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燈

史連永

村東頭的老張家是世代做彩燈的，村西頭的老吳家也是世代做彩燈的。

民國時期，一大戶人家生子做滿月，需要掛彩燈慶賀，管家為了把這次滿月典禮辦得隆重體面，贏得主人的歡心，每個細(xì)節(jié)都考慮得很周全。尤其是彩燈，更是撐場面的彩頭，萬萬不能馬虎，更重要的是主家老太太喜歡觀花賞燈。

在當(dāng)?shù)兀瑥垝觳薀艉苁⑿?，彩燈這個行業(yè)也很興旺，制作彩燈的高手如云。讓哪家彩燈行做彩燈呢？老管家犯了難，思量思量張家，工藝不錯，考慮考慮吳家，用料講究。最后，管家拍拍腦袋門，讓他們現(xiàn)場做，比試一番，做得又快又好的優(yōu)勝者中標(biāo)。

管家把張家吳家人找來，說明如何如何，這般這般。張家吳家，都動了心，因為東家出的價錢高，是普通人家的兩倍，更讓他們心動的是，這可是面子問題，如果把這項大活攬到手，那就是招牌，不用四處宣傳，會傳遍十里八鄉(xiāng)的，這名利雙收的事兒，誰肯拱手相讓。

彩燈比試在大戶人家的西園子，老管家請了當(dāng)?shù)赜忻泥l(xiāng)紳來觀賽。一位老鄉(xiāng)紳，卻先出得一題，讓現(xiàn)場的所有人驚訝，不是比試手藝嗎，怎么考起文化來了？

只聽老鄉(xiāng)紳說：“做燈的人也要有文化，不然，燈做出來缺乏文化趣味，現(xiàn)在誰先談?wù)劰糯鷮Σ薀舻挠涊d?！?/p>

老張若有所思，片刻應(yīng)答：“《西京雜記》載：‘漢高祖入咸陽宮，秦有青玉五枝燈，高七尺五寸，下作蟠螭，口銜燈，燃則鱗甲皆動，煥炳若列星盈盈。”

“好！好！不愧是做彩燈的世家?！庇^賞席上，發(fā)出叫好聲。

人們把目光落在了老吳的身上，老吳啞口無言，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這一關(guān)，老吳敗下陣來。

老張洋洋自得，下巴都要揚(yáng)到天上去了。

下面再出一道題，說說給主家做燈的樣式，老張口齒伶俐，老吳手藝好些，可是笨嘴拙舌，表達(dá)不清。

老吳這次卻搶先回答，支支吾吾地說：“我準(zhǔn)備為主家做大紗燈，懸于廳堂，還要做幾盞牛兒燈……獅燈娛樂。”

老吳結(jié)結(jié)巴巴地陳述，在場人捂嘴偷笑，開始懷疑老吳家做燈的手藝。

老張口若懸河：“我為東家做的燈，精美奇巧，以竹木作架，紅色絲綢、布料、紙張等作燈衣。在廳堂、門首懸掛的宮燈和紗燈有的鑲金嵌玉，有的飾以彩穗，有的題寫詩文。紗燈因呈鼓球體，用三塊“乙”楠竹蔑釘成三腳架，把它掛起來，三腳分開，便可離地三尺垂懸半空，三腳合攏，又可手舉高懸?！?/p>

人們不言自明，這次一定是老張家中標(biāo)，制作彩燈非他莫屬。

還沒有到比賽制作燈具的實踐環(huán)節(jié)，老吳便自愧不如，有些灰溜溜地離開了。

管家把老張叫到跟前，立了契約，上面寫著一條，如期不交工者，賠償與燈雙倍的價錢。 老張回到家中，又備料，又設(shè)計，又研究，晝夜趕工，好不忙碌。

一盞盞精巧美妙的新燈制作完成，老張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就在大功告成的前幾日，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老張家發(fā)生了火災(zāi)。一場大火，把彩燈燒去了一半。

老張此時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yīng)。老張一夜之間發(fā)都白了。

村西頭的老吳家，坐不住了，在院子里轉(zhuǎn)個不停。

兒子高興地跑到爹跟前說：“爹，這次看好吧，老張家賠了夫人又折兵?！?/p>

“啪”的一聲，一巴掌甩在了兒子的臉上，“混蛋，我們怎能幸災(zāi)樂禍！把我們所有制作彩燈的材料送到村東頭去，我們?nèi)兔?！?/p>

老吳的到來，老張感激涕零，“謝謝吳哥，我們今后是好兄弟?！?/p>

彩燈如期交貨，老張領(lǐng)了豐厚的酬金，老哥倆，痛痛快快地喝得酩酊大醉。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