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張留
騎車的時候,瀟灑;車壞的時候,尷尬。那天中午下班,電動車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經(jīng)過紅綠燈時,剎車停住,再次啟動,電量指示針紋絲不動,可能是電源出故障了。我只能推著車,邊走邊看,沿路問人,好不容易就近找到一家維修店。
修車師傅姓高,今年37歲,動作麻利,擅長神侃,講起話來,可謂滔滔不絕,不時露出潔白的牙齒,臉上掛著純樸的笑容。他說:“我不搓麻,喜歡運動?!?/p>
我接過話茬:“什么運動?打球?”
“你咋知道的?你是不是看到了我那放著的球桿?我喜歡玩斯諾克,運動量適中,打著不累,基本上都是贏,很有成就感。臺球室就在隔壁,非常近?!彼f著,嘿嘿一笑。
“球桿在哪兒?借我瞧瞧……”我也笑。
我十分樂意跟他聊天:“你什么時候?qū)W的修車?”
“兩三年吧。以前在一家外企,后來辭職了。”
“?。〔粫??看你活兒挺溜,熟練工,像老手。外企的工作不穩(wěn)定,遭遇裁員了?”
“不是,在那兒上班,照顧不到家……果然是電瓶的問題。你不著急趕路吧?能不能稍等一下,我有點事,很快就好?!?/p>
我笑著點頭,說:“沒事。”
他放下扳手,在旁邊的水盆里將手洗干凈,然后起身進屋。我跟著他走進去,只見輪椅上坐著一名女子,她仰著頭,歪著臉,在看電視。
高師傅朝我笑笑,說:“這是我愛人。前年出車禍,一直這樣,比植物人好點,生活不能自理,意識也不是很清醒?!闭f著,他從桌上拿起白色藥瓶,擰開蓋子,倒出幾粒藥片,另一只手端著水杯,蹲下身去。他自己喝了一口水,自言自語道:“嗯,涼夠了,不燙。”他將藥片塞進妻子的嘴里,然后幫她仰頭,喝水,咽藥。
高師傅的身后,墻角壁掛的電視里,播放著經(jīng)典的流行金曲。一段悠揚的前奏飄起,好熟悉的感覺,忘了是什么歌。我喜歡安安靜靜的歌,能把人聽哭的那種。這首歌就是此風(fēng)格,我曾經(jīng)多次聽過。
妻子服藥畢,高師傅接著用調(diào)羹喂她喝湯。他一次一次地喂,女人一口一口地喝。
“……漫漫長路,擁有著不變的心,在風(fēng)起的時候,讓你感受什么是暖……”這首《知心愛人》,與眼前的情景多么契合!
湯喝得差不多了,高師傅用餐巾紙幫妻子擦嘴,然后靜靜地看著她。妻子不會開口說話。他們四目對視,他從妻子的眼里,可以讀出她內(nèi)心的想法。
“……你有沒有感覺到,我為你擔(dān)心,在相對的視線里才發(fā)現(xiàn)什么是緣?!甭犞?,看著,我的腦海里回響著一句話:“愛一個想象里的人很容易,但是愛一個在你身邊的人要難得多?!?/p>
“不好意思啊,讓你久等。她需要我,離不開我。我要一直陪著她,隨時隨地照顧她。我這就給你換電瓶?!备邘煾底屍拮永^續(xù)看電視,自己出去繼續(xù)修車。
【賞析】
一個平凡的修車師傅,面對不能自理的妻子,不離不棄,精心呵護,依然愜意地徜徉在溫馨的人世間。這注定是一場愛的馬拉松,長跑若干年,沒有終點;這注定是一座愛的家園,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