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
每個人的記憶里都有一種味道,它沒有多特殊,但它鐫刻在我們生命里,它涵蓋了家的氣息。那可能是爺爺戒不掉的煙,煙氣彌漫熏黃了指尖;可能是父親下酒的蘿卜干,一口口驅(qū)散掉一天的辛勞;也可能是母親親手做的菜肴,香氣飄散在兒時放學回家的路上。而之于我,最最難以忘懷的便是母親包的膠東大包。
膠東大包是一種很家常但是并不簡單的食物,經(jīng)年累月,母親已經(jīng)總結(jié)出一套自己的“包子經(jīng)”,從發(fā)面、揉面、餳面,到調(diào)餡、配料、比例,再到最后的包和蒸,都有著屬于母親自己的竅門和手法。這套“包子經(jīng)”談不上有多么神奇,也許對于外人它微不足道,但是它恰好迎合了我的口味,每當看見熱氣騰騰的包子出鍋,香氣撲面而來,便趕緊捧起一個大快朵頤,母親總是說“小心燙著啊”,可我早已沉浸在包子的美味中,暄軟的面皮和可口的菜餡兒相得益彰,再配上母親早就準備好的小涼菜,不吃到撐腸拄腹我是不肯罷休的。
小的時候家里并不寬裕,但是母親從不在飯菜上糊弄我,一日三餐都做得精致可口。到了周末母親經(jīng)常忙上大半天,為我包一鍋可口的包子。有的時候趕上山菜成熟,母親總會采摘些又嫩又鮮美的回來,山苜楂、槐花、薺菜,到了母親手里都會變成上乘的美味。記得小時候總發(fā)現(xiàn)一鍋包子出來并不是一個模樣,而每次母親放到我碗里的都帶個“痦子”。后來才知道那是母親包包子時做的記號,母親知道我愛吃肉,總會多給我包幾個“高配版”的,然后揪一塊兒面粘在外面作為區(qū)分。在那段物質(zhì)比較匱乏的歲月里,母親把她的愛融化在一杯一羹、一粥一箸里。
隨著時間的流淌,吃過母親包子的人越來越多,父親之前上班的地方離家很遠,中午不能回家吃飯。趕上家里包包子,母親都會給父親帶上便當,拿些包子去單位吃,自然也順帶著給父親同事的。爺爺奶奶也愛吃大包子,但是年紀大了,包包子又比較麻煩,母親心疼,便經(jīng)常包了送回家給爺爺奶奶。而我自從上了大學后就離開家鄉(xiāng),每年回家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母親便用保溫箱郵寄給遠方的我。母親為人熱心腸,但凡包了包子,也總會趁著包子熱乎敲開街坊鄰居的門,和他們一起分享。所以一鍋包子最后進了母親肚子的不過一兩個,但是母親樂此不疲。
天長日久,包子里浸滿了母親滿滿的愛,她是一個好母親、好妻子、好兒媳,也是一個好鄰居。前幾天回家,正好趕上槐花盛開,母親采了一大袋子槐花。潔白的槐花透著清香,我和母親一起準備包包子的食材。母親說,自從她退休后,好多吃過母親包子的人建議她開個包子店,說肯定會生意興隆。我立刻讓母親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在我心中,母親的包子是無價之寶,是滿滿的情誼,我不想讓它變成和金錢打交道的物質(zhì)。再者,母親這半生太過操勞,我只盼著她享幾年清福。
母親是個聰慧、勤勞而又樸實的女人,讀書時品學兼優(yōu),高考發(fā)揮失常以兩分之差惜敗,成為母親最大的憾事。但是母親身體力行,于潛移默化中教會了我做人做事。我喜歡吃皮薄餡大的包子,母親總能在巴掌的面皮里放進特別多的菜,然后一點一點捏出漂亮的褶子,將餡兒包裹得嚴嚴實實。母親說,生活瑣事不可能都順心如意,要跟包子似的有包容之心。還說生活百味就像包子里的菜和調(diào)料,酸甜苦辣都是生活的佐料,就看你如何搭配、調(diào)劑。我忍不住打趣母親,包了幾十年包子都總結(jié)出“包子文化”咯!可我明白,生活的真諦往往就在不經(jīng)意的談笑間。
每次回家總是來去匆匆,走的那天早上母親為我熱了個包子讓我路上吃。母親用兩個玉米葉將包子裹起來,再包上紗布,這是屬于母親的獨家方法。因為這樣包子吃起來不會涼不會潮。離家的列車奔馳而去,但我知道母親的愛和掛念,會像包子的溫熱,與我一路隨行。