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上期回顧:學校準備進行社會實踐活動,被欽點為小組組長的盛可以負責搞定郝哲族的某位傳承人。只身前往北京的盛可以因為調劑酒店而被司機丟在半路,身處異鄉(xiāng)的盛可以無奈之下?lián)芡送诒本┑慕氐碾娫挘仳屲嚽皝斫铀?/p>
PART 3 做我夢中偉大的/微笑的英雄
當晚,江回一言不發(fā)地將盛可以送到下榻的酒店。
行李箱剛拉進門,新裝修的白色墻壁在眼前晃了幾晃,連帶著頭頂?shù)牟AУ鯚粢矐暗囟6.敭旐懥撕脦紫隆?/p>
盛可以這次倒比江回反應快,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扶住門把,另一只手反向扯住江回的衣角:“地震了?!”語氣微驚。
江回并不大驚小怪。
有什么動靜,電科院都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就為避免研發(fā)過程中出現(xiàn)不可逆的事故。他剛到便聽說,今晚北京周邊某個小城有震級較低的余震出現(xiàn),影響不大,不至于造成人員傷亡,沒料到盛可以竟用此做文章,要他今晚留下做伴。
“我、我害怕?!?/p>
扯著衣角的青蔥細指沒有要放松的跡象。
江回仿佛已將她的把戲琢磨透徹,利用巧勁兒扯出衣角道:“借口太拙劣,想到更好的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晚安。”說完,頭也不回。
見狀,盛可以一張臉徹底白了,失去主心骨般。她禁不住傾身向前,試探地想叫兩聲,忽然發(fā)現(xiàn)語言在此時特別無力。
也難怪。
她總在江回跟前演小白兔,又次次都被揭穿自己才是大灰狼?!袄莵砹恕钡墓适?,江回肯定聽過。所以不管她有沒有出招,反正江回已經(jīng)不愿意再接招,今晚肯來高速上接她,已經(jīng)仁至義盡。
于是,素色卻厚重的酒店房門,隔出兩個世界。
闊步進了電梯,江回眼前還晃著盛可以的那張臉。
這張臉的表情,與以往的靈氣逼人、似嬌似嗔全然不同,似乎真對剛才那不成氣候的晃動心有余悸。
電梯在思考中從十二樓降到六樓,門開,有人提步想進來,江回向對方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有東西落下了,上行,抱歉?!?/p>
究竟掉的是什么東西?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
江回離開后,盛可以覺得房間里的東西都是歪的。她一樣一樣擺好,再瞧,心理作用的緣故,還是歪的,似乎晃動一直在持續(xù)。女孩的腿一軟,倒在了床頭,陷入不安的回憶中。
1999年,臺灣日月潭附近的大地震,盛可以也是受害者之一。
那場地震死了兩千多人,負傷八千多人,她算其中特別幸運的,好手好腳地活到現(xiàn)今。然而,盛可以的母親、濱城名媛葉無心,卻在那次意外中喪生,再沒有睜開眼睛。
有些經(jīng)歷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
例如,她分明與母親一起,被長埋到了地底,究竟是什么?支撐著她的意志,才等來救援隊……
砰砰砰!
接連幾下劇烈的敲門聲,將盛可以從黑暗的記憶中拉扯回來。她這才驚覺,幾近踉蹌地從地毯上爬起,貼著墻走到門口詢問:“誰?”
“我?!?/p>
篤定她記得自己的聲音。
一絲欣喜滑過,盛可以開門,卻對上青年微微不耐煩的目光:“摁門鈴沒反應,開門也等了這么久,你在做什么?”
她舔了舔因為情緒緊張而干裂的下唇,口氣帶著撒嬌,表情又帶著半絲看見救命稻草的祈求:“哦……我在想事情,沒聽見門鈴響?!?/p>
沒錯過盛可以失了神采的一雙瞳,江回幾乎已在心里確定什么。思慮半晌,他越過她,長腿踏進房間門,反客為主式地命令。
“關門,休息。”
盛可以何等聰敏,知道他這是主動留下來陪自己的意思,目光頓時炯炯,忘記了前一秒還沉浸在恐懼里,歡天喜地跳過去賣乖:“學長謝啦!這樣,你睡床,我睡沙發(fā)。畢竟我忙的是小事,你忙的是正宗國家大事!”
前方人回頭,漫不經(jīng)心道:“哦,那就恭敬不如從命?!?/p>
……這……要她怎么接?!自謙這類套路,在江回那里完全行不通?。〕3J且豢谘略谑⒖梢院韲?,還不上不下的。
不過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盛小姐硬著頭皮,也睡定了那張小沙發(fā)。
午夜十二點,星星都已入睡,隱沒進厚厚云層中,沙發(fā)上的人還在左思右想——
啊,本來就認床,這下好了,干脆連床都沒有。
這沙發(fā)肯定不是真皮的吧?中間還有線頭,硌著腰,設計得也太反人類了!
不知道……江回睡著了嗎?
盛可以壓根沒預計會多出一個人,所以沒定套房,床與沙發(fā)的距離也就四五米。
她翻來覆去多次后,江回忽然起身,摸黑下床走到沙發(fā)旁,定定打量眨著眼睛望向自己的姑娘。終是長臂一撈,將盛可以整個從沙發(fā)上拉起,虛推到床上。
“你睡床,我睡沙發(fā)?!?/p>
言簡意賅。
自己的不適應被看穿,盛可以不好意思極了,再也不虛情假意地說相讓的話,只捂著被子問蜷縮在沙發(fā)上的男子,甕聲甕氣:“這樣的話,你也休息不好吧?那沙發(fā)的長度只剛好躺一個我呢。”
江回則完全伸不開腿。
“無所謂,出門在外都是將就?!?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8/24/huaa201708huaa20170820-1-l.jpg" style="">
絕了對方所有的話。
不知過了多久,待空氣漸漸重歸寧靜,落身到細軟中的盛可以還是睡不著。
思前想后,她覺得江回不僅到高速接自己,還放著電科院好好的宿舍不住跑來睡沙發(fā),實在過意不去,遂掀開了被子:“反正我瘦,睡沙發(fā)剛合適,不然……”
話沒完,四米開外的人陡然從沙發(fā)上翻身而起。沒等盛可以反應過來,只覺眼前黑影一閃,床的另一邊塌下去,青年已平躺在她身旁。
“受寵若驚”四個字,應該分為兩個階段理解。
第一階段,就是突然被寵,感到驚訝。
第二階段,就是明知被寵了,卻打從心眼里不相信,以為是幻覺,從而被自己這樣的幻覺嚇到。
很明顯,盛可以屬于第二種。
“不,應該屬于第三種?!?/p>
盛可以那位神秘的堂姐,在得知事情經(jīng)過后,如是道。
“第三種……是哪種?”懵懂無知的盛小姐問,堂姐答:“第三種,叫分明被占了便宜,還如蒙恩寵?!?/p>
是?。?/p>
她才是姑娘家?。?/p>
一大男人上了自己的床,她高興個什么勁兒?!
“但換成我,倒也愿意被占這便宜。”
堂姐嫌刀捅得不夠狠,非要拿根繩子再將她吊死,不過這已經(jīng)是后續(xù)。
當時的情況是,盛可以身上跟裝了彈簧似的,差點跌下床,說話也難得緊張到形似復讀機:“我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大不了我叫酒店再加張活動床!”
“算了吧?!?/p>
身旁人將她半坐而起的身子重新摁下,喉間的疲乏水銀般泄出,導致調子也軟軟的:“我要是今晚不睡在你旁邊,就別想睡了?!?/p>
話落,盛可以的臉色與久釀的葡萄酒無異,一片酡紅,卻沒再抵抗。
興許離得太近,膠著的氣氛令盛可以受到鼓舞,中途忍不住偷偷朝江回的方向移了過去。
江回睡眠淺,自然對她的小舉動了如指掌,倒也沒說什么刻薄的話,只伸出手比了個“3”的手勢,接著是“2”,最后是“1”……
盛可以明白他在做最后警告,趕緊朝后方撤出一大段距離,撇撇嘴,默默腹誹——
多少人求之不得她的主動啊?他倒好,棄若敝屣。
畢竟才十九歲的女孩,再將自己武裝得世故成熟,孩子氣始終免不了。當下,盛可以帶著點賭氣的意思,故意說話攪他清夢:“欸,學長,難道你不好奇我為什么怕地震嗎?”
半分鐘過去了,沒動靜。
她大著膽子,伸出食指戳了戳青年背脊。那人終于翻身面對她,特別近的距離,不太清醒地掀了掀眼皮,又雅又痞。
“不需要燈光師吧?不需要的話,趕緊說出你的故事,聽了好入睡?!?/p>
“……”
盛可以撲哧失笑,悲傷的故事徹底說不出來了,也徹底明白后來秦歡所言之正確:“江回一句話頂別人萬句。不管這句話是想讓你笑,還是想讓你哭。”
如果可以,盛可以希望面對他的時候,永遠都樂呵呵的,不會愁云慘霧。
但世事,大多與愿違。
窗外月光清幽,江回應是長途奔波太累,已重新睡著,呼吸清淺得如同那月輝。
盛可以就這么看著,直感覺那塌下去一半的不止是床,還有心中從未有人造訪過的角落。 固守的城門在這夜轟隆隆、嘩啦啦地開啟,好似不等來那個良人,誓死不休。
整晚過去,盛可以基本沒怎么睡著。
她對江回的感情,沒有江回對她的單純,以至于一晚上都心跳得不行。
北京九月的清晨,朝霞和黃昏一般瑰麗,伴著地鐵軌道聲,很有朝氣。
為報大恩,盛可以偷偷起床,去餐廳端了一盤子吐司面包和一杯牛奶,放到江回床頭,又為他設定了一個合適的鬧鐘。
鬧鐘響,江回睜眼,盛可以已經(jīng)離開。
他轉頭看見床頭柜上的面包和牛奶,以及盤子上方貼著的兩張小字條,字跡略Q:吃我。喝我。一時間,似乎能清晰見到身材嬌小的女孩,沐浴在晨光中做著這些,又小心翼翼怕吵醒他的模樣。
即便是顧青子,也鮮少為他做這些。當然,興許也是沒機會??伤麄冎g的相處,更像勢均力敵的兩個人,以互相征服為樂趣。
以前,江回對成熟戀愛的認知,就是與顧青子這樣的模式。了解底線,知道分寸,哪像盛可以這般胡攪蠻纏。喜歡一個人,非要不擇手段地得到的勁兒,即使拋棄矜持與光環(huán)也要靠近的勇氣,他忽然有些羨慕。
盛可以喜歡他,江回自然看得出,只是他無法給予回應。盛可以對他,不過乍見之歡。他需要的,是久處不厭。
厭……
反正不像她這樣,意外層出不窮,需要自己去解決。
那頭的盛可以呢,已經(jīng)奔走在古色古香的胡同里。
她繞了好大一圈,才在各種千奇百怪的小路里找到申遺的地兒。盛可以提前托人打聽好了游英的行程,守株待兔大半個上午,終于將對方堵在門口。
從外表看,游英年紀應該在四十五歲上下,身上有股子堅定與質樸的氣息。就是那種你見到第一眼,便能夠得知,對方無法為利益所收買。
附近的麥當勞。
盛可以和游英相對而坐。她點了兩杯可樂,迫不及待地推出了自己的計劃書。
見盛可以竟然追到了北京,誠意自然很足,游英的態(tài)度不再似電話里那般強硬,十分禮貌地接過了盛可以的計劃書。
孰料此時,麥當勞的實習服務生毛手毛腳,在送可樂時不小心絆到了,黑漆漆的可樂一股腦灑在了計劃書上。
那一沓紙質資料,陳著盛可以羅列出的許多優(yōu)勢數(shù)據(jù)。例如目前決定參展的商戶、學校人流量以及到場的紙媒和將引起的社會效應預估……
“哎喲!對不起,小姐,對不起!”
這頭服務生連連欠身道歉,那頭盛可以忙著搶救資料,一時間心急如焚。
眼瞅著兩個鮮活的女孩都快哭出來,游英率先安慰了盛可以。
她微微拉起盛可以的胳膊,忽略對方手里一團亂的文件,和顏悅色道:“別忙活了,姑娘,你想表達的這些我統(tǒng)統(tǒng)知道??晌覍嵲跊]理由,花過大的價錢和精力,將我們的魚皮衣運到濱城做展覽使用。就算我同意了,我們族里的其他成員也不會同意的,因為魚皮衣在運輸過程中極容易出岔子。你聽阿姨的話,趕緊回家,注意安全,知道嗎?”
游英一番話,大大打擊到了盛可以的信心。
她此行本來把握挺大的。
一是摸準了對方會感慨自己追來北京的誠意,二是她代表學校提出的條件的確夠優(yōu)厚了,實在想不出有任何被拒絕的理由??捎斡⒆肿殖烧?,分明早擬好了勸退的臺詞,接她的計劃書,只是出于禮貌。
快到正午,照在身上的陽光漸漸有了辣意,辣得從未遭受過挫折的盛可以眼眶發(fā)澀。
良久,她從地面直身,抬起頭,竭盡所能地朝游英微笑,就是固執(zhí)地不讓眸底晶瑩碎裂。
“我一定會爭取到您的。”
“一定?!?/p>
盛可以原定行程只在北京待三天。
第三日,程緒打來電話,要她打道回府,盛可以堅定說“NO”,并要他幫忙向學校請假,非要拿下游英不可。
之前,盛小姐雖沒養(yǎng)成恃寵而驕的個性,卻過于信任自己的能力。以往在“盛”姓這棵大樹下所向披靡,現(xiàn)今走出這片陰涼,才發(fā)覺社會的光芒從來不溫和。
學校中,她可以學習理論,拿高分。但實踐中,她融會貫通的能力,還是差了那么一些。
并且初初就遇見游英這個對手,實在不好對付。
人都有欲望,為了名、為了利,她看起實在過于淡薄,不知什么才能牽動神經(jīng)。
北京的第四夜,盛可以在改過四十八遍方案后,終于有些崩潰了。孤寡無依的陌生之地,就算她想散心,也沒人作陪,更不知何處可去。
小姑娘喪氣地往床上一倒,右手不小心撞倒床頭柜上的隨身包,傾斜到某個角度后,包里滑出一條精細的銀色鏈子,連帶著鏈子上的一枚吊墜。
吊墜的樣式放在如今看來并不特殊。
一朵銀色小雛菊,花瓣用水晶材質鑲嵌。可全世界,除了她以外,估計沒多少人知道,這朵花其實會發(fā)光。
智能珠寶市場如今欣欣向榮,會發(fā)光的首飾比比皆是。但這條鏈子來自十年前,一般家庭的人物,壓根還不知道這東西的存在。更何況,這條項鏈不僅能發(fā)光,還會震動。
1999年那場地震,盛可以被母親圈在懷里,埋在地底,已然失去意識。正是她掛在脖子上的這條項鏈突然持續(xù)震動和發(fā)光,才喚醒了她殘存的精力,于窒息黑暗中,為她照明。
項鏈本屬于盛可以的母親,葉無心。兒時的盛可以覺得好看,偷偷戴著玩。
后來再長了些年紀,程緒幫忙打聽,才得知項鏈是全球定制,總共兩條,最初的買主不詳。但無論身在何地,只要另一條項鏈的主人搖動它,這條項鏈就也會震動,并發(fā)出光芒。
這樣,哪怕在世間走散,哪怕隔著星塵銀河,也能互訴衷腸。
盛可以覺得浪漫極了,加之是母親的遺物,便一直隨身收藏。并且,她的終極愿望,就是找到另一條項鏈的主人,感謝她/他,成為了自己暗夜里的星火。
當然,這個終極愿望是在遇見江回之前許下的。
遇見江回以后,盛可以的愿望又多了一個,得到他。
思及此,“江回”兩個字順其自然地在腦海里冒出,她掙扎半晌,還是忍不住撥通了這通訴苦的電話。
江回正在研發(fā)室,與電科總部的同事進行討論和循環(huán)實驗,全程關機狀態(tài),待到九點左右才出來。他回撥過去,盛可以已經(jīng)百無聊賴地躺了兩小時。當屏幕一亮,她仿佛被打了雞血。
“喂?”
“剛忙完?!?/p>
對話依舊簡潔,盛可以卻默默幻想,這是男朋友在向女朋友做報備,心情又明朗了些,順著劇本往下演:“吃飯了嗎?”
那頭沉默片刻,道:“沒吃,準備吃。電科院食堂,很衛(wèi)生。不用謝接送之恩,也不需要表達歉意。還有,你的距離太遠,一起用餐這種提議就不必了?!?/p>
不管盛可以想問什么,或掰出多少看似正當?shù)睦碛上爰s見面,他都有先見之明地回絕,立時令這頭的人偃旗息鼓,情緒低落。
“還有事嗎?”
江回拋出要掛電話前的陳詞,盛可以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努了努嘴,示弱:“好吧,其實……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p>
見通話還保持著,女孩絮絮叨叨地向青年稟報了此行的目的,以及與游英的對峙。
“你說,到底什么條件才能打動她???”
好半晌,聽筒里傳來聲音。
“我不清楚她要什么。不過全程我只聽到,你在一股腦地表達你的想法,用各種看似誘惑的利益來實現(xiàn)你的訴求。合作的方式很多種,為什么局限在錢利之上?”
“商業(yè)合作不牽扯錢利,還能有什么方法呢?”
“資源置換。”
江回條件反射地說完,盛可以醍醐灌頂。
游英這類文化傳承人的精神,估計與詩人作家們的心態(tài)無異,特別看不起世俗的東西。要她答應展覽,估計只能從魚皮衣本身的概念下手。得讓她感覺到,這不是一場秀,不是金玉其外的表演,而是發(fā)自真心地尊重這項傳統(tǒng)手工藝品,并普及大眾。
房間里的盛可以靈光乍現(xiàn),第一次主動掛江回電話:“學長,我先閃了!”而后飛速奔到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舞著。
談到資源置換,學校興許什么都不多,但人多。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優(yōu)勢。
游英為魚皮衣申遺,就是希望通過國家的正規(guī)渠道,讓更多民眾認識、了解并對魚皮衣感興趣,好叫這門手藝不遺失在時間的洪流中。
“既然您看重的不是費用問題,那么,或許在魚皮衣展示方面,我們可以換種方式?一開始,學校預計是將衣裳放在展覽柜中,小心封存,供來往學生和游人觀賞,但也有弊端,容易過目便忘??扇绻?,這些衣裳穿在了我們接待處的學生身上,從視覺上奪人,效果應是普通展覽的多倍?也更便于媒體宣傳和拍照?!?/p>
“最終您省宣傳費,我們省錢,雙贏的局面?!?/p>
接盛可以電話時,游英表示,這將是最后一次談話,她要啟程回黑龍江。卻沒想,對方竟提出了令自己心動的建議,還同意了再次會面,就在連鎖酒店附近。
這次的盛可以準備齊全。
剛坐下,有服務生上來推薦咖啡,她擺了擺手,沖游英狡黠笑道:“這杯咖啡還是先別點了,我怕資料遭殃?!比菍Ψ绞Α?/p>
那日,兩人就展覽的各項細節(jié)做了溝通,相談甚歡,頗有點忘年交的意思。事后,游英主動去電Q大,要盛可以全權負責這次魚皮衣的展覽事宜。學校那邊自然也得知,盛可以在活動經(jīng)費一分未動的情況下,就拿下了最難搞的項目,立時在整個系里博得滿堂彩,畢業(yè)成績自然不在話下。
送別游英,興奮至極的盛可以在北京街頭又蹦又跳,歡喜極了,一股子天高任鳥飛的肆意。
趁著興頭,她未經(jīng)招呼,打車便往郊區(qū)的電科院總部,決心死皮賴臉也要拉江回出來吃頓飯。
電科院有專屬馬路,一般行人與汽車到了馬路口就得止步拐彎,無法靠近,盛可以也并不例外。
她站在距離總部大門一千米的馬路口給江回發(fā)短信,要他忙完了出來見面。江回以忙為理由拒絕。這次,盛可以沒退縮,她說,你有拒絕的權利,可等待是我的權利。
也許未來的江回會成為國家的英雄。
但今日,他只是她的英雄。翻山越嶺,千難萬險,她也要見他一面。
江回確實忙,時間緊、任務重,八點過才得空吃飯。
同事邀他一起去食堂,他本欲點頭,想了想又拒絕,說出去一趟。剛走出總部大門,遠遠便望見路燈下女孩的側影,瘦瘦小小的,被橘紅的燈光映照著,來回踱步。
她走路的舉動好像敲到了江回的心臟,令他心跳頻率異樣,進而煩躁不堪。
就像途經(jīng)一片罌粟花,你明知道它美麗的外表下藏著墨黑的種子,可能令你上癮到一發(fā)不可收拾。但你狠心離開了,它偏要一次又一次地盛開在你面前。
江回不確定,自己能掉頭就走,多少次。
解決了心事,盛可以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新鮮。見江回終于現(xiàn)身,她更是如剛摘下洗凈的蘋果般,肌膚白里透紅。
“學長想吃什么?!”
附近餐館很多,江回帶著她隨便挑了一家大排檔,點了幾樣小菜,將就吃過,還得繼續(xù)回研究所奮戰(zhàn)。
等菜期間,兩人一時無話,包括慣于嘰嘰喳喳的盛可以。
她本想道謝,但堂姐說,和一個人迅速變陌生的方式,就是對他說謝謝。盛可以不想和江回見外,于是她不說謝。好在大排檔人多嘈雜,即便他們不說話,也不至于太尷尬。
中途,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提著一籃子花走來,柔聲柔氣地要江回買朵花送給盛可以。
“哥哥買朵花吧,送給這位漂亮姐姐?!?/p>
小姑娘身后不遠處還跟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一張臉花里胡哨,張著無辜的大眼望著他。
江回沒扭捏,伸手就要掏錢包:“多少錢一支?”
“哥哥,十元?!?/p>
被瞠目結舌的盛可以打斷:“十元,一支?太貴了吧?打個折好嗎?”
小姑娘甜甜地沖她一笑:“姐姐,愛情是不可以打折的?!?/p>
愛情是不可以打折的。
轟的一下,盛可以臉色通紅。
她偷偷瞄江回一眼,以為他會放棄買花的舉動。畢竟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還要買,不就算默認她是他女朋友了嗎……可江回跟沒聽見似的,摸出十元紙幣遞過去,再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花。
接著,青年在盛可以期盼的目光下,將那朵粉色玫瑰插進了一旁的筷槽。
恰逢此刻,點的菜上了,江回每伸手去往筷槽的方向,盛可以的心都會跳到嗓子眼兒,以為他是要拿花,送給她。結果,他幫忙遞給了她筷子,幫忙遞給了她湯勺,卻就是對那朵花視若無睹。
最后是盛可以禁不住這樣的心理折磨,閉眼沉氣,豁出去般,一字一句地叫他。
“江回!”
“嗯?”
“我不要筷子!”
“也不要勺子!”
“更不要菜!不要飯!不要湯!”
那人好似不露痕跡地笑了笑:“那你要什么,花?”
“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