,然而,唇亡而齒寒,西州危在旦夕??墒?,西州的地方官員們并沒有動員民眾作積極抵抗的準備,而是寄希望于佛陀神靈的保佑。約在貞元六年以前,西州長史兼判前庭縣事的李日孚,遇到一本由安西傳來譯寫的《佛說金剛壇廣大清凈陀羅尼經(jīng)》,認為是獲得了“眾生修行解脫之捷徑”,于是“遂割減俸料之余資,敬于彼州妙德寺寶方像祇園之買地。創(chuàng)造精室,征召良工,鐫礪貞石,崇寫此經(jīng),將傳不朽?!彼踔痢皰喂偃氲馈备拿麨椤氨惹鹕憽雹诙鼗臀臅鳳.3918號《佛說金剛壇廣大清凈陀羅尼經(jīng)譯記及西州沒落官趙彥賓題記》,池田溫:《中國古代寫本識語集錄》,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叢刊第十一輯,第315~316頁。參陳國燦:《安史亂后的二庭四鎮(zhèn)》,《唐研究》(第二卷),第427頁。。又近年在柏孜克里克新發(fā)現(xiàn)的貞元六年(790)二月所立《西州寧戎窟寺創(chuàng)營窟堂施功德記碑》③柳洪亮:《高昌碑刻述略》,《新疆文物》1991年第1期。參見陳國燦:《吐魯番出土唐代文獻編年》,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2002年,第339~340頁。,在施功德者中,特別提到了“節(jié)度判官、殿中侍御史朱公□明”,反映出此時西州官民忙于“創(chuàng)營龕窟”,崇飾“諸窟殿堂彩畫尊像”,還在州城妙德寺營造僧院。貞元七年(791)在柳中縣城附近有人造建佛塔④黃文弼:《吐魯番考古記》(中國科學院出版,1954年)第12頁載:“在魯克沁使力克普溝口,塔木和塔什地方有一廢塔頗高峻,四周有佛像遺跡,多已殘毀;塔頂部作圓弄形,朱書‘貞元七年’年號,知為唐代遺物。并題有‘僧辯真畫’等字。”。所有這些活動,反映出西州官府毫無抗敵備戰(zhàn)的準備。德國探險隊在吐魯番發(fā)現(xiàn)的一寫經(jīng)殘紙,末署“貞元八年出此經(jīng)”,題記云:“告一切眾生等,欲免此難,別無它路,當須澄政身心,供養(yǎng)諸佛,求恩原福,禮拜持齋?!雹莅亓植赝卖敺鞹.Ⅲ.1069,Ch.576號。見榮新江主編:《吐魯番文書總目》(歐美收藏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47頁。所云“此難”,結合貞元八年出此經(jīng)的時間看,當是指吐蕃陷北庭后,兵指西州之難。面對吐蕃的軍事進攻,求神念經(jīng)以求解脫,顯然是自欺欺人之舉。出土文獻顯示,貞元八年(792)吐蕃陷落了西州⑥貞元九年,被吐蕃俘為甘州寺戶的原伊西庭節(jié)度留后使判官趙彥賓,在一寫經(jīng)題記中說:“其經(jīng)去年西州頃陷,人心蒼忙,收拾不著,不得本來。”見敦煌文書P.3918號《佛說金剛壇廣大清凈陀羅尼經(jīng)譯記及西州沒落官趙彥賓題記》。參見陳國燦:《八、九世紀間唐朝西州統(tǒng)治權的轉移》,載《陳國燦吐魯番敦煌出土文獻史事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610~620頁。,吐蕃將所俘獲的唐西州官員均移送至甘州,成了甘州寺戶⑦敦煌文書P.3918號《佛說金剛壇廣大清凈陀羅尼經(jīng)譯記及西州沒落官趙彥賓題記》中載:遷移西行者中除原伊西庭節(jié)度留后使判官趙彥賓外,還有原西州長史兼判前庭縣事的李日孚、僧廣林阇梨等。,斷絕了唐再復西州的可能性。不過,吐蕃占領西州之后不太久,就被回鶻兵馬趕走了,故在吐魯番出土的文獻中,少有吐蕃文文獻的出土。

    回鶻人最早是9世紀初來到西州的,約在貞元十八年(802),吐蕃由于在西川、維州連連失??;損失嚴重,不得不收縮北方兵力救援南方,故而出現(xiàn)“吐蕃連敗,靈、朔之寇引眾南下”⑧《舊唐書》卷196下《吐蕃傳下》,中華書局,1975年,第5260頁。,吐蕃很可能就在這時(802)退出了西州。803年,回鶻的卜古汗,即懷信可汗來到了西州⑨柏林藏吐魯番回鶻文卷TⅡ.D.173號載:“在羊年,卜古汗到高昌,同摩尼教的高級僧侶相商,讓三名宣教僧到漠北本土去居住?!贝搜蚰?,應即唐貞元十九年癸未(803)。參見[日]安部健夫著,宋肅瀛、劉美崧、徐伯夫譯:《西回鶻國史的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55~156頁。。開啟了回鶻統(tǒng)治西州的歷史。

    唐與回鶻的關系,在共同對付安史內亂和吐蕃侵犯的斗爭中,得到了進一步的密切和發(fā)展。乾元元年(758)肅宗以女寧國公主與回鶻可汗和親,寧國公主之后又有小寧國公主繼之和親。貞元四年(788)回鶻可汗又送回鶻公主到長安和親,受到唐德宗親迎,“時回紇可汗喜于和親,其禮甚恭,上言‘昔為兄弟,今為子婿,半子也’?!蓖瑫r唐又“詔咸安公主降回紇可汗?!雹佟杜f唐書》卷195《回紇傳》,第5208頁。長慶元年(821)唐穆宗新即位后,封其第十妹為太和公主,出降于回鶻。如此多次的聯(lián)姻和親,使唐與回鶻形成了一種舅甥關系,《五代史記》稱:“回鶻……唐嘗以女妻之,故其世以中國為舅?!雹凇缎挛宕贰肪?4《回鶻傳》,中華書局,1974年,第916頁。這也使政治上的藩屬關系進一步得到了加強,在對付吐蕃的侵犯中,才得以共同抗敵,聯(lián)合作戰(zhàn)。

    太和二年(828)八月,回鶻首領安寧率四十人入朝進貢,唐文宗對其“宴賜有差”③《冊府元龜》卷976《外臣部·褒異三》載:太和二年“八月丙子,對入朝回鶻安寧四十人于麟德殿,宴賜有差”,第11465頁。??墒牵@位安寧在二十多年后,又以“西州牧首”身份到長安朝貢,大中五年(851)末,唐宣宗頒賜給安寧的褒獎制文云:

    西州牧首頡于迦思俱宇合逾越密施莫賀都督宰相安寧等,忠勇奇志,魁健雄姿,懷西戎之腹心,作中夏之保障,相其君長,頗有智謀。今者交臂來朝,稽顙請命。丈組寸印,高位重爵,舉以授爾,用震殊鄰,無忘敬恭,宜念終始,可云麾將軍,守左驍衛(wèi)大將軍,外置同正員,余如故。④杜牧:《樊川文集》卷20《西州回鶻授驍衛(wèi)大將軍制》。此制文由大中五年“知制誥”的考功郎中杜牧所草擬,故收錄于《樊川文集》中。

    安寧既是西州牧首,又是相其君長的回鶻宰相,他多次到長安朝貢,表明西州回鶻是受唐勅封的藩屬國,制文稱安寧“忠勇奇志”,忠是贊其對朝廷的忠心不二,勇乃指對吐蕃的英勇抗擊,在吐蕃再次入侵西州后,能再次將其奪回。從“懷西戎之腹心,作中夏之保障”二語看,唐對西州回鶻是當作西部各族中的心腹勢力看待的,是中夏朝廷的保障力量。不僅肯定了回鶻助唐打擊吐蕃的斗爭,也認可了回鶻代替唐朝廷對西州的管理。故而賜給安寧以“云麾將軍,守左驍衛(wèi)大將軍,外置同正員”,還授予“丈組寸印”。在吐魯番地下發(fā)現(xiàn)的一件回鶻文文書上,多處鈐有高10厘米、寬9.5厘米漢文朱印,印文4行,文為“大福大回鶻國中書門下頡于迦思諸宰相之寶印”⑤黃文弼:《吐魯番考古記》,第63頁,圖87,第95~100頁。。這應該就是唐朝廷頒賜給回鶻諸宰相們的“丈組寸印”。

    回鶻對西州的統(tǒng)治,初期并不穩(wěn)定,836年以后,回鶻統(tǒng)治者內部傾軋,吐蕃可能乘虛再占西州,故才有850年,回鶻宰相安寧再克西州,受唐褒獎賜封。其后可能再度易手,直到866年,回鶻仆固俊再行收復,西州才比較穩(wěn)定地處于回鶻仆固氏家族的統(tǒng)治之下⑥《資治通鑒》卷250唐懿宗咸通七年(866)“春,二月,歸義節(jié)度使張義潮奏北庭回鶻固俊克西州、北庭、輪臺、清鎮(zhèn)等城。”中華書局,1956年,第8113頁。參見陳國燦:《高昌社會的變遷》,新疆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183~184頁。。

    二、西州回鶻對唐制的全面繼承

    回鶻人來到西州面對的是,當?shù)厝源嬖谥罅繚h族農(nóng)耕居民,還存在著延續(xù)了近千年的中原政治、經(jīng)濟、文化制度。作為代替唐在西州進行管理的新來回鶻統(tǒng)治者們,面對新的農(nóng)耕環(huán)境和中原文化制度,只有努力加以適應,并全盤地加以繼承。因為他們認為:從吐蕃手中奪回西州,是在為唐收復失地,替天行道,而自己占領西州,也是在為唐朝守衛(wèi)、管理著西州,故將在此所建的政權,稱之為西州回鶻國。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們還在其王宮內,專門修有“敕書樓,藏唐太宗、明皇御札詔敕,緘鎖甚謹”①(宋)王延德:《西州使程記》,《宋史》卷490《高昌國傳》,中華書局,1977年,第14112頁。。

    在政治統(tǒng)治上,回鶻承襲了唐西州的四府五縣地方行政體制,并由回鶻宰相兼任西州牧首加以統(tǒng)領,此制從9世紀中的“西州牧首頡于迦思俱宇合逾越密施莫賀都督宰相安寧”以來,到11世紀中一直都是如此。德國探險隊在吐魯番所獲紀年為“丁未歲二月”的回鶻文“木簡文書”載:“丁未歲二月,新月第三日,我們是王者……的統(tǒng)治,其統(tǒng)治范圍東自沙州(Sa?iu),西至笯赤(Nu?)、巴爾渾(Barsxan),于是頡于迦思合都督逾越莊嚴地為高昌國(qo?o ulusu?)之長?!雹赱德]繆勒:《吐魯番出土的兩個木簡文書》,1915年。轉引自[日]安部健夫著,宋肅瀛、劉美崧、徐伯夫譯:《西回鶻國史的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297頁。對此丁未歲,安部健夫氏認為訂在公元947年最可靠,表明10世紀中仍延續(xù)著頡于迦思宰相為西州牧首之制。多年前吐峪溝出土的一件漢文寫的《造佛塔記》,據(jù)考證屬于公元1051年前后所寫,參與造佛塔活動的官員中,就列有“宰相攝西州四府五縣事清信弟子伊難[主]”③陳國燦、伊斯拉非爾·玉蘇甫:《西州回鶻時期漢文〈造佛塔記〉初探》,《歷史研究》2009年第1期。參見陳國燦:《高昌社會的變遷》,第185~189頁。。證實了直到11世紀中,西州回鶻仍繼續(xù)施行著四府五縣制的行政區(qū)劃治理。

    在經(jīng)濟生活上,回鶻人接受了西州原住漢民的農(nóng)耕定居生活方式,并在各種經(jīng)濟交往關系中,接受了當?shù)卦馨l(fā)達的契約制度。吐魯番出土回鶻文《某年臘月阿狄赫·達干賣地契》④李經(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甘肅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36-140頁。劉戈:《回鶻文買賣契約譯注》,中華書局,2006年,第53~54頁。兩書對于本契均有釋文。此處取二書之所長作綜合錄文。,應屬西州回鶻王國前期的一件契約,現(xiàn)將諸家譯文,綜錄于下:

    (正面)

    [□年戒]月⑤劉戈引用森安孝夫的論證認為十二月為“戒月”,實為臘月。見《回鶻文買賣契約譯注》,中華書局,2006年,第77~78頁。初一,我阿狄赫·達干需要通貨用的(官布),把我位于奇姆胡克的(播)一石(種子)的田地,(公正合法地)賣給了艾勒甫·塔西將軍,其售價我們是這樣議定的:斷為高昌市場上通行的、兩邊有條紋道、中間有官印的一百個官布。這一百個官布在立文書之日,我艾勒甫·塔西將軍已全部付清,我阿狄赫·達干也全部收到了。該地的四至界是:北邊以艾勒甫·塔西·僧庫爾將軍的地為界;西邊以將軍于伽的地為界;南邊以庫瑪爾將軍的地為界;東邊以艾勒甫·塔西將軍的地為界。該地將千年萬日地歸艾勒甫·塔西將軍所有,我阿狄赫·達干的兄弟、親友均不得過問,若想過問,其言無效,只有艾勒甫·塔西將軍的話有效。若有人倚仗官吏之力制造糾紛,就要付出與該河渠上屬于艾勒甫·塔西將軍地相當?shù)牡?。此言之證人:庫……恩;證人:統(tǒng)喀刺將軍;見證人:我弟弟哺吐爾。這個印章是我阿狄赫·達干的兒子喀喇木克的。在詳細地訊問了買方和賣方之后,我卜薩爾圖·新喀伊·喀亞寫了(該文書)。(背面)

    該文書是阿狄赫·達干(所賣)土地的文書。

    透過這件契約,可以觀察出西州回鶻社會經(jīng)濟方面的許多制度。首先是農(nóng)耕制度,農(nóng)田成了有價值的生產(chǎn)資料,可以買賣,對于原從事畜牧經(jīng)濟、“居無恒所,隨水草流移”的回鶻民族來說,由游牧轉為地著務農(nóng),是一個很大的轉變,這也是對西州原社會經(jīng)濟模式的適應。其次是在土地交易中訂立契約的制度,形諸于文字者,有土地地塊方位的確定(含土地的四至),賣價的明確,賣主對產(chǎn)權出賣的保證,違約悔約要受一罰二的處罰,證人列名蓋印等,這些顯然是對原西州民間生活法則的繼承。再次是市場交易制度,使用在一定地域合法流通的貨幣,自主公平交易,等價自愿交換。表明原西州發(fā)達的封建商品經(jīng)濟意識觀念在回鶻社會中也得到了發(fā)展。

    在宗教信仰上,回鶻人原在漠北信奉薩滿教、摩尼教,803年回鶻卜古汗到西州之初,讓當?shù)氐哪δ峤躺畟H派三名宣教僧到漠北去居住之舉也證實了這一點①柏林藏吐魯番卷TⅡ.D.173號載:“在羊年,卜古汗到高昌,同摩尼教的高級僧侶相商,讓三名宣教僧到漠北本土去居住?!薄H欢?,整個西州盛行的是對佛教的信仰,“佛寺五十余區(qū),皆唐朝所賜額”②(宋)王延德:《西州使程記》,《宋史》卷490《高昌國傳》,第14112頁。。以回鶻可汗為首的統(tǒng)治集團,在西州定居的時間一長,也逐漸接受了對佛教的信仰。《宋史·高昌國傳》載:“乾德三年(965)十一月,西州回鶻可汗遣僧法淵獻佛牙、琉璃器、琥珀盞?!雹邸端问贰肪?90《高昌國傳》,第14110頁。派遣高僧法淵向新立國的宋朝廷貢獻珍貴的佛牙等物,既表現(xiàn)出對宋的友好臣屬,也反映出回鶻可汗對佛的崇信。敦煌漢文書S.6551號講經(jīng)文,據(jù)研究,乃公元930年前后在西州回鶻地區(qū)寫成的漢文文書,文中記道:“天王乃名傳四海,德布乾坤,卅余年國安人泰。早授諸佛之記,賴蒙賢圣加持,權稱帝主人王,實乃化身菩薩?!雹軓垙V達、榮新江:《有關西州回鶻的一篇敦煌漢文文獻——S.6551講經(jīng)文的歷史學研究》,《北京大學學報》1989年第2期。又載張廣達著《西域史地叢稿初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218、225頁。是說已當政三十多年的西州回鶻可汗,早已奉信佛教經(jīng)義,在賢圣高僧們的開導加持下,雖然是帝主人王,實際上已是菩薩的化身。這段文字反映出,以可汗為首的西州回鶻統(tǒng)治集團在10世紀初已是深懂佛經(jīng)教義的佛教信徒了。柏孜克里克佛窟第20窟為回鶻王室供養(yǎng)窟,內有回鶻文“王子都督”榜題的供養(yǎng)畫像,另有三位僧都統(tǒng)供養(yǎng)畫像,榜題用漢文和回鶻文并列書寫,應是崇佛興盛時繪制的⑤陳國燦:《高昌社會的變遷》,第205頁。。在佛教系統(tǒng)中,也推行了內地和原西州行之已久的僧都統(tǒng)管理制度⑥敦煌文書P.3672號是一件西州回鶻《賞紫金印檢校廿二城胡漢僧尼事內供奉骨都祿沓密施鳴瓦伊支都統(tǒng)大德致沙州宋僧政等狀》,書中稱:“昨近十月五日,圣天恩判:補充都統(tǒng)大德?!倍冀y(tǒng),即僧都統(tǒng),統(tǒng)管著西州廿二城胡漢僧尼事務,這封問候信為漢文書寫,推測這位僧都統(tǒng)也是漢僧。據(jù)研究,這件文書為公元10世紀后半期所寫,參張廣達著《西域史地叢稿初編》第223頁。。

    在文化制度上,回鶻文與漢文并行使用,特別是在佛教事務上,如930年的講經(jīng)文為漢文書寫,而948年回鶻“公主殿下”和“沙州將軍”二人在高昌故城為營建某佛寺院奠基的木杵祈福文則用回鶻文書寫⑦楊富學:《西域敦煌宗教論稿》,甘肅文化出版社,1998年,第257~276頁。。到了983年,回鶻“天特銀、天公主”在“新興谷內”施建伽藍功德記的木杵,又是用漢文所寫⑧岑仲勉:《吐魯番木柱刻文略釋》,氏著《金石論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53~456頁。。甚至到了11世紀,還有用漢文書寫者,如吐峪溝所出的《造佛塔記》,經(jīng)考證為1051年前后用漢文所書寫①陳國燦、伊斯拉非爾·玉蘇甫:《西州回鶻時期漢文〈造佛塔記〉初探》,《歷史研究》2009年第1期。參見陳國燦:《高昌社會的變遷》,第185~189頁。。除兩種文字通行外,在度量衡制上,也襲依唐西州舊制,如石、斗、升;斤、兩;丈、尺之類。在歷法上“用開元七年歷,以三月九日為寒食,余二社、冬至亦然?!雹冢ㄋ危┩跹拥拢骸段髦菔钩逃洝?,《宋史》卷490《高昌國傳》,第14111頁。

    由上看到,回鶻人到西州,從政治、經(jīng)濟生活,到宗教信仰,文化習俗,無一不繼承了原唐在西州建立的制度和文化傳統(tǒng)。正是這種開明開放的決策,帶來了整個回鶻人社會的進步。

    三、回鶻語對唐地名繼承中的音變

    回鶻人占領西州,既然是在為唐朝守衛(wèi)、管理著西州,故對于原來唐施行的各種社會制度均不變更,一直自稱為西州回鶻國。這樣也就減少了統(tǒng)治權更迭中的許多阻力。對于唐在西州各地沿用高昌國的地名,也保持了原稱,吐魯番勝金口寺廟遺址中,出土的回鶻“天特銀、天公主”在“新興谷內高勝巖崿福德之處”施建伽藍用漢文所寫的功德記,首行存有“歲次癸未之載五月廿五日辛巳”,經(jīng)研究判斷為公元983年③對此件,伯希和最早將其斷為公元983年。參見岑仲勉《吐魯番木柱刻文略釋》,載氏著《金石論叢》,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第453~456頁。,這已是仆固俊正式建立西州回鶻王國一百多年以后,建寺的地點仍稱“新興谷內”。新興谷即今木頭溝,麹氏高昌國章和年間已在谷北口建新興縣④陳國燦:《高昌王國對郡縣的擴建——吐魯番地名研究之三》,《吐魯番學研究》2016年第1期,第21頁。,唐代降為“新興城”,城東面臨的東西相通的山谷即是新興谷。說明唐時地名在西州回鶻建國一百多年以后仍依襲不改。

    前已論及,西州回鶻建國后,在西州仍然行用唐四府五縣的管理體制,四府是指唐時軍事上所建前庭、岸頭、蒲昌、天山四個軍府,五縣是指唐時在地方行政上所建的高昌、交河、柳中、蒲昌、天山等縣。在已發(fā)現(xiàn)的西州回鶻時期回鶻文文獻中,雖未見四軍府名的再現(xiàn),但對五縣的地域概念,卻多有出現(xiàn)。如在回鶻文《羊年雅爾普·雅阿等人賣地契》中,對出賣的七石種糧土地,“以當今在高昌(qo?o)市場上流通的、兩側及后面、中間蓋有印章的三千二百五十個官布成交了”⑤李經(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甘肅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132頁。關于“在高昌西部”,劉戈依據(jù)森安孝夫的研究,將“西部”譯作“市場”:見氏著《回鶻文買賣契約譯注》,中華書局,2006年,第55頁,第95~96頁。,類似的用高昌市場上流通的官布成交者,還見于《鼠年薩比賣地契》⑥李經(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135頁。劉戈:《回鶻文買賣契約譯注》,第56頁將“高昌”譯為“火州”。、《狗年某人租田契》等⑦李經(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80頁。。除高昌外,還有柳中,如回鶻文《牛年奧爾迷失·陀赫里勒等人賣地契》中寫有:“我們以柳中(lük?üng)市場上流通的蓋有皇印的一百七十個雙面兒的通用的棉布成交了?!雹嗬罱?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119頁。劉戈:《回鶻文買賣契約譯注》,第58頁“柳中”譯作“魯克沁”。相同地域類型的成交還見于《兔年奧爾迷失等人賣地契》⑨李經(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124頁。劉戈:《回鶻文買賣契約譯注》,第58頁“柳中”譯作“魯[克]沁”。。另外,在回鶻文《某年清帳收據(jù)》中,寫有“八十個柳中(lük?üng)市場上流通的棉布我已全部收到了?!雹饫罱?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308頁。由此看,官布的流通地域是以縣為單位劃定的,它反映出唐縣的行政區(qū)劃仍在起作用。以此類而推之,當時或許還應有交河、蒲昌、天山等市場上流通的官布。

    唐代的這些地名,當其用回鶻語言文字表述時,由于民族語言發(fā)音轉換的不同,就會出現(xiàn)一些音變,如高昌發(fā)音作Qo?u,柳中發(fā)音作Lukchun,交河發(fā)音作Yarho。類似的音變規(guī)律也出現(xiàn)在其它地名上,如麹氏高昌國建昌元年(555)立《折沖將軍薪興令麹斌芝造寺碑》,記麹斌芝施給寺的田產(chǎn)多段,其中載有一段“次秦城澤中潢:東詣已忠玄、受鎮(zhèn)家□□□渠;南詣螺中道;西詣秦城澤;北詣茍居潢?!雹冱S文弼:《吐魯番考古記》,第54~55頁間:《寧朔將軍麹斌造寺碑摹文(碑陰)》第9~10行。秦城澤,又稱秦城湖,在回鶻文《薩比賣地契》中有“把我位于tsinkuu ogan上可播一石八斗種子的水澆地賣給了拔悉密?!雹诶罱?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133、135頁。李經(jīng)緯先生將tsinkuu ogan譯作“秦渠河”,實即古“秦城湖”的音變,今之七康湖。

    原由漢字長期固定表述的地名,一旦用回鶻語言文字來表述時,往往會因時、因地、因人而異,出現(xiàn)多種表現(xiàn)形式,如高昌對音qo?u,或作khocho,或作khoco,或作qo?uta③(德)茨黙:《高昌回鶻王國的商業(yè)》,趙崇民、楊富學譯,載楊富學譯《回鶻學譯文集》,甘肅民族出版社,2012年,第234頁。。柳中對音lük?üng,或作lukchun,或作lukchyn。交河對音yarho,或作yar④在吐魯番所出回鶻文《摩尼教寺院文書》中載有“要向交河(yar)摩尼教寺院繳二闊厘棉花?!崩罱?jīng)緯:《回鶻文社會經(jīng)濟文書輯解》上冊,第352、358頁。,或作yarhoto。而當這些回鶻語對音再轉為漢字表述時,就變得與原漢字本名不同,以致面目全非,最突出的代表是北宋初王延德出使西州回鶻,于雍熙元年(984)所寫《使高昌行程記》中所記:

    次歷伊州,……次歷納職城……凡三日至鬼谷口避風驛……凡八日,至澤田寺。高昌聞使至,遣人來迎,次歷地名寶莊,又歷六種,乃至高昌。⑤《宋史》卷490《高昌國傳》,第14-111頁。

    從此記知,王延德走的是唐伊西南路,即赤亭道⑥陳國燦:《唐西州蒲昌府防區(qū)內的鎮(zhèn)戍與館驛》,《陳國燦吐魯番敦煌出土文獻史事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83頁。。進入盆地遇到的首站地名chiqtim,由于他不知此地即唐“赤亭鎮(zhèn)”名的背景,只能根據(jù)當時人的發(fā)音,寫成了“澤田寺”。經(jīng)過pichen(蒲昌),據(jù)其音寫成了“寶莊”。又歷lukchyn(柳中)時,據(jù)其音寫成了“六種”。譯音本無定字,然而,在漢名發(fā)回鶻語音后,再由回鶻語轉為漢字時,字雖不同,語意變了,但原來漢地名的語根音卻未變,仍可讓我們能追尋到回鶻語地名的淵源。如《西域土地人物略》記說:“又西為北昌,又西為魯珍城兒”。北昌含有“蒲昌”語音根,魯珍仍含有“柳中”語音根。岑仲勉先生根據(jù)這一特點,對俄國東方學者N·Th·Katanoy于1890-1892年著《新疆地區(qū)民族記》中所記吐魯番一帶的回鶻語地名,與所知漢文名,作了相對應的考證,于1945年發(fā)表了《吐魯番一帶漢回地名對證》一文⑦岑仲勉:《吐魯番一帶漢回地名對證》,此篇先生寫于1942年,刊于1945年《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12本,后收入氏著《中外史地考證》下,中華書局,2004年,第705~736頁。,對證了六十余個地名,現(xiàn)對其中源于古代高昌——西州郡縣鎮(zhèn)城及相關漢文地名可相對應者,以方位由東往西為序,列表于下:

    漢文地名赤亭蒲昌柳中大海臨川丁谷新興高昌交河鹽城南平無半篤進回鶻語音名??qt?n Pu?ang Lük?üng Dighar Lim?in T?yoq Singing Qo?o Yar-khoto Yim?i Namp? Wupan Toqs?n由回鶻語音轉換出的諸漢譯音地名澤田寺,鐵堠子,齊克塔木,七克騰寶莊、辟展,必殘,北昌,皮禪六種,魯陳,呂中,魯克塵,柳城,魯珍城底坎兒,的卡連木沁,勒木津,懶真,連木齊木土域溝,土玉溝勝金,森尼木,色更木,僧吉穆高昌,和綽,和州,霍州,火州崖兒城,雅爾河,招哈和屯雅木什,也木什,俺石勒木丕,拉木拍、讓布工尚布干托遜,托克遜,他古新,托克三今地名七克臺辟展魯克沁迪坎連木沁吐峪溝勝金哈刺和卓雅爾河也木什勒木丕布干托克遜

    岑仲勉先生的考證,開創(chuàng)了回鶻語地名與原漢語名的對應研究,惜當時各國收藏回鶻語歷史文獻多未公布,能提供出上列對證成果已經(jīng)是十分不易的了。二戰(zhàn)以后至今這六七十年間,世界各地收藏的回鶻語歷史文獻紛紛公布,各國學者的研究也在不斷深入。在此基礎上,日本回鶻歷史語言學家松井太在2015年發(fā)表了《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一文①[日]松井太所著文、原以英文刊于《智慧之書——勞特六十大壽紀念文集(Kutadgu Nom Bitig.Festschrift für JENS PETER LAUT zum 60.Geburtstag)》,威斯巴登,2015年,第275~303頁,漢譯文見楊富學、陳愛峰譯:《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本刊第95~116頁。,他利用了新見回鶻語歷史文獻中提供的地名信息,列出了蒲昌、赤亭、威神、橫截、臨川、新興、寧戎、南平、鹽城、納職、丁谷、柳中、高昌、篤進等14個回鶻文地名,作了與出土文獻中漢文地名的對應考察,其中除Nap?ik(納職)屬哈密地區(qū)以外,屬吐魯番盆地者13個,其中未見于岑氏所考者有3個,即Soim,Qongsir,Lim?in。對于此三個地名,松井太引用了稍晚的蒙古文文書MongHT 070(TM 93)中的記載:

    在S[oim],Qongsir和Lim?in三個村鎮(zhèn)Mormu,SaqalandQayi?i率領下的人民,已經(jīng)疏散了。搜羅和選擇(非法占有)屬于Soim,Qongsir和Lim?in的人。

    無論是誰,都不能非法侵占Soim,Qongsir和Lim?in三個村鎮(zhèn)人民的耕地,也不可欺壓(這里的人民)。②[日]松井太著,楊富學、陳愛峰譯:《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本刊第97頁。

    松井太通過本件和其它多件文書的比對,確定了Qongsir為橫截,Lim?in為臨川后,對于Soim,在找不到其漢語起源時,認為“可以將之與鋼和泰藏卷中于闐語地名ī?um?(~yū?um?)相聯(lián)系。這個地名位于橫截和色爾克普之間,并確定為吐魯番漢文文書中的威神。我懷疑:威神是否轉換為’ī?um?(~yū?um?),然后由回鶻語轉換成蒙語Soim(~Suim)?”但在最后的列表中,松井太氏卻又無法確定威神今地在何處。

    問題出在松井太氏將Qongsir(橫截)定為今“漢都”的錯位。大谷文書2604《唐高昌縣給田文書》載:“一段三畝薄田:城東六十里橫截城阿魏渠?!雹踇日]小田義久主編:《大谷文書集成》壹,法藏館,1984年,第101頁。表明橫截城阿魏渠在高昌城東六十里左右的地方。而今之漢都(罕都),據(jù)《西域圖志》載:罕都至連木齊木(連木沁)二十五里,連木齊木至蘇巴什二十五里①鐘興麒、王豪、韓慧:《西域圖志校注》卷14,新疆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08頁。陳國燦:《遼寧省檔案館藏吐魯番文書考釋》,《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18輯,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年9月,第87~99頁。。蘇巴什向南至洋赫(古高寧)三十里②2017年5月11日筆者實地考察,由古高寧遺址驅車翻山走吐蘇公路,14公里抵蘇巴什,古代行人只能旁吐峪溝谷水北行,其路程多有迂曲,故以30華里計為宜。錢伯泉:《高昌國郡縣城鎮(zhèn)的建置及其地望考實》,《新疆大學學報》1988年第2期,第39頁。,高寧至高昌三十里③《唐高昌縣授田簙》中有多起常、部田在“城東卅里高寧宋渠”,《吐魯番出土文書》(錄文本)第六冊,第244、258、259頁?!锻卖敺鐾廖臅罚ㄤ浳谋荆┑?0冊,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252頁。。據(jù)此,漢都距離高昌城約一百一十里,顯然與上記“六十里”不合。而“城東六十里橫截城阿魏渠”則與今蘇巴什正相合。因此,早年嶋崎昌先生將“橫截比定為現(xiàn)代地名Khandu(即漢語之罕都、漢墩)”之說④[日]嶋崎昌:《高昌國の城邑について》,東京:東京大學出版會,1977年,第121頁。也就不能再被接受了。橫截城應在吐峪溝出北口的蘇巴什村,遺址尚在⑤2015年6月26日,2017年5月11日,筆者兩次帶吐魯番古地名考察小組,考察了吐峪溝北口東側山坡臺地上的古城遺址,在蘇巴什村南側,古城面積頗大,高臺地、中臺地均有古民居遺存,多掘地而建,有的是在原基址上的再筑,遺址西面為臨河之徒崖,中有豁口,斜坡下至河谷,疑似城門,遺址內多魏晉至唐陶片,在維吾爾族馬札之下有許多漢式斜坡墓葬。表明此城早期為漢民所居,后為回鶻族人所繼承。。古城遺址現(xiàn)實的存在,證實了多年前錢伯泉氏認為橫截“故地當在今新疆鄯善縣吐峪溝北口偏東的蘇巴什”的正確⑥錢伯泉:《高昌國郡縣城鎮(zhèn)的建置及其地望考實》,《新疆大學學報》1988年第2期,第39頁。。

    “罕都”也有古居民點的遺存⑦2015年6月26日,筆者帶吐魯番古地名考察小組,也找尋了威神城遺址所在,在漢墩五大隊的阿霍佳木阿勒的村北側河床臺地上有城墻百余米,雖為晚期建筑,有可能在舊基址上的加筑,從城址東南古墓群判斷,古威神城或即在此處。2017年5月11日再訪漢墩村時,當?shù)乩先擞痔岢隽嗽隈R札村的看法。,它應是威神城遺址之所在。威神一名在高昌國時一直存在到末期的延壽年間⑧大谷1501號為高昌延壽元年(624)“敕威神縣司馬主者”為輸三月劑逋錢文書。,入唐以后,此名便從此消失,經(jīng)唐并省郡縣后,卻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城名——于諶城⑨大谷5370號中有“薄田一畝在于諶城”,從行文用武周新字知為武周時期文書?!洞蠊任臅伞啡?,第151頁。遼寧檔案館藏唐蒲昌府文書有《唐開元二年閏二月二日蒲昌府范阿祚牒為張建方等倚團及入于諶城事》,表明于諶城在蒲昌縣境內。,兩城名發(fā)音的高度一致表明,于諶很可能是威神城入唐后的變稱。否則,不好解釋“威神”入唐以后再也不見記載,而“于諶”城名卻悄然出現(xiàn)于唐代文書中這一現(xiàn)象。對此,筆者曾經(jīng)一度據(jù)《唐開元四年(716)柳中縣高寧鄉(xiāng)籍》中“城東六十里于諶城”⑩日本東京博物館藏品,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第243頁。,認為其地“在蒲昌城南30里的柏樹溝”①鐘興麒、王豪、韓慧:《西域圖志校注》卷14,新疆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308頁。陳國燦:《遼寧省檔案館藏吐魯番文書考釋》,《魏晉南北朝隋唐史資料》第18輯,武漢大學出版社,2001年9月,第87~99頁。,現(xiàn)在來看,這一認識不確,須在此糾正。于諶城實際在柳中縣城東北六十里,在唐戶籍中只寫東西南北方位時,是可以寫作城東六十里的。松井太將Soim與于闐文卷中ī?um?(~yū?um?)地名相聯(lián)系作出考察是對的,西州回鶻早期以yū?um?稱威神(于諶),到了蒙元以后,才音變以Soim呼之。但是,將其定在“位于橫截和色爾克普之間”則欠妥,這是將威神放在橫截以南,并不符合歷史實際,早年錢伯泉氏說:“連木沁東北20公里左右,遺留廢棄古城一處,西南小山上又有烽燧遺址,威神縣城很可能在這里?!雹?017年5月11日筆者實地考察,由古高寧遺址驅車翻山走吐蘇公路,14公里抵蘇巴什,古代行人只能旁吐峪溝谷水北行,其路程多有迂曲,故以30華里計為宜。錢伯泉:《高昌國郡縣城鎮(zhèn)的建置及其地望考實》,《新疆大學學報》1988年第2期,第39頁。此說也是認定威神縣城在今漢墩一帶。

    吐魯番出土漢文文書《唐上元二年(762)蒲昌縣界長行小作具收支飼草數(shù)請?zhí)幏譅睢分辛杏小耙记E伯玖拾伍束,山北橫截等三城作”③《唐高昌縣授田簙》中有多起常、部田在“城東卅里高寧宋渠”,《吐魯番出土文書》(錄文本)第六冊,第244、258、259頁?!锻卖敺鐾廖臅罚ㄤ浳谋荆┑?0冊,文物出版社,1991年,第252頁。。此山北橫截等三城應是指橫截、臨川、于諶(原威神)。

    Ni?üng,松井太將其比定為“寧戎”十分正確,但又說:“Ni?üng~Ni?üng~Li?üng是‘寧戎’,但如果無任何證據(jù)證明就是柏孜克里克,我們就不得不考慮另一種可能性,即今日勝金口?!雹賉日]松井太著,楊富學、陳愛峰譯:《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本刊第105頁。同時還認為:“此處的Ni?¨üng并不能立即判定為是柏孜克里克石窟,因為寧戎是一個行政區(qū)劃的名字(高昌國為縣,唐西州為鄉(xiāng))。學界普遍認為,寧戎的政府所在地在今勝金口(S?nggim-Aghiz)?!雹赱日]松井太著,楊富學、陳愛峰譯:《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本刊第105頁。這是認為寧戎是指的今勝金口。應該指出的是:以“寧戎”為名者有城、驛、谷、窟寺之區(qū)別,寧戎城在火焰山北坡的烏江布拉克,即松井氏所言“柏孜克里克以北4公里處?!雹踇日]松井太著,楊富學、陳愛峰譯:《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本刊第104頁。這里應是高昌國寧戎縣、唐寧戎鄉(xiāng)之所在,此城面臨大道旁,今有遺址尚存④2014年10月31日,筆者帶吐魯番古地名考察小組,考察了烏江布拉克古城遺址,城依山坡東西向而建,西北倚山,東南城門面臨大道,城內居民住宅斷墻殘跡歷歷在目,多是用減地法而建。。寧戎驛在寧戎城以西8公里,而今仍屹立在戈壁灘上。松井太所引g號回鶻文獻⑤中國國家博物館藏K 7717號載:“由Bay?q支付租金給住在Ni?¨üng的?rü-Tam?!睉鲎源顺腔蝮A。在寧戎城以南近4公里即柏孜克里克千佛洞,即寧戎窟寺之所在⑥P.2005號《唐西州圖經(jīng)》載:“寧戎窟寺一所,右在前庭縣界山北廿二里寧戎谷中?!?,松井太所引a、b、c、d、e、f號均為修功德題記⑦[日]松井太著,楊富學、陳愛峰譯:《吐魯番諸城古回鶻語稱謂》,第103頁。,當出自寧戎窟寺無疑。至于h號所載“Li?üng寺的帶有葡萄藤的[庭院]”⑧德藏U 5288(T M 77,D 51)號。松井太文第11頁。應出自寧戎窟寺下之寧戎谷(今木頭溝),只有谷地才有帶葡萄藤的庭院。但所有這些文獻所記之Li?üng均與勝金口(S?nggim-Aghiz)無關。

    現(xiàn)依前例將松井太氏新比定出的地名作出調整后,續(xù)列表于下:

    漢文地名威神(于諶)橫截寧戎回鶻語音名Soim Qong?s?r Ni?üng由回鶻語音轉換出的諸漢譯音地名今地名漢都蘇巴什烏江布拉克

    四、蒙元以后音變地名的發(fā)展

    1211年,西州回鶻的亦都護巴而術阿而忒的斤朝見了蒙古大汗成吉思汗,愿歸屬于蒙古,由原為西遼國的附庸,轉而依附于蒙古汗國,由此西州回鶻作為蒙元帝國屬下的畏兀兒亦都護王國,越來越多地受到蒙元語言文化的影響,在地名稱呼上也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如Qo?o(高昌),蒙元時稱為Khojaor(火州),《遼史》、《金史》從其音變而為和州,于是高昌回鶻被稱之為和州回鶻,繼而到元明間又在Khoco之前加上Kara,演化為Karakhoja,如《元史》中的哈刺火州、哈刺和州、哈刺禾州、哈刺霍州、火州等,均為其音譯,清《西域圖志》則稱其為哈刺和卓。

    松井太氏的研究,不僅將回鶻文獻中的地名與出土漢文文獻中之漢文名作了比對;還對回鶻語地名前后期演變作了語言學的探討,例如:〈1〉論證了蒙古時期在地名上出現(xiàn)了輔音的變異,他指出:“古代南平(Nan-ping)和現(xiàn)代Lampu的差異在于初始輔音N與L的不同,即用輔音L替換了輔音N,這樣的例子還有Ni?üng〉Li?üng(寧戎)或Nap?ik〉Lap?uq(納職)?!庇纱怂赋稣f:“回鶻文Nampi〉Lampi填補了古代漢語南平和現(xiàn)代維吾爾語Lampu在時間上的缺環(huán)?!薄?〉指出了蒙古時期在地名上出現(xiàn)了鼻音化,如“新興在回鶻早期被讀為Singing,晚期被讀為Singging:第一個音節(jié)sin-鼻音化后變成sing-。而-ging則異化為-gim,最后形成現(xiàn)代地名S?nggim=勝金?!薄?〉對于晚期Tsingging(新興)的出現(xiàn),他認為“Tsingging為Singging的變體,即由初始的s-變?yōu)閠s-而引起的”?!?〉指出了蒙古時期在地名上將原帶?音者轉化為?音,如“10-12世紀的西回鶻時期的文書寫寧戎為NYZWNK=Ni?üng,但是在13-14世紀,外來/?/音轉化為回鶻固有的/?/。”〈5〉提出了由回鶻語轉換或異化為蒙古語的問題,如“威神”,由yū?um?變而為ī?um?,再變而為蒙語Soim(或Suim)。〈6〉指出了河西方言在西回鶻王國早期的烙印,認為“回鶻字音”體系的建立是在10世紀末回鶻人接受漢傳佛教并在河西方言的強烈影響下產(chǎn)生的。松井太氏以上的這些論證和思路,對于認識西州回鶻王國的回鶻語地名和蒙元時期一些新地名的出現(xiàn),均具有指導性。

    蒙元時代的吐魯番以二十四城著稱。至元十三年(1276)七月初二日,元朝廷針對吐魯番普遍溺死女嬰事下過一道圣旨:“欽奉圣旨:亦都護根底,塔海不花、亦湼不花兩個根底,火州、呂中、禿兒班為頭之二十四個城子里官人們根底,……?!雹僭锻ㄖ茥l格》卷4“女多渰死”條,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63~64頁。這里說的“二十四城的官人”,是一種基層行政單位,它是在原高昌二十二城基礎上的發(fā)展,唐初侯君集大將軍平高昌國時的奏報就是克其“二十二城”②《舊唐書》卷198《西戎·高昌傳》,中華書局,1975年,第5295頁。,回鶻來到盆地,在承襲唐四府五縣制后,也沿用“二十二城”這一概念,如出土的回鶻文摩尼教文書中就記有“高昌國和二十二個城鎮(zhèn)的幸福和(守護)神?!雹踇德]馮·勒柯克:《高昌的突厥語手稿》Ⅲ,第40頁所刊T·M·176號文書。轉引自[日]安部健夫著,宋肅瀛、劉美崧、徐伯夫譯:《西回鶻國史的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313頁。又如敦煌文書P.3672號為西州回鶻“賞紫金印檢校廿二城胡漢僧尼事內供奉骨都祿沓密施鳴瓦伊支都統(tǒng)大德致沙州宋僧政等狀”④唐耕耦、陸宏基:《敦煌社會經(jīng)濟文獻真跡釋錄》第五輯,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年,第35頁。,此“廿二城”,應該就是高昌王國先后建置的二十二個郡縣城名,即田地(柳中)、高寧、白艻(辟展)、威神(于諶)、臨川、橫截、永昌、寧戎、永安、安樂、洿林、交河、鹽城、柳婆(南平)、始昌、無半、新興、篤進、武城、安昌、酒泉、龍泉等城⑤參見陳國燦:《高昌王國對郡縣的擴建——吐魯番地名研究之三》,《吐魯番學研究》2016年第1期。。至元十三年圣旨中說的是“二十四個城子”,除加上王城高昌(火州)外,有可能加上銀山⑥銀山在唐時為鎮(zhèn),地當西向焉耆的通道,又為館驛所在,其地有銀礦,在回鶻至蒙元重視銀幣的日子里,此城設官人治理,應自在情理中。,正好是二十四城。

    圣旨對“二十四個城子”,具體只提到三個:火州即Qo?o(高昌);呂中即Lukchyn(柳中);禿兒班一名,未見于出土的五涼至唐的漢文文獻,應是回鶻來到西州后出現(xiàn)的地名,其同音名見于回鶻文獻《摩尼教懺悔詞》,作Turupan⑦李經(jīng)緯:《摩尼教懺悔詞譯釋》,其中有“我要到Turupan去?!薄妒澜缱诮萄芯俊罚?993年。,在鋼和泰藏敦煌卷于闐文《使西河記》中,其中記所經(jīng)地有Ttuypa?na,學界對此件的時間公認在公元925年⑧張廣達:《出土文書與穆斯林地理著作研究中亞歷史地理的意義》,《新疆大學學報》1984年第1期。。另外,敦煌文書P.2988號的背面,是回鶻文的發(fā)愿文,其中提到了“tunpan人”。這些同音的地名都出在公元10世紀,或譯為土爾潘,或為禿兒班,明永樂十二年(1414)陳誠的《西域行程記》中寫作“土爾番”①陳誠:《西域行程記》中載:“(火州城)向西北行平川地,約有七十里,至土爾番城?!薄τ赥urupan一名的來源,中外學界諸家見解不一,持外來語說者,有出于吐火羅語或于闐語者,持內來語說者,則以來自“吐蕃”一詞為盛,早者始于《辛卯侍行記》作者陶保廉,他說:“‘吐魯番’之‘番’字,纏回呼若‘潘’……蓋西州于晚唐為吐蕃人所據(jù),疑其時呼為吐蕃城,音轉為吐魯番耳?!雹谔毡AM點校:《辛卯侍行記》,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05頁。岑仲勉對此說提出懷疑:“陶氏自注固嘗歷舉之,名內無流音,何緣轉為‘吐魯’乎?”③岑仲勉:《吐魯番一帶漢回地名對證》,《中外史地考證》下,第717頁。儲懷真在《“吐魯番”名稱小議》中引用了陶說,并云:“吐蕃于公元790年占據(jù)過吐魯番達幾十年”,將此地“稱吐蕃,這應說是很自然的事情。”須要說明的是,吐魯番自貞元八年(792)陷蕃后,如前所論,吐蕃占領約只十年,就被回鶻人趕走了??梢哉f,吐蕃人在吐魯番沒有留下什么歷史文化痕跡,故爾“吐蕃說”因無史料的支持而無法成立。不過,儲先生也謹慎地指出:“如果在吐蕃占據(jù)吐魯番前的史書中再也不出現(xiàn)‘吐魯番’地名的史料,那么這個論點是可以成立的?!雹軆颜妫骸丁巴卖敺泵Q小議》,《吐魯番文史資料》第6期,第32頁?,F(xiàn)在我們已發(fā)現(xiàn)了與本地名相關的新出土墓志,是完全可以否定“吐蕃說”的。

    從岑仲勉、松井太的考證中,對“二十四個城子”,比對出回鶻語地名基本上源出于麹氏高昌至唐的漢文地名。可以明顯地看到,回鶻語音的地名均是由來有自,在這一發(fā)展規(guī)律面前,Turupan一名也當不例外,也應該是來自二十二城或二十四城中某一城的音變。在這些古漢文城名中,唯有“永安”能與之相對應。永安在高昌國章和年間已建為縣城⑤《高昌章和七年(537)張文智墓表》中載張文智曾任永安縣令。侯燦、吳美琳:《吐魯番出土磚志集注》上,巴蜀書社,2003年,第170~171頁。,入唐后降為永安鄉(xiāng)。2004年在吐魯番市東郊木納爾發(fā)掘的唐代宋氏家族墓中,出土有《唐顯慶元年(656)二月二十六日宋武歡墓志》,志文載:“春秋六十一,顯慶元年二月二十六日葬于永安城北?!雹迾s新江、李肖、孟憲實主編:《新獲吐魯番出土文獻》,中華書局,2008年,第103頁。據(jù)此方位,永安城應在今吐魯番市區(qū)東2公里磚廠一帶。現(xiàn)在地表已不見古城墻,然而在上世紀五十年代蘇聯(lián)航拍圖上,卻明顯存在一方形城圈(即磚廠所在位置),或許古永安城址的消失與磚廠數(shù)十年的經(jīng)營取土有關⑦2017年5月23日,我們地名考察小組在磚廠西側臺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段夯土古城墻遺存,墻基厚5米左右,殘高2米左右,長6~8米,這應是古永安城南墻的一段,地理位置為東經(jīng)89°12′55″,北緯42°56′1″。。出土墓志及永安城殘城墻的存在,已客觀真實地將千年前的永安城與今日的Turupan貫連為一體了。

    問題在于永安如何變而為Turupan?不妨借鑒一下永昌變?yōu)閥ū?chan和安昌變?yōu)閍najan例,“永”之河西方音為yū?,異變而為.tūr,“安”為an或ana,異變而為pan或ban,如此的音變,使本音“永安”之名變成了turban(禿兒班),再進而為turupan(吐魯番)。可見吐魯番一名,既非外來語詞,也與吐蕃無關,它是由漢文地名“永安”回鶻語化過程中,由音變蛻化而來。

    類似的音變蛻化地名,在二十四城中,還可再比對出多個,試列表(含永安城)如下:

    漢文地名永安回鶻語音名Turpan由回鶻語音名轉換出的諸種漢譯音地名禿兒班,圖爾璊,土爾番,吐魯番今地名吐魯番

    烏爾塘廣安城庫米什洿林安昌永昌安樂銀山Buleghi Anajan yū?chan Anjalik Kumush葡萄溝葡萄溝烏爾塘,烏堂安伽勒克庫穆什,庫木什

    蒙元時期,一些地名又趨向于蒙古語音化而出現(xiàn)新的變異,如Qo?o(高昌)變而為khojaor(火州)或karakhoja(哈刺和卓);Yar(交河)變而為Yarkhoto(招哈和屯)①馮承鈞:《西域地名》,中華書局,1980年,第105頁。;Siggik(新興)變而為Singging(勝金)②松井太著、廣中智之譯:《吐魯番出土回鶻文書中所看到的七康湖和其灌溉》,《吐魯番學研究》2010年第1期。;Yū?um?(威神)變而為Soim(罕都)之類。

    由以上所列不難看出,回鶻人來到盆地后,仍用回鶻語音稱呼舊地名。當回鶻語音地名再轉而音譯成漢字時,由于譯音字回歸不到原位,才出現(xiàn)了再譯成漢文名的百花齊放現(xiàn)象。只有了解到這一歷史變遷的背景,才能科學地認識各個地名的產(chǎn)生、發(fā)展及其變異的源流。然而,清代以來,有些學人對回鶻語音地名,強作意解,對于這種望文生義的做法,清光緒間學人陶保廉就曾提出過批評:

    釋西域土地,必先考漢唐時有無此稱,往往沿用舊名,無意義可釋。若聽彼族斷為近世回語、蒙古語,強為立解。(哈密,或云蒙古語瞭望臺也,或云回語美地也,或云沙窩也。言人人殊,究不知一千年前之俱密當作何解。)象鞮不學,妄言妄聽,雖身履其境,傳訛更甚。乾隆時游西域者,多坐此弊。庫車明系龜茲,喀什原是迦師,釋以回語,轉昧古名。……甚者以圖古里克為土胡盧,以雅圖庫為丫頭溝。泥音定訓尤俗,說之堪噴飯也。③陶保廉著、劉滿點校:《辛卯侍行記》,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72頁。

    對吐魯番回語地名作出這類妄言表現(xiàn)最為突出的,莫過于清乾隆《欽定西域同文志》④《欽定西域同文志》,清乾隆二十八年傅恒等奉敕撰,共24卷,四庫全書本。,業(yè)經(jīng)岑仲勉先生的多方批評糾正過。如對Lukchyn,《同文志》二作魯克察克,云“回語,攢簇之謂,其地居民稠密,故名,舊對音魯克沁,漢柳中地?!贬壬鷮Υ伺u說:“既知地即柳中,又信回語之誤解,良由轉末音為喉音收聲,故致失察?!雹葆倜悖骸锻卖敺粠h回地名對證》,《中外史地考證》下,第705頁。又如Chiqtim,《同文志》云“回語,齊克,長也;塔木,墻也,其地墻垣迤邐,故名。”岑先生指出:“按回語解釋地名,往往不可信,前人已嘗言之,‘亭’義既失,于是訛轉為‘墻’(tam)”⑥岑仲勉:《吐魯番一帶漢回地名對證》,《中外史地考證》下,第706頁。。其它如“辟展,回語草積之謂”,“吐魯番,回語積水之謂”,“托克三,九十數(shù)也,九十戶居之,故名,轉音為托克遜”等,多為望文生義、牽強附會、割斷歷史源流、違背地名發(fā)展演變規(guī)律之論,均不足為據(jù)。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本文為新疆吐魯番學研究院課題項目“吐魯番古代地名研究”(TX2012-001)階段性研究成果。

    ①《舊唐書》卷13《德宗紀》貞元六年末云:“是歲,吐蕃陷我北庭都護府,節(jié)度使楊襲古奔西州?;丶v大相頡于迦斯紿襲古,請合軍收復北庭,乃殺襲古,安西因是阻絕,唯西州猶固守之?!敝腥A書局,1975年,第370頁。此記殊為可疑,回紇大相頡于迦斯既然請楊襲古合軍收復北庭,就不可能殺襲古,因為殺了楊襲古,削弱了抗擊吐蕃的實力,只能使北庭回紇孤立無援。疑襲古被殺,非回紇所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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