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報答

袁睿

一

白小風今晚18歲了。

望著餐桌上搖曳的燭光，還有燭光里母親那張慈愛的臉，已經(jīng)成為大人的小風忽然感到一副沉重的擔子已經(jīng)悄悄地壓在了自己的肩上。

名貴的珠寶，漂亮的禮服，更加襯托著她的優(yōu)雅和高貴。“這是個多么好的女人，多么好的媽媽。”小風一直堅信母親是這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她也最應該得到幸福。

“但是，但是，那個可惡的賤人！”每想到母親的幸福，另一個濃妝艷抹、舉止輕浮的形象就會出現(xiàn)在小風的腦海中。

那是父親白盛林在外面包養(yǎng)的一個風塵女子，無德無品，只有放蕩的肉體和骯臟的靈魂。可父親不知迷戀這女人些什么，足足包養(yǎng)了她將近二十年。從小風記事起，偌大的家里，只有母親和幾個傭人照顧他，而父親，只是一個代號和提款機，從不過問小風的成長，甚至連今天的生日PARTY也沒有出席。

這些小風已經(jīng)不在乎了，可就在半個月前，父親居然將香湖山別墅贈給了那個女人。那可是母親陪嫁的房產(chǎn)?。∵@件事就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這十八歲少年心中潛藏已久的所有恨意。

“快吹蠟燭吧，呆想什么呢?！蹦赣H輕聲催促他。白小風回過神來，看著滿大廳的賓客，他靦腆地一笑，俯身吹熄了蠟燭。

“嘭”的一聲，香檳開了，整個大廳霎時充滿了歡笑的聲音，客人們走進舞池，或三兩相談，母親也忙著去招呼。

小風覺得十分氣悶，一個人默默地來到陽臺，夜晚的涼風吹走了渾身的燥熱，他抬頭遙望靜謐的夜空，點點繁星在黑色的天鵝絨里閃爍，一切都是那么寧靜和美好。

“是時候該做點什么了?！毙★L仿佛受了這夜色的感染，表情沉靜地自語道。

二

白盛林還不到四十五歲，這樣年輕，就成為企業(yè)的總裁，完全是靠岳父的資助。從一個兩手空空，初到城里闖世界的鄉(xiāng)下小伙到今天地位顯赫的商業(yè)巨子，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經(jīng)受了多少磨難和挫折，尤其是來自家庭的壓力。當年為了迅速上位，巴結富豪鄭仕誠，還用盡了手段娶了自己并不愛的鄭家千金，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

但婚后，他才發(fā)現(xiàn)，妻子的高貴、端莊、智慧以及那種富家子女特有的矜持和傲慢就像一座座不可攀登的高山，矗立在他的面前。

白盛林被困在群山之中，所有的自尊和驕傲全部被扔進谷底，永遠地踩在大山腳下。鄭娉婷則以強大的氣場站在群峰之巔，帶著一抹嘲諷的微笑睥睨著深谷里局促、惶恐的可憐蟲。

白盛林感到窒息和絕望，他奮力地掙扎、向上攀，可出身造成了他們之間無法縮短的距離，生活習慣的差異、談吐的不同，都顯現(xiàn)出了鄭娉婷良好的教育背景和生活經(jīng)歷，而他白盛林的粗俗、小農(nóng)意識在這強烈的對比之下被扯掉了最后一塊遮羞布，赤裸裸地展露于人前。

在白盛林看來，這都是鄭娉婷造成的，他越覺得自卑，就越嫉恨這個時時刻刻都端莊得體、進退得宜的妻子。甚至連她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不經(jīng)意的話都仿佛是在嘲笑他，笑他的無知、笑他的貧窮、笑他骨子里的低微。

每當看到她，他都會全身局促不安，舉手投足間生怕出什么紕漏，惹她嘲笑。盡管妻子完美得近乎女神，可白盛林對她總是提不起任何興趣。除了新婚蜜月時如同履行義務般的敷衍了事，白盛林在以后的生活里再也沒有碰過她，就連見面也極力避免。

家里壓抑的氣氛使白盛林特別喜歡外面的世界，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最重要的是，那些風塵女子會對他白盛林——一個近乎于入贅的窮小子阿諛奉承，卑躬屈膝。她們喊他“白老板”、“白先生”，是那么動聽，那么諂媚，那聲音同他喊岳父大人“爸爸”時是完全一樣的。

白盛林越來越喜歡和這些女人追歡取樂了，只有在她們那兒他才能找到隱藏起來的自尊，證明他白盛林作為一個男人的身份。這才是真正屬于他的天地。

十九年前，他認識了一個剛出道的酒吧妹，她的清純、天真、漂亮和愚蠢在那些情場老手中顯得與眾不同。在她身上，白盛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樣的懵懂，一樣的對這個花花世界的不知所措，以及一樣的對于金錢的渴望。

于是，拋下新婚不久的妻子，白盛林一頭鉆入酒吧妹的懷抱。一開始還是小心翼翼，但鄭娉婷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令他惱火，那淡然的神情簡直就是無視他的存在。白盛林變得愈加囂張，深夜不歸，最后索性長期包養(yǎng)了這個女人。

三

張彩鳳躺在一張沙發(fā)床上，兩只光腳搭在大理石茶幾上，這是個白盛林很不喜歡的動作，類似的還有很多，吃飯時聲音太響，嗓門太高，等等，張彩鳳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那么多規(guī)矩，難道他不也一樣是從農(nóng)村走出來的嗎？

她搖晃著手中的高腳杯，甘醇的葡萄酒映著涂得猩紅的指甲，是那么的誘人。她一口氣將酒喝了個精光，那種貴婦人的“呷”這個動作她是永遠也學不會的。放下酒杯，張彩鳳又從茶幾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支女士香煙，“咝———”她深吸一口，重新靠在沙發(fā)床上，欣賞著屋里的擺設。

半個月前，剛踏進這棟別墅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間竟有如此豪華的宮殿！花園、游泳池、地下酒窖，甚至還有一個室內的網(wǎng)球場！站在三樓的平臺上俯視著這座別墅的全景時，張彩鳳才回過神來，這座漂亮的宮殿從這一刻起，就是屬于她———張彩鳳的了！

她叫嚷著撲向白盛林，用一陣瘋狂的親吻作為回報。當白盛林不耐煩地推開她時，張彩鳳看到了他眼里的無奈。

想到這里，張彩鳳不禁放聲大笑。她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白盛林這個男人已經(jīng)對她沒有興趣了，他早晚要回到原來的家庭。那時她張彩鳳就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沒有了。所以只有趁現(xiàn)在，趁手里的秘密最有價值的時候，狠狠地敲他一筆，越多越好！不只是這棟別墅，還要有名車、珠寶、錢，總之，那個鄭家大小姐有的她通通都要奪過來。

這個年紀大了，容顏也衰老了的酒吧妹在房間里狂笑著，揮舞著手臂，抓起茶幾上的酒瓶，一股腦地灌了下去。

四

白小風開始安排行動了。他調查了那個名叫張彩鳳的女人的背景，搜集了大量的資料?？粗掌羞@個徐娘半老的女人，小風實在搞不懂她有什么可值得父親留戀的。比起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就像三十歲出頭的母親，張彩鳳的那副尊容實在拿不上臺面。那么，難道是真有感情？還是，另有什么其他的隱情？

白小風不愿再多想，他知道無論是因為什么，總之現(xiàn)在父親是離不開她。那么，令父母和好，使母親高興的最好辦法就是讓這個可惡的女人從他們的生活中消失，徹底地消失。

接下來就是具體可行的方案了：

1.地點

2.時間

3.方法

4.尸體如何處理

地點的話，香湖山別墅是最好的殺人場所了。在外面很危險，容易被別人看見，而且叫張彩鳳出來也很容易露出破綻。而香湖山別墅里則有很大不同，自己小的時候在那里住過一段時間，對地形和房間布置比較了解，而且張彩鳳被包養(yǎng)以來一直深居簡出，與外人沒什么交往，如果她死在家里，除了父親，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發(fā)現(xiàn)。

至于時間上，一定要保證自己有足夠的不在現(xiàn)場證明。最好是有群體證人，比如學校上課的時間或者和朋友們出去聚會的時候。

而殺人的手法和拋尸的問題讓小風思索了很久。他設計了好幾套方案，包括刺殺、砍殺、槍殺、鈍器擊打、扼殺等等，但都不夠理想，既容易留下證據(jù)，又不好安排作案時間。

忽然，他眼前一亮：“酒窖！”

隨著這聲興奮的喊叫，白小風從椅子上蹦起來，“對，只要有酒窖，那就什么都解決了?！彼p快地轉了個身，抓起背包向學校沖去。

沒錯，就是毒殺。小風查過張彩鳳，這是個附庸風雅又嗜酒如命的女人。如果在她的酒里下毒，那她一定中招，而自己卻可以不留一點作案痕跡。

香湖山別墅的酒窖里珍藏了許多名貴的葡萄酒，張彩鳳這樣的女人是一定不會放過這些好東西的。如果在那些酒里下毒，張的死期就不確定，而自己只要在近期內多和同學朋友聚在一起，就可以有充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從學校的實驗室里偷出氰化鉀，又購置了作案用的手套、衣服、無紋鞋和手電，小風回到家里，已經(jīng)是晚上9點了。

碰巧今晚母親回娘家去看外公外婆，傭人們也早就休息了。夜里12點的時候，小風已經(jīng)收拾停當，驅車趕往香湖山別墅。

半個小時的車程很快到了，夜靜悄悄的，周圍什么人也沒有，只聽得見風吹樹葉的窸窣和偶爾昆蟲的鳴叫。

小風把車停在路邊，溜進別墅。小時候發(fā)現(xiàn)的花園后的小門還沒封上，通往地下酒窖的大門也并沒有上鎖，小風順利地來到排列整齊的酒架中間。借著手電，小風發(fā)現(xiàn)果然標著75年的架子快要被搬空了?！昂?，這女人，還專挑好的糟蹋?！毙★L心里暗罵了一句，取出氰化鉀和一支注射器。

他成功地將那些有毒的液體透過木塞混入剩下的兩瓶75年的酒里，手電筒慘白的光束下，小風的笑顯得有些猙獰。

五

總裁辦公室舒適的轉椅上白盛林焦急地審閱著如山的文件。最近他的情緒真是壞透了，就連一向得心應手的工作也像和他較勁似的日漸繁多起來。

他真想趕快處理完這些惱人的事務，清醒清醒混沌的腦子，集中精神解決那個令他心神不寧、頭疼已久的大麻煩了。

“十九年前，如果不沾上那個女人，不，那時是情不自禁；但后來呢，后來真不應該一再的姑息她，這都怪自己太心慈手軟?！卑资⒘稚鷼獾厮さ羰种械匿摴P，站起身來，在屋里轉來轉去，希望可以平撫內心激動的情緒。

“零———”辦公桌上的電話不適時宜地響了，白盛林一把抓起聽筒：“不是告訴你不要打擾我嗎！今天誰也不見！”

“剛，剛才是夫人打來電話，她……”那頭秘書怯怯地說。

“哦？”鄭娉婷主動聯(lián)絡可是稀有的事，更何況是把電話打到公司來。“她什么事兒？”白盛林耐著性子問。

“是。最近市里出現(xiàn)一伙小偷，專向豪宅下手。昨晚那邊鄭府里就失竊了，夫人受了驚嚇，說希望白總今天能早些回家?！?/p>

“進了小偷？那老爺子怎么樣？有人受傷嗎？”

“夫人沒說，不過語氣很不安，白總您還是早點下班吧?！泵貢鴦竦?。

“嗯，我知道了。你把手頭的事盡快匯總，明天交給我。讓司機四點在樓下等我吧。哦，捎帶一大束玫瑰?！?/p>

白盛林放下電話，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愜意。這些天來的壓抑和焦慮仿佛都一掃而空。“鄭娉婷?！彼钸吨苏I帶。

回到家的時候，晚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小風去了補習班，只有妻子鄭娉婷坐在沙發(fā)上等著他。

白盛林從來沒有看過她這樣驚恐不安、嬌弱迷惘的樣子，一時間，他竟看得醉了。

“你回來了?！编嶆虫锰痤^來望著他，一雙美目里仿佛還噙著淚水。

“你……沒事吧？”白盛林把花束遞過去。

她抿著嘴搖搖頭，接過他手里的玫瑰，忽然抽噎起來。

“你……”白盛林上前緊緊地抱住妻子，“沒事的，不要怕，我在這呢?！?/p>

鄭娉婷二十年來的委屈、怨恨和痛苦有如決堤的洪水，統(tǒng)統(tǒng)地爆發(fā)出來。淚水沾濕了丈夫的衣服、領帶，從他們認識那天起，這樣毫不保留地在白盛林面前釋放自己的感情還是第一次。什么矜持、端莊全都化作這肆無忌憚的宣泄。

抱著柔弱的妻子，白盛林第一次感到了自己作為丈夫的責任，他的心頭萌生起一股要好好保護懷里這個彷徨無助的女子的沖動。

二十年來，他過得很不開心，可她又承受了多少痛苦？壓抑的時候，他還可以出去尋歡作樂，找些新鮮和刺激；可是她呢？不單要忍受他的冷淡，還要在娘家人面前裝出幸福甜蜜的樣子替他遮掩。她又可以去找誰傾訴宣泄呢？

“并且，”白盛林不由又想起那塊剛剛才有些遺忘了的心病，“張彩鳳，你不僅僅要挾糾纏我，你還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娉婷?！?/p>

他下定了決心，攥緊了拳頭。

六

張彩鳳從標著75年的酒架上搬下最后兩瓶酒：“哼，還說是什么豪門，都不夠我喝一個月的。哎，明天起只好用那些破爛兒對付對付了。”她撇著嘴，一手拎著一個精致的酒瓶，搖搖晃晃走出酒窖。

半小時前，她接到電話，今晚白盛林要來，“嘿嘿，又是送錢來的。”她高興地收拾了房間，親自布了一大桌山珍海味，還特意過來取出兩瓶好酒。

白盛林準時按響了門鈴，自從這棟別墅歸到張彩鳳名下后，他就沒有保留鑰匙。現(xiàn)在，他覺得這是個明智的選擇。

悄悄抹凈按鈕上的指紋，白盛林笑瞇瞇地看著跑出來的張彩鳳。今天，他的心情分外地好，做了決定就不再猶豫彷徨、惴惴不安了。

兩個人相擁著走進別墅，自從張彩鳳要挾敲詐開始，他們很久都沒有這么親密過了。

“親愛的，想我了么？耐不住寂寞了吧？”張彩鳳放蕩地斜躺在沙發(fā)床上，大笑起來。

白盛林也只好訕笑了幾聲：“呵呵，誰叫你會勾引人呢？”

“是么？那……我的條件你答應了？今天來找我，不只是開心這么簡單吧？”

“是啊，我想過了，你跟了我十幾年，就是鄭娉婷也不過和你平起平坐。你放心吧，有她的，就有你的，更何況，你……呵呵，還立了大功呢。”白盛林殷勤地說。

“就是么，早知道我好，你還別扭什么？那件事抖出來，對我倒無所謂，可你白大總裁和他們鄭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吧？不過看來你還算明事理、夠大方?！?/p>

“收了錢，你應該不會說出去了吧？”

“放心，我不說，你們夫妻倆不講，是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的。”說著，張彩鳳伸出兩條胳膊，白盛林順勢俯下身，去擁抱她。

就在張彩鳳沉浸在怎么揮霍那筆即將到手的巨款時，她忽然感到脊梁骨有一絲涼意。就在她驚異之間，白盛林獰笑著看著她，同時一股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心口流出，浸濕了整個前襟。張彩鳳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jīng)刺穿了她的心臟。

這個女人悶哼一聲，來不及說什么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沙發(fā)床上陳列著扭曲的尸體，就像是撒旦的杰作。

白盛林滿意地微笑了一下，接著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收拾了整個房間，從門廊到客廳，從起居室到書房，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細節(jié)，一個小時之后，這棟別墅就如同被人洗劫了一般呈現(xiàn)在白盛林的眼前。

“你們也不在乎多擔著一項罪吧，敢嚇唬我的妻子?！卑资⒘挚粗@完美的杰作，自言自語道。

的確，嫁禍給那個流竄作案的盜竊團伙真是個明智的選擇。白盛林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起來。他又在屋里轉了轉，重新檢查了一遍尸體，確認無誤后打算離開。

就在即將走出房門的一剎那，白盛林瞥見了餐桌上那兩瓶名貴的紅酒。“把你們留在現(xiàn)場可真是太浪費了?！彼テ鹌渲幸黄?，“就是你了，慶祝一下?！?/p>

白盛林不敢使用桌上的高腳杯，他撬開軟木塞，直接飲用起來。

“啊……”因痛苦而五官挪移了的白盛林重重地倒在地上，窒息而亡。他甚至都沒有完全叫出聲來，一只手緊握著那個致他于死地的葡萄酒瓶，另一只手掐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想把那令他不舒服的物質摳出來。

然而，已經(jīng)太遲了。

七

一個星期后，失蹤多日的誠城集團總裁白盛林的尸體在香湖山別墅被警方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同時發(fā)現(xiàn)的女尸經(jīng)調查為被害人的情婦張彩鳳。初步認定兩人死于情殺。

接到消息，夫人當場昏倒，少爺大叫了一聲“爸爸”就雙眼發(fā)直，癱坐在地上。白府上下頓時亂作一團……

經(jīng)鄭老先生出面，半個月后，警方定案。死者白盛林因感情糾葛失手殺害情婦張彩鳳，又出于害怕和后悔的情緒服毒殉情。至此，事情總算平息了。

然而，少爺白小風卻從此一蹶不振。父親的死因他心知肚明。而他從未料到的是父親當時同他一樣萌生了謀殺張彩鳳的想法。他的大意和魯莽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害死了那個已經(jīng)想要回歸家庭并為此開始了行動的男人。

看著日漸消瘦，精神也有些萎靡的兒子，鄭娉婷急忙聘請了幾位知名的心理治療專家，并輔以一些舒緩情緒的藥物讓小風服用。但兒子的情況越來越糟，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精神分裂的癥狀。

終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深夜，白小風哭著跑進母親的臥室：“媽媽，我怕，我好怕呀！媽媽，媽媽！”鄭娉婷慈愛地抱著戰(zhàn)栗不安的兒子，輕輕地在他耳邊低語著：“不怕不怕，小風最勇敢了，小時候不是還說長大了要保護媽媽嗎？乖，打雷有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啊，是人，尤其是那些壞女人。”

“壞女人，她……她……可她……她已經(jīng)死了?！卑仔★L直愣愣地自言自語，突然，又驚恐地渾身發(fā)抖，目光渙散，就連呼吸也急促起來：“爸爸，我……我還殺死了爸爸……他們都是我殺的……是我！”他像是在求證一樣搖晃著母親的肩膀，歇斯底里地大喊：“是我殺死了他們……是我殺死了他們！”

“不，小風！”面對兒子瘋狂的叫喊，鄭娉婷依然是那么鎮(zhèn)定。她微笑著否定兒子的結論：“是你父親殺死了那個女人，是他們在互相殘殺。你，只是幫了點忙，而已?！薄拔摇摇娴臎]殺他們，我……我……幫了忙……幫了忙……”

“沒錯，你幫了大忙?！编嶆虫米叩竭B著臥室的小陽臺上，轉過身來問兒子：“知道你父親為什么要殺了她嗎？”

“為什么？”看著黑暗的天幕中，身著白衣，分外耀眼的母親，白小風瞪大了眼睛，很想知道答案。

“因為，她知道一個秘密。”

“一個秘密？什么秘密？”

“關于你的秘密?！?/p>

“我？我……我的什么……什么秘密？”

“身世的秘密，她握有一張王牌，你的父親才不得不殺了她?！?/p>

看著聽得癡了的小風，鄭娉婷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出了原委：

“張彩鳳才是你的親生母親。”

“沒錯，就是這個賤女人！為了名譽、為了家族，我只有幫忙一起掩蓋這個丑聞！而你———白小風！我養(yǎng)了你十八年，這個機會我已經(jīng)等得太久了?！?/p>

一道閃電劈過，黑暗的幕布被扯出一條慘白閃亮的缺口。鄭娉婷收斂了往日的溫婉，五官也變得如同這道強光一樣狠厲。

“啊———”白小風用力地扯著自己的頭發(fā)，迸發(fā)出一聲發(fā)自心底、積壓已久的絕望的嗥叫。體內的神經(jīng)也在瞬間崩塌。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幅仿佛來自地獄的圖畫。這位白家少爺重重地跌在地板上，連日來服用的藥物也發(fā)揮起“舒緩情緒”的功效。在鄭娉婷無所忌憚、縱情的狂笑聲中，白小風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精神康復中心的大鐵門重重地關上了，門外誠城集團的新任總裁鄭娉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看看手表，快到父親安排的相親時間了，她的臉上又浮現(xiàn)出那種慣有的高貴矜持又有些神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